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苏莱曼的驼队进入沙漠腹地不久,伙计法迪道:“老板,我怎么一进入沙漠就感到特别恐怖?”伙计费迪勒道:“奇怪!怎么我也一样?千万不要有土匪啊!”苏莱曼道:“最近,不是很多驼商都顺利经过吗?这说明土匪已消灭了。”众伙计道:“但愿如此。”大家一听,都开始祈祷起来。
费迪勒道:“老板你看!”苏莱曼见沙漠中出现海市蜃楼,惊道:“那是魔鬼城。”因见众伙计大惊,便道:“很多人受表象诱惑,赶去后就回不来了。”众人要远离海市蜃楼,却见它消失,接着便从西北方刮起了沙尘暴,苏莱曼喊道:“快躲在骆驼一侧!”众人听从指挥躲到骆驼一侧,转瞬间沙尘暴席卷了过来。
二
在长安街上,王维遇到江西诗人綦毋潜,忙问:“綦毋兄,你这是何往?”綦毋潜见是王维,便长叹着气道:“我已落第,想及早归乡,你呢?”王维道:“我嘛,今暂为歧王幕僚,明年再考。”綦毋潜显得心灰意冷:“考场背后肮秽,我已无意进取。”王维道:“兄台莫要气馁,请到饭馆小坐片刻如何?”綦毋潜见王维十分虔诚,点头道:“正想与兄台倾吐衷肠。”
两人进了饭馆边吃饭边说知心话,最后王维与綦毋潜碰下几杯酒道:“綦毋兄是大才,不要灰心。兄台的《宿龙兴寺》,小弟极为欣赏:‘香刹夜忘归,松清古殿扉。灯明方丈室,珠系比丘衣。白日传心静,青莲喻法微。天花落不尽,处处鸟衔飞。’”
綦毋潜忙道:“过奖了!其实真正的大才是你。你的《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我也是极为欣赏:‘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王维道:“那咱们就相互勉励。你我都是落第之人,今兄弟送你还乡,就送你一首诗。”于是起身吟道:
圣代无隐者,英灵尽来归。
遂令东山客,不得顾采薇。
既至金门远,孰云吾道非。
江淮度寒食,京洛缝春衣。
置酒长安道,同心与我违。
行当浮桂棹,未几拂荆扉。
远树带行客,孤城当落晖。
吾谋适不用,勿谓知音稀。
三
苏莱曼来到沙关食府外,从里面出来凶悍的屈宗鹏、庞金鑫,这两人都是河西的土匪。屈宗鹏迎上前道:“各位辛苦!”苏莱曼有点紧张,但还是问:“有现成的饭吗?”屈宗鹏道:“有手抓。”苏莱曼高兴地道:“这就好,卸货让骆驼轻松,咱们吃饭!”又对屈宗鹏道:“麻烦给骆驼喂点好料。”
苏莱曼进了食府,见不少伙计正看,不由打了个激灵,想退出,这时庞金鑫已进来道:“请坐!”又冲厨房喊:“快上手抓!”大厅的小二茅建宇忙道:“马上就来。”说着进了厨房,苏莱曼犹豫着,庞金鑫靠近身边道:“饿了吧?”苏莱曼道:“是的!”心想:“看来这是匪窝。”这么想着,不安地坐了下来。
庞金鑫进了沙里豹的居室,见沙里豹正与几个土匪说话,便道:“大哥,这是一支大型商队,货物不少,动手吧?”沙里豹淡淡地道:“老子看见了,是大食的商队。”屈宗鹏也随后进来,忙道:“他们都不会武功,出手就解决了。”沙里豹抬起头道:“妈的!你们就知道个劫,听着!这次不能动手,按客栈的规矩做!”
在沙关食府大厅,众伙计卸掉货物后,说说笑笑地一起进了食府,只见桌上已分别放好了手抓羊肉和茶水,都争抢着坐了下来,又喝茶又吃肉,当发现这些小二的目光里充满了杀气时,便明白这是土匪,没有几个是放开肚子吃的。苏莱曼本来就提心吊胆,简单吃了点食物后,将钱放下道:“我们走了。”庞金鑫看着他们道:“下次再来。”苏莱曼敷衍着道:“一定来。”
苏莱曼与众伙计出来,庞金鑫、屈宗鹏送了出来道:“一路保重!”苏莱曼忙道:“多谢!”匆匆地对众伙计道:“快上货。”众伙计早看出了名堂,立刻将货物快速地放在了一峰峰骆驼上,苏莱曼匆匆道:“起驼!”众伙计牵着骆驼离开原地西进。那些土匪随后出来,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沙漠中,庞金鑫叹着气道:“太可惜了!”
四
王维来到钱丰家,王淑娟闻声迎了出来。王维见钱万贯他们没出来,便问:“他们呢?”王淑娟道:“正在后院练武。”王维道:“我去看看。”王淑娟道:“不用,我让人叫。”遂对陪在身边的春兰道:“去把万贯他们叫来。”又作出一个礼貌的手势道:“这边请!”
王维跟着王淑娟进了会客厅坐下,王淑娟问:“听说你成了歧王的幕僚,怎么有空过来?”王维道:“我跟你家万贯虽然年龄相差十岁,但特别投缘。他小小年纪就知道交友,真的前途不可限量。”王淑娟道:“可我发现,他很顽皮?”王维道:“许多做大事的人,多是顽皮的人。”王淑娟道:“难道老实人就不能成事?”
这时夏荷、秋菊将两杯清茶分别放在王维、王淑娟面前,王维对夏荷说声“谢谢!”又对王淑娟道:“误会了。人还是老实点好。太老实的人虽然不会惹祸,但很难有大的作为。”王淑娟道:“这话也有理,你觉得万贯将来该走什么路?这孩子居然跟他爹他爷一样,想走丝路。”
王维赞同道:“好啊!夫人尊重他即可。”王淑娟道:“走丝路有啥好?他爷爷走了一辈子丝路,最后死在沙漠,至今找不到尸骨。他爹走丝路,在居延被土匪砍伤,差点丢命,但已成了傻子。所幸经过药物调理,人倒是恢复了记忆,但至今没回,不知道又出了什么意外。如果万贯再走,这成什么事了。”
王维感叹道:“这就是丝路情啊!”王淑娟道:“要说万贯还小,他不会有这样的情结。再说我家不缺钱,只希望他将来进入仕途。”王维想了想道:“如果夫人真有这样的想法,我倒可以引导。”王淑娟高兴地道:“以后有空就来做客。那你觉得,郭子仪和史朝义该走怎样的路?”王维道:“子仪的武功很有造诣,也许是他年长十四岁,但文才就不如万贯。至于朝义,这是个有心理缺陷的孩子,还很难说。”
王淑娟道:“说得对!子仪是个可做将做帅的人,但万贯就未必。尽管他能文能武,但性格中有一种偏激的成分。至于朝义,确实有心理缺陷,也许这是他失去了母爱的缘故。不过这三人相互激励,倒是对谁都好。”这时钱万贯、郭子仪、史朝义进来,来到王维跟前道:“你真够朋友!”
王淑娟忙道:“万贯、子仪、朝义,快坐下来,别没大没小的!”钱万贯、史朝义滑稽地坐下看着王维,但郭子仪却道:“舅妈,其实我和王兄不存在没大没小。我比王兄年岁大,我是神功元年出生的,而王兄是大足元年出生的。”王维也笑道:“对!子仪比我大四岁,我比万贯大十四岁,比朝义大十二岁,要是我们结拜,必定是子仪为着兄,我为二,万贯为三,朝义为四。”
郭子仪一听忙道:“哎,说到这里,我还真想着我们结拜为异性弟兄?”钱万贯嚷道:“好!我们结拜吧?”王维立刻道:“有香案吗?”钱万贯道:“有!目前专门请了佛像在家,每日还在做祈祷。我们就在佛像前结拜如何?”王维道:“好!我从小就喜欢佛学,受佛教的影响极深,我们结拜吧。”王淑娟道:“跟我到佛堂去吧。”
郭子仪、王维、钱万贯、史朝义四人结拜后,大家一起回到了会客厅,钱万贯看着王维道:“二哥,上次只是跟您谈诗,却忘了问您的家乡?”王维笑着道:“我嘛,原籍山西祁县,后来举家迁至山西蒲州。”钱万贯道:“昨天,我还读了您的《西施咏》,写得真是太好了!”遂吟道:
艳色天下重,西施宁久微。
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
贱日岂殊众,贵来方悟稀。
邀人傅脂粉,不自著罗衣。
君宠益娇态,君怜无是非。
当时浣纱伴,莫得同车归。
持谢邻家子,效颦安可希!
王维高兴地道:“哎呀万贯,没想不到你背得如此流利?”钱万贯道:“关键是二哥的诗好!我也背诵李白的诗,觉得他的诗虽好,但想象过于夸张,尤其是在描写女人方面没什么新意。”王维猛地一愣道:“何以见得?”钱万贯道:“难道不是吗?他描写的女人,不是什么云呀就是什么花,而您的这首诗真的很有特色。”
王淑娟笑道:“其实,你哥哥的诗在描写自然景物方面有其独到的造诣。无论是名山大川的壮丽宏伟,或者是边疆关塞的壮阔荒寒,小桥流水的恬静,都能准确、精炼地塑造出完美无比的鲜活形象,着墨无多,意境高远,诗情与画意完全融合成为一个艺术整体。”钱万贯道:“哎,那次王爷赞美你的画是画中有诗,诗中有画,可否画一幅欣赏?”王维高兴地道:“好,拿颜料、纸笔来!”
五
李隆基听了百官的上奏后,明确答复,接着看了一眼张嘉贞道:“张爱卿,上次你说的一番话,朕记忆犹新,感到你很有全局观念,是个当宰相的料!既这样,你先好好干,朕会重用你的!”张嘉贞忙道:“陛下!要用就是现在。”李隆基猛地一怔道:“这是为何?”张嘉贞道:“臣现在年富力强,再过几年臣就老了。您要是想用我,麻烦您赶快用,否则就来不及了!”
李隆基想:“难得他要官要得这么清楚明白,更难得他有这种热情!有热情才有激情。”便高兴地道:“朕问你,如今黑事涉及面广,你有何良策遏止?”张嘉贞道:“有句话说:久旱之苗不宜急灌水,重病之人不能下猛药。大唐自建国以来,经历代帝王治理,尤其是经陛下的开元之治,国力强盛,经济繁荣,文化兴盛,声名鹊起,朝贺者众多。在此繁荣的格局下,黑事滋生在所难免。树林大了,什么鸟都有。有清官必有赃官,但如果没有赃官,又显不出清官。如此繁荣的景象,哪能没有黑事?”
李隆基还以为出现黑事是自己缺少能力,一听这话高兴地道:“说得很对!朕也觉得:地之秽者,方能多生物。但地秽过重,又缺少清新。黑事不反,久而久之必然形成不良风气。所谓小洞不堵,大洞难补。”张嘉贞道:“在理!江山来之不易,绝不能因黑事泛滥而毁基业。可怎么反?放松尺度,久而久之小黑也会成大黑。如果见黑就治,有多少官员没有问题?难道要将他们全部杀之?要这样,所有的官员人人自危,个个心惊,必然会反出事来。”
李隆基点着头道:“对,朕确实有此担心。说严重点,没有一个官员没有黑事。如果联合反对,该怎么收场?”张嘉贞微笑着道:“陛下担心得在理!繁茂的森林,什么情形都会有,这是正常的。而枯死的林木,有活力的生物,就会早早离开,这也符合自然法则。可以说,世上的事没有绝对的。既然这样,陛下就颁布一条政令:限三个月内,凡七品以上的官员,都必须上报家产。”李隆基猛地一愣道:“这是何意?”
张嘉贞道:“确实,没有一个官员没有问题。如果按宋璟的反法,别说别人,连微臣都要反对。一个人再有公心的人,如果牵扯到自己,是不会把公字摆在首位的,他首先想的就是保护自己。臣认为,陛下应颁布政令,就是给官员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也就是说,在三个月内不管他的钱是贪污的还是受贿的,只要上缴,一律无罪。谁是什么官,仍是什么官,允许改过自新。但以后若再贪污受贿,即使是小问题,那也是有一杀一,有俩杀双!”
李隆基的眼睛为之一亮道:“只是有个问题,如果他在限期内不上报家产,更不上缴赃款呢?”张嘉贞道:“这好办!既然有明旨在先,那就别管他官大官小,是皇亲还是国戚,也别管他是不是贪污受贿,一律按抗旨论处!”众官大惊,李隆基也吃惊地道:“妥当吗?”张嘉贞道:“他既然是光明磊落的,就当积极配合。他不配合,说明无视国家法令,当然就是抗旨。既然抗旨,就没必要查他的财产是咋来的,也没时间和人力去查,干脆就以抗旨论,有一杀一,有俩杀双!”
李隆基大喜道:“妙!这样一来,没有谁敢顶风违纪。”张嘉贞道:“是的,这样一来,不是官员们联合反对,而是忙着梳理家产,准备重新做人。这样做,至少有三大好处:第一没有哪个官敢跳出来反对,谁反对,正说明他存在问题。第二给了官员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他反黑,就不怕别人抓辫子,他以后也就能干干净净做事、老老实实做人。”李隆基点着头道:“有道理!他再也没有心理包袱了。那第三呢?”
张嘉贞道:“第三,现在是开元盛世,真的是继往开来,创造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局面,奠定了历史的新纪元,许多国家羡慕大唐,纷纷归属大唐,但大唐包袱很重。这么多官员单上缴的赃款,就是一个不小的数字。这样官员轻装上阵了,国家的经济也充裕了,老百姓也就满意了。”李隆基大喜道:“自即日起,你与苏颋同朝共事。朕封你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六
王维画了一幅《辋川图》,围观者纷纷称赞,钱万贯道:“二哥,画画有诀窍吧?为何你的画跟别人不同?”王维道:“这不奇怪啊,谁有谁的风格,不然都一样了。至于诀窍,确实有诀窍。我问你,你将来准备做什么?”钱万贯毫不犹豫地道:“走丝路。”王维摇着头道:“商人只要懂得做人,懂得经商之道就行。而画画做学问,则是走仕途者的翅膀。”钱万贯道:“我确实喜欢画,你先教我?”王维道:“那我就教你山水诀。”
王维说了一遍山水诀,见钱万贯听得特别认真,便问:“我说的山水诀,你能明白意思吗?”钱万贯轻轻摇着头道:“不大明白,但山水诀我记住了。”王维道:“你吹牛?”钱万贯背道:“不信我背给你听:‘夫画道之中,水墨最为上。肇自然之性,成造化之功。或咫尺之图,写千里之景。东西南北,宛尔目前;春夏秋冬,生于笔下。初铺水际,忌为浮泛之山;次布路歧,莫作连绵之道。主峰最宜高耸,客山须是奔趋。回抱处僧舍可安,水陆边人家可置……’”
七
李春燕高兴地从内室出来,说救回来的人已醒了,李静钧本来正忙干活,便放下手中的活计随李春燕进了套屋,见被救的钱丰确实已醒来,李静钧问:“你醒了?”钱丰望着他们道:“谢谢你们,是你们救了我?”李静钧道:“是的,那天我要去进酿酒的原料,正好在黄河边救了你。哎,你是怎么回事?怎么被人装在麻袋里,而且还打得浑身是伤?”钱丰道:“我也不知道呀。”
父女俩同时一愣,异口同声道:“不知道?”钱丰道:“我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李静钧问:“你叫什么?”钱丰想了想摇头道:“不知道。”李静钧又问:“你家住哪里?”钱丰想了想,再次摇着头道:“不知道。”李春燕道:“你是做什么的?”钱丰感到头晕,摇着头道:“不知道。这是怎么会回事?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我是谁?”
父女俩对望了一眼,长出了一口气,李春燕道:“看来他失去记忆了。”李静钧看着钱丰道:“不管怎样,你几天没吃饭了。既然刚醒来,就先喝点粥。等逐渐适应了,再吃饭。也许,过几天你就想起来了。”钱丰感激地道:“谢谢!”李春燕从厨房里端来了稀粥道:“喝吧。”钱丰再次说道:“谢谢!”父女俩对望一眼,立刻出去说话。
八
王维完全惊呆了,只见钱万贯仍在背道:“村庄著数树以成林枝须抱体;山崖合一水而瀑泻,泉不乱流。渡口只宜寂寂,人行须是疏疏。泛舟楫之桥梁,且宜高耸;著渔人之钓艇,低乃无妨。悬崖险峻之间,好安怪木;峭壁巉岩之通途。远岫与云容交接,遥天共水色交光。山钩锁处,沿流最出其中;路接危时,栈道可安于此……”
郭子仪也惊呆了,因为自己连两句完整的都没记住,而他居然如此流利,便吃惊地盯着他,只听他接着道:“平地楼台,偏宜高柳人家;名山寺观,雅称奇杉衬楼阁。远景烟笼,深岩云锁。酒旗则当路高悬,客帆宜遇水低挂。远山须要低排,近树唯宜拔迸。手亲笔砚之馀,有时游戏三昧。岁月遥永,颇探幽微。妙悟者不在多言,善学者还从规矩……”
未等钱万贯背完,王维已惊讶得不得了,脱口而出道:“真是天才呀!”钱万贯自得地道:“别慌嘛,我还有几句,没背完呢。塔顶参天,不需见殿,似有似无,或上或下。芳堆土埠,半露檐廒;草舍芦亭,略呈樯柠。山分八面,石有三方。闲云切忌芝草样,人物不过一寸许,松柏上现二尺长……”
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