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总要到外婆家去住，外婆住在乡下，那村叫小溪村。每到寒假或暑假，我就去住上十天半个月。大概是我十二岁那年，有一天进了村，忽然看见一个人在村口翻跟头。村里很多人围着看，我也站了下来。但见那人开始双手着地，一连翻了十几个跟头。后来，那人单手着地，也翻了好几个跟头。再后，那人两手都不着地，居然也翻起跟头来。我从没看见过这么翻跟头的人，我觉得这人非常有本事。翻过跟头后，那人没完，在村口的竹林里打起拳来，边打边嘿嘿地叫着，像演电影一样，那双脚极快，看的人眼花缭乱。打了一会拳，那人用双手推起竹子来，把竹林里那些竹子推的哗哗作响，像突然刮起了大风。有一根竹子，居然咔嚓一声断了。看的人在那竹子倒下时都说：“这家伙，倒有真功夫。”
后来我晓的，那人叫张向军，从小就喜欢练武，曾拜过高人为师，练得一身的好功夫。那天因为想找村里的小梅做女朋友，被拒绝了。他一时性起，在村口发起武疯来，其目的是想告诉小梅也告诉小梅的母亲，他是个厉害角色，惹不得的。
这个张向军，我后来常看见他，他的确有两下功夫，尤其是头功和腿功了得。他经常拿一块砖在手上，跟人说大家看好，下面我表演啦。说完，猛力把砖往头上一砸。我第一次看时，好害怕，我认为他的头一定被砸破了。但砰地一声过后，砖破了，他的头一点事也没有。他的腿功更了得，碗口粗的树，他一发力蹬过去，那树咔嚓一声就断了。他的腿功还表现在扫堂腿上，他一脚扫过来，没有不被他扫倒的。我就经常被他冷不丁地一脚扫过来，跌得四脚朝天。
张向军后来还发了一次武疯，还是因为小梅不愿跟他好。那天也是暑假，我正在外婆家，吃过早饭，忽听外面吵吵闹闹。出去一看，便看见张向军在小梅屋前发疯。也和上次一亲，满地翻跟头，来来回回，翻得非常有劲。翻了一会，又打拳，嘴里也不停地嘿嘿有声。再后，把砖头往头上砸，砸烂了十几二十块砖头。这还没完，后来他走到小梅门边，双手一用力，竟把小梅家关着的门推开了。随后，他转墙边，抬起一脚蹬去，竟把一堵墙蹬倒了。小梅家几个族人，看不过去，出手相助，结果全被张向军打倒在地。把他们打倒后，张向军大声说大家听着，我这辈子非小梅不娶。又对着推倒的门说小梅你听着，如果你父母不同意，我天天 来闹。说着，一摇三摆地走了。
这次闹过后，那小梅意跟张向军好起来，两个人总走在一起，样子还蛮亲热的。小梅那被推倒的门，被张向军修好了，当然还有那墙，张向军也把它修好了。我就有些奇怪，跟人说张向军这样，小梅还跟他好做什么。别人告诉我，说他和小梅本来就好，只是小梅的娘嫌他穷，不同意，他才这样闹的。说不定是他和小梅商量好的，故意这样做戏。我明白了，再见着张向军，我就笑笑，还说你在做戏。张向军听了，也笑，然后腿一伸，横扫过来。这一脚我如何抵挡得住，我当即跌倒在地。
张向军再也不发武疯了，见了人，笑一笑，很和气的样子。不仅如此，他还很热心，村里几个五保老人，总是他帮着去井里挑水。说挑水，并不确切。张向军力大，挑水从来不用扁担，而是用手提。两大桶水提在手里，疾步如飞。村里有人要干重活，喊一句向军，他总会应声而倒。说实话，张向军还是个不错的人，大家都喜欢他。
但我对他有点看法。
按说我蛮喜欢练武的人的，我从小就作兴那些有武功的人。张向军身上有真功夫，我当然钦佩。我对张向军的看法是因为他看不起我，他总喊我白面书生。书生没什么，喊我白面，就有点看不起我了。因为在我们抚州，白面就是白菜的意思，他这样叫我，明显是看不起我。还有他总喜欢扫堂腿，我被他扫倒，他开怀大笑，弄得我很没面子。经常这样，我就对他有看法了，甚至可以说有点恨他了。
因为恨他，我也想学武了，这意思明摆着，学了功夫，我就可以打败张向军，免得他小看我。不久，我还真碰到了一个高人，他就是我们抚州公园看门的老头。这天我去公园玩，进了公园后，看见一个人抢包，被抢的是个女人，包被抢后，她大喊大叫。公园那个看门的老人听后，从屋里跑出来。这时抢包的人已经跑出十多米了，看门的老人还是追了上去。他跑的极快，仅几秒钟，就跑近了那人。然后老人飞起脚，把那人蹬倒了，接着老人一个饿虎扑食，把那人捱倒了。
从这天起，我才知道老人名声很响，据说他是从少林寺下来的，武功高强，七、八个人近身不得。我们抚州公园以前很乱，发生很多起强奸案和杀人案。老人来后，公园安宁了，再没发生过一起杀人强奸案。据说有一天晚上，有几个流氓想把老人废了。这几个人个个身强力壮，身上还带了家伙。他们一来就踢开了老人的门，然后上前就用铁棍砸。老人只偏了偏头，让铁棍打在身上。结果铁棍弹回来，砸的一个人头破血流。几个人知道不是对手，怆惶逃蹿。据说还有一个打士不服，背了刀来和老人较量，老人赤手空拳，三招之内就把那打士打败了。
知道老人那样了得后，我常到公园门口去看他。那年我还小，只有十四岁，我看见老人，就甜甜地叫他一声爷爷。老人高兴了，就跟我笑，还问我读书了没有。我告诉他读了。老人就说要好好读书。我说不，我要练武。老人笑笑，问我为什么要练武。我那时候很会说话。我说要除恶扬善。老人听了，很高兴，拍着我的头说不错，这么小就知道除恶扬善。有一天，我从外婆家拿了几斤葛粉给老人，我跟老人说葛粉可以清热解毒。老人问我怎么知道葛粉可以清热解毒。我说我外婆告诉我的。说过，我扔了葛粉就跑。老人没来追我，只说小家伙你是不是想让我教你武功。我忽然不跑了，只点点头。老人就说你晚上来吧，我教你。
我晚上真去了，但老人没教我什么，只让我蹲桩。这一蹲很久，有好几个月甚至半年多。过后，老人才让我打沙包，这一打也是很久，不只半年。大概一年以后，老人才开始教我武功。好像老人手上功夫更好些，出拳有力，呼呼生风，几个沙包被他打的四处摇晃。我一不小心，就会被沙包晃倒。
我跟着老人一学几年，这几年我去外婆家少了，我寒假暑假都跟着老人练功。有时候也会去外婆家玩一玩，但每次都来去匆匆，也没有见到张向军。但他的事我还是听说了，他跟小梅结了婚，还生了一儿一女，日子过得很不错。
我十八岁那年又在外婆这住了很久，这年我高中毕业了，在家闲着无事，便去了外婆家。外婆从小就跟我亲，去了就不让我回，结果就住下了。第二天，我见到张向军了，他一见我就喊我白面书生。我很不高兴，回了一句，我说你不是书生，是白面。张向军吃惊地看着我，还说白面书生大了呀，敢骂我。我说你算什么，我就敢骂你。张向军再不说了，伸腿扫过来。我一跳，同时双掌一推。张向军没防备，被我推得四脚朝天。边上有人，立即哈哈大笑。张向军有点恼了，立即跟我交起手来。我也不敢大意，全力应付。这时我的武功可以说跟张向军差不多了，他踢倒我，我扳倒他，差不多势均力敌。但我明显缺乏实战经验，十几个回合后，我被张向军压的身下了。张向军压着我时，大声跟围着的人说妈的，差点栽在这乳臭未干的白面书生身上。我说你才是白面。说着，我用力一翻，把他翻倒在我身下。
这次我在外婆家住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住这么久连我也始料不及。村里有一个女孩，叫小蕨，十分漂亮，我年轻时觉得最漂亮的女孩就是小蕨。我是第三天看见小蕨的，以前我也见过她，并不出众，现在出落的这么漂亮让我没有想到。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不想走了，一有空就去找小蕨。在他跟前卖弄本事，一个接一个地翻跟头，用手劈砖，一块一块把砖劈烂。小蕨好像对我有些兴趣了，我一练功，她就到边上来看，为我喝采。让我听了，吃蜜样甜。
这以后不久，那一带出了一件大事。我们村后，有一座山，翻过山再走七八里路，就是小炎集，我们这边很多村的人赶集，总走后面的山路。但后来接连发生了几起强奸案，一个村有个女孩，赶集归来，被一武功高强的人强奸了，另一个村也有两个女人被强奸，弄得人心惶惶。
听说这些事后，我很关心小蕨的安全来，她去赶集，我就跟在后面。我想要是有谁敢对小蕨非礼，我一定打得他屁滚尿流，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但我的运气不好，跟了好多天，一点事也没有发生。一天又跟在小蕨后面，正走着，忽然看见张向军在不远的颧木丛里，好像要做什么坏事。我当即联想到那几起强奸案，张向军有武功，莫非是他所为。这样想着，我大喝一声，我说张向军出来，你他妈的鬼鬼崇崇做什么？张向军冷笑一声走了出来，还说妈的，你说我，我看你才鬼鬼崇崇。说着，跟我动起手来。这次，我感到张向军来真的，出手很重。我不敢含糊，也全力以赴。不仅如此，我认定他是强奸犯，所以，我下手也十分狠，把我师傅教的绝招都使了出来。这样默默地打了一会，我竟战了上风，我把他扳倒后，用力压着他，还说那些事是不是你做的。张向军说你他妈的贼喊捉贼，我不会放过你的。
这天晚上，我被当地派出所捉了起来，是张向军报的案，他说他跟踪了我好几天，见我天天在山里转，专门跟踪女人。派出所的人很相信张向军，对我严厉考问。我没做亏心事，一口否认。他们当然不会相信我，把那些受害人找来对证。但她们见了我，一起否定，都说根本不是我。既然不是我，派出所只好放人，还赔理道歉，在我外婆门口放了一挂爆竹。
出来后我本来要跟张向军算帐，但考虑到他已是我手下败将，我没必要跟他计较。但我不计较，他计较。一天张向军找上门来，要和我再比试一回。我这次没和他打，我看见外婆门口有一根很粗的铁棍，我拿起来，跟张向军说我们来比弯铁棍吧。说着我把铁棍弯来弯去，没几下，一根铁棍居然被我弯断了。
张向军见了，忽然一抱拳说：“果然好手段。”
我说：“彼此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