黛玉接过那株将开未开的芙蓉,有些疑惑地说道,“你从何处得来的?我听说芙蓉是名贵佳木,李青莲曾做诗曰‘昔作芙蓉花,今为断肠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东坡也做诗曰,..。”
“得,姐姐你也别跟我卖弄诗文了,我只知这芙蓉花还有个别名叫罂粟,西方人常以‘罂粟’来形容女子的狠毒。”林默及时打断了她的引经据典,面无表情地说道。
说起芙蓉,难免不让人联想到那个拥有魔鬼身材的励志女神,悲催的是,芙蓉还有个别名叫罂粟。
林默的话说得有些夸大其词了,实际上罂粟在古代还是褒多于贬的。
在古埃及,罂粟被人称之为“神花”。
古希腊人为了表示对罂粟的赞美,让执掌农业的司谷女神手拿一枝罂粟花。
古希腊神话中也流传着罂粟的故事,有一个统管死亡的魔鬼之神叫做许普诺斯,其儿子玛非斯手里拿着罂粟果,守护着酣睡的父亲,以免他被惊醒。
罂粟传入中国应该是在南北朝时期,罂粟在早期的中国历史中一直是观赏花卉,唐代以后人们开始发现了它的药用价值;到了明朝时,有人从罂粟中提炼出了阿芙蓉,也就是传说中的鸦片,不过,物以稀为贵,那时候阿芙蓉的价格相当于等重的黄金。
所谓“过犹不及”,鸦片正是因为吸食过量,才会从药品变成毒品的,所以鸦片的价值,与价格无关;林默由此想到了那个臭名昭著的东印度公司,东印度公司此时已在英国成立了近百年,只不知这个红楼世界中会否有他们发动的鸦片战争。
黛玉听弟弟说得严重,赶紧丢下了手中的罂粟,半信半疑地问道,“这又是怎么说?对了,你怎知这是芙蓉?又怎知它有毒?就凭李青莲的一首诗?”
黛玉一连几问,使得林默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其实早该想过会有这样一个场景。
也怪自己年纪太小,也怪自己平日太过纨绔,这样的自己,说出的话谁会相信?更何况自己的所知不仅是超越年龄而且是超越时代的认知呢?
“这个..。。如果我说是有人托梦给我说的,姐姐会不会相信?”林默试探地问了黛玉一句,见她面无表情后,也只好摊了摊手继续道,“当然,我的梦很模糊,也并不能确定孔有德一家就是坏人,所以今天所做的只不过是想敲山震虎罢了..。”
黛玉听到这,轻轻地点了点头,笑道,“你这‘敲山震虎’倒用得不错,你说的听起来也有几分道理,但重点呢?”
“重点就是,我在梦中了解了这芙蓉花,这芙蓉花除了作为观赏花卉外,还有药用价值,这种来源于芙蓉果实的药,名为阿芙蓉,价比黄金;如果用得适量的话,可安神补脑,长期过量使用的话,则会令人浑身发软,经常流鼻涕,并且骨瘦如柴..。”
黛玉听林默说得言之灼灼,倒不由得信了几分,当即悚然而惊,“你想说,你和娘亲,很可能是中了阿芙蓉之毒?”
林默苦笑起来,“这只是一个方面,还有一点就是,孔言家既然守着这么一座金山,为何还屈居在林家?他必有所图!”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孔言虽然种了它,却并不认识这是芙蓉?其实,我现在也都不确定。”黛玉只是提出另一个可能,她此时言不由衷,心中却多半已相信林默了。
要不是真有先人托梦,他再怎么胡诌,也诌不出这么有水平的话吧?
“你说的也对,咱们家有《本草纲目》吗?”林默对黛玉的疑惑点了点头,然后又忽然想到了重点,“对了,咱们可以去问问娘亲,看看这孔言以前是不是做过郎中,普通人不认识芙蓉,但郎中就..。”
真正了解矿物的人是修仙的方士,而了解植物的人莫过于医生。
黛玉倒没想到以前呆傻蠢笨的弟弟脑子怎么变得这么灵活了,但这是令人高兴的事,不是吗?
林默要去问贾敏的提议,倒是被黛玉断然否决了,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吵到母亲休息,所以两人最终还是决定等待林如海。
等待的时间,他们又下起了棋来,但这一次两人都没什么心思,更不去计较输赢;百无聊赖了将近一个时辰,林如海才推开书房的门。
两人听得门响,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口,林如海见他们如此,不由得笑道,“稍微有点动静你们都能听见,这可不叫下棋啊。”
黛玉和林默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
关门进屋后,林如海看了棋盘一眼后,便有些好笑起来,这两孩子下的哪是围棋啊?
林如海正打算指点一下儿女的棋艺时,黛玉却郑重其事地开口道,“父亲,我们在此等你,是有事相询。”
林如海点了点头,便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黛玉则开始给他倒茶。
林如海吹了吹茶末,笑着问道,“什么事?难不成你也想跟着弟弟一起去上学?”
“那倒不用,反正母亲也能教我。”黛玉摇了摇,这才小心地说道,“我们就是想知道,孔言以前是做什么的。”
“孔言?”林如海一愣,他倒没想过这两孩子还关心起下人来了,随即又想起下午的事,于是转头向林默道,“你去看有德了吧?严不严重?”
林默果断撒了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黛玉鄙视了一下他,却紧追不舍地问道,“父亲还没说孔言的过去呢。”
“他啊..。以前是个赤脚医生,因为医死了人,这才投身于咱们家的。”林如海简单地说了孔言的过去,又对两人说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连圣人都说,‘人孰无过’?,为父并不希望你们纠结于他的过去。”
黛玉和林默显然没有听到林如海的忠告,他们听完他第一句话后便对望了一眼,脸色也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林如海看在眼中,疑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林默随即答道,“父亲,孩儿有些话,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如海对于林默突然一本正经起来感觉有些不习惯,但还是笑骂道,“太祖爷常说‘言者无罪,闻者足戒’,你我父子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更何况童言无忌,你即便说得再不好,为父也不会责罚你啊。”
“孩儿怀疑孔言是害娘亲生病多年的真凶,同时也怀疑孔有德是两次推孩儿落入水中的黑手。”林默当即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
林如海听了林默的大言不惭,差点一口茶水喷到他脸上。
原本林如海刚才就与贾雨村就喝了不少酒,听了林默之语后竟一时惊醒了过来;他也想过林默只是与他玩笑,但看了看林默和黛玉这两孩子满脸严肃的表情后,他终于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啊。”
“父亲听说过阿芙蓉这种东西吧..。”林默当即拿出了那半株罂粟,又把刚才对黛玉说过的一套说辞搬了出来。
无奈林如海是个成年人,而且是那种愿意相信全世界都是好人的那种具有强大三观的成年人;林默即便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他也只是半信半疑,并表示明天一定要彻查。
林默无法,也只能想别的招数了。
姐弟两个随后便告辞林如海出了书房,在紫鹃以及秦嬷嬷等人的护送下又去贾敏的房中转了一圈,这才分别回去睡觉。
此时并不算太晚,这当然只是对于林默这个来自未来的人而言,但现在的确也没什么事可做了,躺在床上的林默把这一天的奇遇细细梳理了一遍,终于在辗转反侧中度过了在林府的第一个夜晚。
一觉醒来,林默还是林府的纨绔少爷,但从今天开始,他就要进学了。
林默起床以后先是去问候了母亲,贾敏当即拿出了一个小书包郑重其事地递给他,强笑着说道,“我儿,你从此也要长大成人了,大人就要有大人的样,知道吗?”
“这是母亲特地为孩儿做的吗?谢谢。”林默也郑重地接过了书包,贾敏只是点头强笑。
有那么一瞬间,林默真的想抱住母亲亲上一口,以儿子的身份。
自己要上学的事,林默是在临睡前才与贾敏说的,不用想也知这书包是她连夜赶制出来的了,这使得林默一时间想到了孟郊写的诗句——“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好在,进学这话虽说得冠冕堂皇,林默却并不需远行,因为他上学的地方与林府最多不过半里之遥罢了,出了林府只需转一个弯就能到达。
林默走出后院时,却见孔有德早已等在了门口,后者见到林默出来,自是条件反射般贴了上来,陪着笑讨好地问道,“少爷,咱这就出发?”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林默看见一脸媚笑的孔有德,当即打了个响指,点头道,“走着。”
一想到孔言家那满圃将开未开的罂粟,林默的心中又多了几分警惕。
两人一前一后,默然无语地往前院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