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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

然而为时已晚,夏志刚和陈翰云二人已经吸入了瘴气,顿觉口干舌燥,头晕目眩,双双跌坐在地上。

周静波来不及悲伤,飞身去找草药。剩下陈翰云和夏志刚两个人靠在树上,生命垂危地喘息着。

陈翰云声音断断续续,费力地说:“志刚……还记得……黄埔吗……你总是要留一发子弹……”

“你……也是……最后一发……留给自己……”

“你……还记得……”

“记得……”

陈翰云无奈地笑着:“想不到……我们两个大男人……要一个女孩子救命……”

夏志刚也苦笑着:“是啊……”

周静波在灌木丛中拼命寻找着,荆棘划破了她的衣服、双手、脸颊。但周静波已经忘记了疼痛,仍旧拼命地挖着。

瘴气林里,夏志刚二人靠在了一起,陈翰云想起这件事的前后经过,知道周静波对夏志刚的感情不一般。夏志刚却辩解说:“别乱想……我们只是……师生关系……”

“骗我……我看得出来……她喜欢你……”

夏志刚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陈翰云再次追问:“老实讲……你喜欢不喜欢……周小姐……”看到夏志刚的表情,他笑了:“我明白了……又是一个单相思……”

“你……说什么……”

陈翰云来不及再说,渐渐陷入昏迷。

“翰云……别睡……不能睡……”说着他也昏迷过去。

佐佐木指挥着日军追进瘴气林:“搜!不要让一个支那人跑掉!”

战士们和骡马队队员们趴在草丛中,紧张万分地盯着日军。国军战士甲咬着草根,疑惑地说:“老罗头,不是有瘴气吗?鬼子咋没事呀?”老罗头紧张得手发抖:“我也不知道呀,按说该倒了呀?”

说话间,鬼子已经搜了过来,和队员们几乎近在咫尺。大家屏住呼吸,生怕弄出一点声响。

就在这时,扑通一声,一个日军栽倒在地,正好倒在老罗头眼前,圆睁着二目。老罗头吓得魂飞魄散,嗷的一声跳了起来。骡马队暴露了,日军立即包围上去,开枪射击,双方展开枪战。老罗头背后中弹,扑通倒下。

佐佐木抽了抽鼻子,似乎闻到了什么,突然惊觉,大喊:“有毒气!撤!快撤!”

话音未落,日军已经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栽倒在地。

佐佐木感觉口干舌燥,头晕目眩,拼命大喊:“憋住气!撤退!”

日军顿时乱作了一团,丢下十几个同伴,仓皇撤退。

战士甲准备追击,被战士乙拦住:“别追啦,我们也快撤!”

骡马队跟着战士们迅速向密林深处撤去,孙小虎跑到罗老头跟前要搀起他。

老罗头挣扎着说:“别动我,我不行啦。周小姐呢?我……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大家……”急促的呼吸之后,他渐渐平静下来。

周静波终于找到了草药,赶回夏志刚二人身边,她拼命往夏志刚和陈翰云嘴里塞草根,但二人却一动不动。

周静波急了,手忙脚乱地一会儿给夏志刚做人工呼吸,一会儿又给陈翰云做心脏按压,但二人依旧没有一点点反应,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绝望了。

这时,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倾泻而下。

周静波看着电闪雷鸣,泪水混着雨水从脸上滑下,她被雨水浇醒,自语:“周静波!你是医生,不可以放弃!”说完拼命捶打着夏志刚的胸口:“醒醒!你醒醒!醒醒呀!”

就在周静波绝望之时,突然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打了,再打肋骨条要断了。”

夏志刚奇迹般醒了过来,周静波呆呆看着他发愣,直到夏志刚提醒她,她才回过神来,奔向陈翰云,拼命做心脏按压。

一口雨水喷了出来,陈翰云也缓缓醒了过来。

周静波松了一口气,一屁股跌坐在地,泪水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脱离险境后的骡马队在山路上蹒跚而行,周静波和夏志刚、陈翰云三人坐在马车上。陈翰云再一次向周静波致谢,周静波心事重重,没有听到他说什么。

夏志刚诧异,问她:“你怎么啦?”

周静波说出了心中的疑惑:“我一直在想,老罗头临死的时候说的话。”

“他说了什么?”

陈翰云回答说:“他死前不断地说,对不起周小姐,对不起大家。”

陈翰云话音刚落,夏志刚随即说:“我也觉得纳闷,这条线路很安全,鬼子是怎么知道的?而且他们的目标是那些药啊。”

陈翰云也陷入了沉思:“难道有人泄密?”这话让周静波吃惊的同时也提醒了她,她说:“知道这次运输线路的人,就是战训团和骡马队的人,难道有内奸?”

夏志刚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没有立刻表态,提议回到长沙再展开详细调查。这时,陈翰云把话锋一转,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应该先说点高兴的事,这倒提醒了周静波,她还真有个问题憋在肚子里很久了,随即问道:“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一会儿势如水火,一会儿又称兄道弟?”

夏志刚和陈翰云同时脱口而出:“你问他!”话音一落,二人笑了,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夏志刚解释说:“我们是黄埔同窗,当年一个战壕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战友。”

周静波恍然:“哦,怪不得呢。”

陈翰云接着补充说:“是啊,那个时候一个锅里吃饭,一个炕头上睡觉。”说到这里,陈翰云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周静波,“对了周小姐……”不等他说下去,周静波打断了他:“以后叫我名字,别小姐长小姐短的,别扭死了。”这话说到了陈翰云的心坎里,他兴奋了起来:

“太好了,志刚,今天我可要狠狠揭发你一回了,静波,你看你这位夏老师,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其实背后坏着呢,有一回他带我们去偷老乡的鸡打牙祭,结果被人家发现了,你猜怎么着,他跑得比兔子都快,他跑了,我们被人家追到军校,狼狈死了。”

夏志刚不甘示弱,说道:“那还不是因为你,教官讲过运动战,你偏迷信阵地战,盯着人家一家不放,结果好了吧。”

周静波忍不住大笑起来:“真是没想到呀,一个是堂堂战训团主任,一个是中校参谋长,居然也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呀。”人听了嘿嘿讪笑。

周静波还不过瘾,又忙着打听后来的事。夏志刚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后来?分道扬镳了喽。”

周静波偏了偏头,疑惑道:“为什么呀?”

陈翰云解释说:“道不同不相与谋!他那个时候信奉共产主义,那正是我深恶痛绝的,我只信奉三民主义……对了志刚,有件事一直想问你,你现在是不是还在给共产党做事?”

夏志刚正色道:“我在为国家做事,战训团的任务是负责训导自卫队、发动民众抗日救国!如果你非要说我是共产党,那我是好了,这也没什么不对的。”

陈翰云语塞:“我不是那意思。”

周静波怕二人尴尬,忙解围说:“好啦好啦,怎么又争上了。”

一路上,三人便在这种闲话家常中度过了。回到长沙,各为其主,人自然是分道扬镳,各自忙碌。

夏志刚赶去向徐主任汇报,简单介绍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徐主任在房间里踱着步,思索着。夏志刚情绪激动地接着说:“徐主任,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到底是谁出卖了我们,这个人必须查出来。”

徐主任停住脚步:“是啊,根据你刚才说的情况,那个老罗头最可疑。”

“可是他已经死了,而且他是骡马队的领头,他没有道理出卖自己的骡马队。我在想,为什么我们买药,189团也这么巧要买药,而且还都同时找到了王老板,这会不会是国民党的阴谋?”

徐主任提醒夏志刚,不能妄下结论,要拿出证据。

夏志刚争论说:“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徐主任,国民党政府口口声声联合抗日,可是他们并不是真心的和我们合作,而是随时随地都提防着我们,如果我们一直忍让下去,他们更会得寸进尺。我觉得这次的事件牵涉国共双方,应该公开,给当局施加一些压力。”

徐主任看到夏志刚情绪激动,安抚他说:“这些我清楚,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这么做,谁将得利,日本人!现在,长沙战事一触即发,此战关系到中国抗战的成败,成则稳定军心,败则万劫不复!

日本人巴不得国共再生罅隙,坐收渔利。我们决不能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徐主任的话让夏志刚渐渐冷静下来,他意识到是自己一时冲动了,然而仍旧心有不甘:“可是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徐主任立即正色说道:“当然不行!必须和189团团长吴成勇当面提出严正交涉,无条件送回药品,但不能把事态扩大。另外,日军是怎么得到的情报,这个要调查清楚,对了,这件事更提醒我们,不能冲动,要小心日本人借这件事,借题发挥,挑起国共矛盾。”

另一方面,陈翰云也在向吴成勇汇报经过:“情况就是这些,多亏周小姐仗义施救才化险为夷,不然我可真应了你那句话,出师未捷身先死了。”说完向吴成勇请示接下来的行动:“团座,这件事该如何善后?新四军那边,我们总得给人家一个说法吧?”

吴成勇哼了一声:“要什么说法?要不是你带队赶到,他们就全军覆没了,再说,我们也有损失!这批药就算他们补偿我们的损失,他们要是不干,大不了撕破脸。”

陈翰云犹豫:“不好吧……毕竟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我们抢了人家的药,有错在先,传出去,共产党会告我们破坏国共合作,那样我们就被动了,团长您知道,共产党很难对付的……”

吴成勇挠头:“你说的也是,算啦算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药可以还给他们,不过就这么给了,国军也太没面子了?”

“您的意思是?”

“拖他两天!”

正在这时,卫兵来报,夏志刚前来拜访。吴成勇随即回避,让陈翰云应付夏志刚,陈翰云无奈,只好整整军装,等着。

夏志刚大步进门:“陈参谋长,没有打扰到你吧?”

陈翰云敬礼:“志刚兄,吴团长军务在身,委托我来接待你。”

夏志刚笑道:“吴团长不是在躲我吧?”

陈翰云尴尬:“怎么会呢,吴团长正在参加军事会议,夏主任请坐!”人落座,夏志刚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公函,递给陈翰云:“陈参谋长,我受八路军驻湘办事处负责人徐主任将军委托,特来和贵团交涉,我们希望吴团长能考虑抗日大局,对这件事做出解释,并无条件归还药品!这是公函!”

陈翰云看着公函:“志刚兄,你的身份是国军却代表八路军驻湘通讯处,不觉得尴尬吗?”

“我虽然是战训团的主任,但这次买药的事情毕竟是我经手的,所以由我来谈也比较合适。”夏志刚说话铿锵有力,落落大方,这让陈翰云敬佩不已,点头说道:“嗯,这件事我已经向团座做了详细的汇报,我们吴团长也说了,要顾全抗日大局,不能因为一个误会伤了国共两党的和气,药可以还给你们……”

“好啊,看来吴团长倒是位识大体、顾大局的人。”

夏志刚话音刚落,陈翰云话锋一转,接着说:“你先不要着急,这药今天你可拿不走。”

“为什么?”夏志刚一惊,从位子上站了起来。陈翰云也随即站起来,示意夏志刚坐下,安抚道:“是这样,奸商王老板已被押送警备司令部等待审判,这批药作为重要物证,已被司令部封存,在判决未下来之前,我们只是代为保管,无权处置。”然而说着却不打自招地脸红了,夏志刚深知陈翰云的脾气秉性,点破了他的谎言。

这让陈翰云很尴尬:“志刚兄,有些事你们也要理解我的苦衷,我们吴团长已经放了话,我保证会还给你们,这样,你明天下午来,我一定给你。”

夏志刚没有再为难陈翰云,转开了话题:“这次运输路线极其保密,日本人是怎么知道的消息?这个问题你想过了吗?”

陈翰云为自己澄清道:“出卖骡马队,给日本人通风报信绝对不是我们189团干的。”

“我想也不是,否则你没有必要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支援了。”

“剩下只有两条线索,第一就是老罗头,第二就是王老板……”

夏志刚同意陈翰云的推理,二人当即敲定,由夏志刚负责调查老罗头,陈翰云负责王老板,分头行动。

事情已经暴露,王老板被关押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周家二老爷的耳朵里,二老爷气急败坏,一边破口大骂王老板,怪他坏了自己生意,一面担心自己的货。二姨太在一边哭丧着脸,说:“你就别想那批货了,还是赶紧想想王老板那边怎么办吧,他现在被关在警察厅,万一把你牵出来就麻烦了。”老爷倒并不怎么担心这件事,他早已把唯一的知情人顺子藏了起来,这让二姨太稍稍放心了些,转而让二老爷去看望刚刚脱险回来的周静波。开始的时候二老爷死活不肯去,二姨太一番劝解,二老爷才肯忍气吞声,去周静波处打探消息,然后商量接下来如何对付周静波。

吴成勇并非等闲之辈,很快便发现了有人跟踪他这一事实,只是一时还不能确定跟踪他的到底是什么人。他避开跟踪,前去跟英子会面,汇报了假药的事。

英子听后阴沉着脸:“如此重要情报,为什么不及时向我汇报?

你知道因为这批假药,我们白白牺牲了十几名战士,藤堂大佐和小野课长十分生气,来电要求严厉追究我们的责任。”

吴成勇也不开心,黑着脸:“这件事我也是事发之后才知道的,我是一团之长,不能随便离开部队,况且最近一直有不明身份之人跟踪我,我怀疑是军统方面的人……”

英子一惊:“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吴成勇安慰她说:“部队进驻长沙城后就出现尾巴了,你放心,他们查不出什么来,我能应付。”

英子仍然不放心,再三叮嘱吴成勇小心谨慎,随后缓和了语气,不想跟吴成勇把关系搞僵:“好啦,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不要多想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掌握中国军队的军事部署,有任何异常,必须第一时间通知我。”

吴成勇表明了自己的担忧:“假药事件还没完呢,现在共产党那边不肯罢休,一定要查出是谁出卖了骡马队,找出日本间谍。”

“怕什么?老罗头已经死了,难道他们还能让死人开口说话吗?”

吴成勇提醒她说:“他是死了,可是你们不是绑架过他女儿吗?”

英子思虑片刻,有了决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让老罗头的女儿永远闭上嘴巴:“这件事交给我,你好好应付自己的事情吧。”

吴成勇点头:“‘一号死亡计划’已经启动了?”

“嗯,我选了正阳宫夜总会下手,那里鱼龙混杂,接触面更宽,不出今天,肯定就会有反应了。”

正阳宫夜总会地处繁华地段,选择这里下手,如此大胆的行动是军统和当局绝对意想不到的。

英子随后向吴成勇传达了新指示:“搞一份国军驻长沙各级指挥机构,以及重要民用设施的地图,比如繁华街道、人口稠密的住宅区等等,为我们轰炸长沙提供空袭目标。”

吴成勇有些迟疑:“民用设施也是轰炸目标?”

英子冷酷地笑了笑:“为了大日本帝国的根本利益,没有什么不可以做的!轰炸民用设施的目的是为了制造恐慌,瓦解国军士气,从而迫使中国军队不战自乱,放弃保卫长沙。”

吴成勇点点头:“只要是你让我做的事,我一定尽力去办,只是……希望这种日子能早一天结束……”

英子看着吴成勇,眼光变得温柔起来:“快了,很快就会结束的。”

吴成勇情不自禁地拥住英子,想亲热,英子坚决地推开吴成勇:

“好啦,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这让吴成勇一下子沮丧起来,英子安抚他说:“别生气,非常时期,我们必须控制一些,等打下长沙,我们可以天天在一起。”

吴成勇不情愿地起身离开,英子目送吴成勇离去,若有所思。

夏志刚带周静波如约到189团军需库,只见地上整齐地码放着十箱云南白药。陈翰云开玩笑说:“都在这儿呢,十五箱,你要不要验验货?万一也是假的呢。”却没料到夏志刚当真要验货。

陈翰云瞪眼:“你还真验呀?我你都信不过呀?”

夏志刚笑了:“你还真说对了,你们国民党的话一向得反着理解。”

陈翰云恶狠狠道:“行!算你狠!夏志刚,我今天就看着你,十箱,少验一箱你别想拉走!”

周静波忙笑着打圆场:“夏老师也是先小人后君子嘛。”说着,上前打开一箱药,检查起来。陈翰云凑上前:“周小姐,问你件事可以吗?”

“陈参谋长有事就问,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

夏志刚也凑上去,在周静波旁边说:“你小心他使坏。”

陈翰云推了夏志刚一把:“去去去,我说正事,周小姐有男朋友吗?”

周静波脸一下红了:“关你什么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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