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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重生之鼎(II)

这一年的初春,对旧氏族来说,是个灰暗的开始。

久久没有一场春雨,气温迟迟不见回升,播下的种子都不肯发芽。

年迈的最高德鲁伊特又病重了。

人们常说,一位德鲁伊特大师的离去,往往伴随着一个时代的终结。潘杜埃兰这样的大师,一直用智慧和仁慈辅佐着首领、维护着和平与安定,现在他日薄西山,这让人们原本就不安的心里更添了一层忧惧。

谁会成为下一任最高德鲁伊特?人们不免开始了猜测。

备受看好的是卡斯沃伦,他是潘杜埃兰最得意的门生,年纪轻轻,能力就已经超过了许多前辈。

现在,在老师的病榻前,他恭谨地站着、探看着。房间里略显昏暗,一只大火盆摆在地板正中,里面灼烧的炭块闪烁着红光。靠墙的架子上摆满了古书,窗前的桌上堆着杂七杂八的东西:手稿、坩埚、烧瓶、古怪的木匣、野牛头骨、黄金罗盘、天球仪……

“卡斯沃伦……”他听到老师的低语。

“我在这里,老师,您醒了?”

“卡斯沃伦,我能再这样醒来的次数,可能不多了……”

“您不要这么说!”

“不,年轻人,生老病死,终有其时,我们无须避讳什么。外面的情况都还好吗?”

“天气还是没有回暖,以您的智慧,您一定感觉到了,今年可能是个灾年……”卡斯沃伦低下头说。

“天灾人祸,怕就怕是一起到来……”潘杜埃兰沉思了一会儿,“布兰呢?他还好吗?可曾开口说话?”

卡斯沃伦摇了摇头。自从回到塔拉,布兰就差不多终日沉默无语。他去决战却被戏侮,这件事在新氏族那里已经成为笑柄传开,在旧氏族却再没有人肯提起,仿佛它是一个禁忌。米拉贝尔的失踪也成了一个谜团。她没有如期抵达许愿井,她去了哪里?迷失在秘迹森林里了吗?尼希安派人在森林里到处搜索,却一无所获。

“我听说狄韦德的领主也没有回到他的城堡……”卡斯沃伦试探地说,“您觉得米拉贝尔的失踪会和他有关吗?”

潘杜埃兰已经又一次闭上了眼睛,眼皮在微微翕动。卡斯沃伦知道,这是老师在冥神静想,他的神思可能已经飞到了千里之外、去探寻什么。

“我看到一座……黑色的城堡……”潘杜埃兰终于开了口,仍然是闭目沉思的样子,断断续续地说,“我能感受到一种苦涩,萦绕在那个地方,极深的痛苦,还有思念,内心的不平,不可言说的惆怅……当我想要寻找有关米拉贝尔的线索时,我就捕捉到了这些……”

“那会是米拉贝尔的思绪吗?她被囚禁在那座城堡里?”卡斯沃伦问,“您能不能确定它的位置?”

潘杜埃兰摇了摇头,仍然闭着眼,“不论我怎么看,它都在迷雾里。”然后他沉默了很久。卡斯沃伦都有点以为他真的不会醒来了。

潘杜埃兰却忽然睁开眼睛,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学生,“卡斯沃伦,”他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真正让我担心的不是那座城堡,而是未来,当我想要看到未来,我的眼前却也萦绕着一片迷雾……这个世界,也许将要变成我们意想不到的样子……你我都知道,时光之轮运转不息、带动着命运的车驾前行,一路走到今天,已经遭遇过太多的坎坷和障碍,谁知道有没有那么一天,也许只要再来一颗小石子把车轮硌一下,这部车子就会出轨、倾覆?我老了,就要离开人世了,卡斯沃伦,你是我最聪明的学生,希望在我之后,你能接替我的位置,做好你能做的一切,即便这个世界真的岌岌可危,你也一定要尽力缓解那场可能到来的倾覆……”

他说要我接替他的位置。卡斯沃伦心里想。

潘杜埃兰不放心地又叮嘱道:“要善用你的智慧,记着,善用你的智慧……”

卡斯沃伦点了点头,但他心里只有一句话在回响:他要我接替他的位置,他要我接替他的位置……

对于米拉贝尔来说,这一年的初春是她人生中最为病病歪歪的一段时光。

在她抵达黑曜石城堡的第二天早上,“米拉贝尔,米拉贝尔,”一个轻柔的声音对着她耳边呼唤,“醒醒,该醒醒啦。”

她伴着浑身的酸痛,醒了。看到一对银色的翅膀在眼前晃。是一个蝴蝶小仙子在和她说话,它正在她头上飞来飞去。

她愣了一下。身边是一个陌生的房间。昨天……她是到了哪里?对……黑曜石城堡。现在,她还是在黑曜石城堡里吗?

她有点怀疑。因为这个房间很漂亮,一点也不黑。墙上爬满了青藤,几只彩虹一样艳丽的小鸟在绿叶间嬉戏。汩汩的水声悦耳地响着,是房间一角有一个贝壳形的水池,里面涌动着温泉,升起袅袅的热气。

“这里是安古斯的房间,现在他把它让给你了,”蝴蝶小仙子快活地说,“他知道你身体不适,水池里准备好了药浴的热水,快去洗一洗、换上新衣服吧。然后根据他的安排,你要去厨房吃早饭,接下来你要参观一下这座城堡、你的新家,再然后你要……”

“停一停,”米拉贝尔不客气地打断了它,“这么一大堆‘你要’、‘你要’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吗?”

蝴蝶小仙子捂住嘴笑了,“我不知道这些,反正你最好快着点儿,七点半的时候你要是还梳洗不完,他就要亲自来帮你梳洗。啊,现在已经是七点零九分了!”

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恶的蝴蝶小仙子。米拉贝尔想。

还好,当她真的来到厨房吃早饭时,这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只有桌上摆着一份早点,桌边是一把椅子。这都是管家妖精波吉准备的吧。可是她连它都没有看到。

她还是不想吃饭。早餐里有一碗麦片粥,她尝了一下,挺甜的。“把这个喝了吧,你应该吃点东西了。”理智告诉她。可是肠胃就是不想接纳任何新事物。再说,在感情上,她也不想吃这里的东西。她根本不想待在这个地方,她想回塔拉。

门那儿传来一阵响动,她抬头看到是安古斯,他好像刚走到门口,正推开门要进来。她一下就反胃了,从椅子上跳起来,捂着嘴跑到洗碗池边,太好了,那里的地上摆着一只垃圾桶,她对着它吐了起来。真难受,吐东西的感觉真的很难受,好像整个人都要从里面被翻过来一样。

等到她好不容易平静一点,能够直起腰来,回头去看看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什么人也没有了,门也关上了。可能是他被吓跑了吧,她想,这样也好。

午饭基本上是早饭的重演。她还是一个人坐在厨房里,不想吃东西。这回桌上摆的是鲜蘑菇炖鸡汤。看到那些肉和油她都难受。她转过脸去,瞥到窗外走过去一个人影。又是安古斯,他好像只是匆匆路过,并没有往厨房里看。但是,单看他的侧影就足以引发她呕吐的了。她又冲到了碗池边。等她抬起头来,窗外当然早就没人了。

然后连着好几天她都再没有看到安古斯。她对此当然一点也不感到遗憾。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好像总是在夜里梦到他。是的,每天早上醒来,她都会觉得身上感觉怪怪的,还依稀记得自己做过一些梦,梦里总有他出现。有时候梦的好像是他在对她说话,用一副很忧虑、甚至貌似痛苦、或者红着脸的样子,问她:“米拉贝尔,你为什么一见我就要吐,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还有“你总是这么吐,又不吃东西,能行吗?”之类的。在梦里,她好像都没有能力回答,只是听着。有时候她看到他是坐在床边的,静静地望着她。有时候他不是坐着了,而是……而是什么呢?印象变得飘渺了,她只记得听到他一遍一遍呼唤她的名字,‘米拉贝尔’、‘米拉贝尔’,有时候干脆偷工减料成了“贝贝”,她想抗议,说自己的名字不叫‘贝贝’,但她还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真是太奇怪了。她觉得这件事不可以掉以轻心。我怎么会做这么多关于他的梦呢?不会的,要是让我自主地来做梦,我是肯定不会这样梦到他的。又一天早上醒来以后,她禁不住这样想。

对了,会不会是枕头有什么问题?被他做了什么手脚?施了什么咒语?让我每天都梦到他的那种咒语?如果照这个思路来想的话,其他的东西,像被子、床头柜上的陶瓷小猫摆设、时钟,等等,这个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变得很可疑。

她掀开绣着银色星星的被子,跳到地上,早晨还是好冷啊。她打了个哆嗦,套上长长的厚外衣,开始警惕地打量整个房间。

床底下会不会藏着让人神志不清的风茄草根,上面挂着有毒的黏液,正在滴滴答答往下流?

她弯腰往床下看看,没有,什么也没有。连一丝灰尘都看不见,幽灵女仆把城堡打扫得真干净。她前天傍晚看见她们握着扫帚,在走廊里的各个房门之间飘进飘出的。当了幽灵还不能安息,还要伺候活着的人,活着的人是不是也太懒了?她最好不要学这一套。“谢谢你,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以后我这里可以自己来扫的。”她记得自己那天走回到房间门口时,正好碰到刚在里面打扫完毕、从门上飘出来的一个幽灵,就这样对它说。她看到它好像微笑了一下,然后就“忽悠”一闪、消失了。

现在她又检查了墙上的架子,那上面也没有什么像符咒的东西,只有几本关于武器的书,真枯燥。原先那个住在这里的人,读书的品味真是不怎么样。

哦,最有可能的地方,枕头底下,怎么忘了翻开看看?只是,这里也没有什么特别异样的。

检查一下床头柜吧。她拉开了柜子上的抽屉。它是弧形的。她突然注意到它可以转动。转过一个角度之后,又露出了一开始看不到的一个隔层。这里有一大串钥匙。

“这是城堡里所有房间的钥匙,它们如今是属于安古斯的。”一个幽幽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说。

她转过身去,看到是前天见过的那个幽灵。

“是他又强迫你们来打扫房间了吗?”她关心地问。

它凄然地笑了一下,“早在他之前,我们就被一个咒语束缚在这座城堡里了,它一天不被打破,我们就一天不得安息,只能久久地留在这里、受到奴役。”

它周身都是近乎灰白的,看不出它的头发和眼睛曾经是什么颜色。但米拉贝尔能看出,它活着的时候应该是个很美的女人。

“你们为什么会被束缚在这儿呢?是什么样的咒语控制了你们?没有人能把它打破吗?”她问。

幽灵举起了一只苍白的手,指向那串钥匙。它的手指头很细很长,看着更像白骨、而不像魂魄的感觉,“你看到那把黑色的钥匙了吗?”它说,“它属于默林家族每一代的男性继承人,可以开启城堡中一间绝密的书房。从这把钥匙铸成之日开始,就有一个魔咒附在上面。我们这六个幽灵女仆,都曾经是这座城堡的女主人,我们每个人的丈夫,都是默林家族的一代首领……”

默林家族?默林这个名字好像和安古斯是联系在一起的。不知道从哪里沉淀的记忆里,米拉贝尔找出这么一种印象。也许她曾经听到过有人提起安古斯的全名,那里面包括“默林”这个词,但是她肯定没有留心去记,因为她都不记得那是她什么时候听到的了。这些新氏族的贵胄世家,都喜欢搞一些好长好长的名字,把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名字或者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兄弟的名字都放在里面,当作自己的招牌,实在是太闲了。

“我能不能问一下,默林家族和安古斯有什么关系?他也是这个家族的后代吗?”她出于礼貌,觉得应该详细了解一下幽灵的故事背景,这样才能更好地体会它的处境。

幽灵好像并不情愿自己的讲述突然被打断,它如同是在背诵什么反复吟咏、烂熟于心的范文,不觉得其中还有什么疑难问题需要解释。

但是米拉贝尔在等着它的回应,她的表情里有一种认真,好像如果这个环节得不到解答,接下来的故事也就对她没有意义。这个故事必须对她有意义。幽灵想。于是它梳理了一下自己所知的家族关系,回答说:“你的丈夫安古斯,是我的丈夫库尔的曾侄孙。库尔是最后一位生活在黑曜石城堡的默林家族首领,在他之后,我们的儿子欧洛西德就迁居到了艾林岛,把这座城堡转送给了他的堂兄,也就是安古斯的祖父……”

这段复杂的解释让米拉贝尔一时有些头晕,而且她也很不欣赏幽灵曾祖奶奶(依据它给出的辈分,似乎应该这么称呼它)给安古斯做出的那个定位。“他才不是我的什么丈……”她实在没法把这个词完整地说出来。

幽灵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是从旧氏族来的,你有你们的一套想法。可是不管怎么说,他把你当成他的人,为了你,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能得到这样的眷顾,作为女人,你现在应该知足了。”

米拉贝尔再一次有点严重跟不上它的思路了。她甚至疑心它是不是在说笑话。没错,他确实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包括从头到尾违背她的意愿、对她为所欲为,可是那能用“眷顾”两个字来形容吗?

幽灵不想再耽误工夫了,它又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了起来:“孩子,可是你不知道,男人的眷顾是多么靠不住的东西。我们也都曾是如花美艳,儿女绕膝,在各自的丈夫那里备受恩宠。可是只因为那一间神秘的书房──它存在于这座城堡里,却没有一个固定的位置,甚至更可以称得上是‘境由心生’,当你有意无意地想着它时,它的房门可能就会突然出现在你所到之处──我们就是那样对它越来越好奇,想知道它里面隐藏着什么,终于忍不住用那把黑色的钥匙打开了它……结果却看到了不该看的秘密,触怒了我们的丈夫,也激活了魔咒。在它的驱使下,不管他们曾经多么宠爱过我们,此刻却都在盛怒中对我们恩断义绝、举起屠刀……我们含冤而死,一点幽魂还困在这座黑曜石的牢狱里,不知何年何月才是尽头。”它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则魔咒里还包含一个预言:当六位女主人都沦为牺牲品之后,如果再有一位城堡主人的妻子听到了她们的悲惨遭遇,敢于成为第七个打开那扇禁忌之门的人,在她之前那六个沉冤的鬼魂,就能得到最终的解脱和拯救……”

它仔细看了看米拉贝尔,语重心长地继续说:“我们曾经寄希望于安古斯的祖母和母亲,但她们都是胆小鬼,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意志,不敢对丈夫有半点违拗。所以一直到现在,我们都还在期待那第七位救星……”

它悠悠地说完,在空气中颤了一下,就消失不见了,好像苏打融化在水里。

居然有这样的事。米拉贝尔想。早就知道新氏族的男人霸气,但还是没想到会到这种程度。在塔拉,大家都把这种男人称为“直男癌”的。现在她更加确定,安古斯这一大家子就是标准的重症直男癌家族。

哼,能有什么样的秘密,让那些直男祖先那么不遗余力地遮掩?他们的女人们,又为什么非要那么好奇呢?

真是不明白这些新氏族的人。

幽灵给她讲那么多,又是什么意思?希望她去成为那“第七个救星”吗?

可是根据她的经验,对她来说,凡是牵涉到密室一类的东西,都没有好事。她十五岁时不就是误入塔拉城堡的密室,然后才得知《命运之书》里那个可怕的预言的吗?

所以她并不是特别热心地想去充当救星。

再说她也不一定能找到那间秘密书房。

抽屉里的钥匙上忽然有一种光粼粼地亮了起来。确切地说,只是许多钥匙当中那一把黑色的钥匙。那把书房的钥匙。

它好像在散发一种磁力,吸引着她拿起钥匙串,迈开步子向门外走去。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但是黑钥匙握在手中,她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或者不如说,是她知道自己正在跟着那种说不清的吸引力,走啊,走啊,想要看看最终会走到哪里。

米拉贝尔已经走了将近十分钟了。她也思考了将近十分钟。她不是个特别轻信的人,对于幽灵夫人给她讲的那些事情,她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存在疑点。只不过,具体是什么疑点,她还没有想好。

不知道那六位夫人当年拿着这串钥匙,在不知不觉中一步一步走向黑色宿命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也许是很忐忑的吧。

她此刻却是另一种感觉:她渐渐地有点不想再走下去了。她对安古斯都没有兴趣,又怎么会对他的什么祖传秘密感兴趣。要不是因为同情那些幽灵夫人的遭遇,有点想帮它们,她真的不想再花时间去找那个什么秘密书房了。这样吧,再走五分钟,要是还没有结果,这件事情就算了。

钥匙提在手里,被她哗啦哗啦地晃着,声音好大。

“你小的时候,你妈妈没教过你女孩子走路要讲究一点仪态吗?”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这是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她手中的钥匙一下不晃了,她站在那儿,从前额到耳垂,开始渐次发烫。说话的人继续向她走近。是安古斯。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只不过预先她怎么也没想过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碰到他。可能因为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了,她有点不适当地放松警惕了吧。

他走到了离她很近的地方,停住了。她能听到他呼吸的声音。她都听不到自己呼吸的声音,可能她要是再生气一点,真的就连呼吸都要停掉了。

后脖颈一阵发麻。不能再这么站下去了。她猛一转身,手里的钥匙跟着一甩,都打在了他身上。

“你小的时候,”她强压着使劲往上蹿的情绪说,“你妈妈没教过你、有礼貌的人不应该忽然在别人身后冒出来吗?”

“我吓到你了吗?”他格外有礼貌地回答,样子也格外危险,“我很抱歉,但是很可能是你自己的听力天生有问题吧。我骑马回来那么大声音冲进院子,然后一路跑上楼来找到这儿,你就什么都没听到?”

骑马回来?他刚才出去一趟了吗?这么一大早的?

她的脸还是很烫,说出来的话也还是带刺的:“我不知道你还有晨练的好习惯,但是请问你这么急急忙忙地赶回来、又奋不顾身地冲到我这儿来,就是为了教导我走路要讲究仪态吗?”

他好像被噎了一下。但是也可能是她看错了。因为马上他就很平静地扫了一眼她手里的钥匙,说:“我只是想提醒你,有些不该去的地方,你最好别去。”

嗯?她用最茫然无助的眼神看着他,好像在问:“什么地方?”

“比如你手边这扇门,”他抬手指了指墙。

米拉贝尔这才注意到自己身边的墙上就是一扇门。

它刚才在那里吗?她一时感到难以确定。

这实在是一扇很不起眼的门。窄窄的、旧旧的。这样的门里,能是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吗?

“对不起哦,可是谁也没说我要到这里面去呀,”她继续无辜地回答他,“我只是刚好走到这里好吗?要不是你指给我看,我都没看到这里有一扇门呢。请问这扇门里面是什么?洗手间吗?”

她觉得他的表情好像要把她吃下去。但他只是沉默了一秒钟,然后伸出手来,停在她面前。

干什么?她想。

“拿来,”他说。

什么拿来?她继续想。

“钥匙拿来,”他继续说,“那不是你应该拿的东西,还给我,趁现在还来得及。”

哦。她突然明白了。这里应该就是那间秘密书房的门。

她又看了它一眼。实在是太不像什么秘密的地方了,怎么看怎么像洗手间。

不过这下可以理解了,他为什么会急匆匆地赶来,一定是为了阻止她闯进去。

可是不对,他怎么会知道她正走到秘密书房的门口呢?

也许因为那里面藏着他的秘密,所以他和它有某些感应?她怀疑地看着他。她看到他伸开的左手。目光掠过了他无名指上戴着的那枚戒指。她不知道戒指所具有的魔法,所以她也就不会想到,当他在外面的时候,是戒指让他忽然感到不对──感到她在向那间秘密书房接近。他不知道她是怎么了解到它的存在的,但他知道: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走进那个房间里去。无论如何,不能。

米拉贝尔看到戒指,想起的是别的问题。她低头又看了看自己左手上也戴着的那个戒指。从形状和色泽上,两枚戒指明显是一对,区别只在于她的比他的要小些。

如果我带着这个东西表明我属于他,那么他也戴着一个戒指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表示他也属于我吗?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她很用力地皱了一下眉头。她不想拥有他这么一件“财产”,哪怕是白送给她、再倒贴给她点什么,她也不想要。何况这个家伙别说倒贴什么了,连一串钥匙都要忙着要回去。

他好像把她的皱眉理解为了对他的不满意,于是紧跟着又解释说:“米拉贝尔,不让你拿着钥匙,并不是否定你什么,你是这里的女主人,这一点毋庸质疑。只是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的,在我们之前,这座城堡好几代主人的妻子拿着这些钥匙,都引发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件。所以,我们最好还是避免重蹈覆辙,你说对吗?”

不愉快。他管那些幽灵夫人的惨剧叫“不愉快”。好一个轻巧的说法。米拉贝尔不想再跟他纠缠什么了,她抬起手,把钥匙串往他手里一拍。

“答应我,以后不管你什么时候看到这样一扇门,都不要进去,好吗?”他握住它们的同时,也握住了她的指尖。

但只是轻轻地握着。她一使劲,就把手抽回去了。“钥匙已经还给你了,你还担心什么?难道还怕我会撬锁吗?”她带着火气说,“我不像某些人,心里净是一些龌龊的爱好。也请你不要再叫我‘女主人’了。我觉得我不像。一个人的记忆力再差,也不至于忘了短短几天前发生的事吧?我是被你当成阶下囚弄到这儿来的,现在也依然还是。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他脸上出现了一种她在梦里见过很多次的忧虑的样子。她甚至有点疑心会听到他张嘴说出“对不起”一类的话。可是她不想听到他说任何话,她根本不想看到他。如果他真的良心发现──如果他还有良心可发现的话,他应该提一提送她回塔拉的事。那是她对他唯一的期望。

但是他的话一出口,就是让她失望的那种,他似乎是措词了好半天,才说:“米拉贝尔,我从不食言,我说了在我家里你是女主人,你就是女主人。以后不论是谁、都不会再做出让你觉得不受尊重的事情……”

“嗯?是吗?”让她再按住心里的那股火,实在是太困难了,现在不论听到他说什么,她都想跟他吵一架,她忍不住切断了他的话,“我想起来你们有一个使者,就是前一阵被派到塔拉的那个。他曾经对我非常无礼,你能保证他以后也乖乖的吗?我想问一下女主人有什么权力?可不可以下令抽他二十鞭子?”

“哦……你是说……那个人,”他似乎是回想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放松了,甚至有点要笑的样子,“你说的事情,我是知道的。你不用担心,因为他对你放肆,我已经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好狡猾。不要以为你这么说、就算没有扯谎。那个人是你变的,不要以为我没有猜到。她想着,瞪了他一眼。

他正把外套的扣子解开,在它衬里的胸口那个位置有个衣兜。他想把钥匙装进去。但是装不下。可能是钥匙太多了,要么就是那个兜里东西已经太满。嗯,应该是这后一个原因。那个衣兜鼓鼓的,装的会是什么呢?

在她的注视之下,他微微抬了抬眉毛,把钥匙又拽出来,别在了腰带上。“好了,没事了。”他很轻松地把手一挥,做了个请她先走的手势。

但是她看着地上的一个小小的、圆圆的绿东西。那是钥匙从衣兜里拿出来的时候带出来的。一枚小绿果。

她这几天的餐桌上总有这种小绿果。它们酸溜溜的,是她目前唯一能吃得下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胃口一直没有好转,好像自从接触过安古斯以后,她的健康状况就直线下降,而且没有回复的趋势。她一辈子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过:什么有营养的东西都不能吃也不想吃,只想一把一把地吃这种小酸果。很糟糕,也许她真的是病得不轻。

更糟糕的是,她一直以为这些果子是波吉妖精给她准备的。

但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

她责备地看着安古斯。他清早出门是去摘这些果子的吗?

这下她连最后的口粮也断绝了。她不能吃他摘回来的东西。只要一想起它们是经他的手而来的,她就是想咽也咽不下去。

他一定也注意到了地上的绿果。而且也注意到了她在盯着它沉思。还好她低着头,没有看到他的脸色在变红。等她再抬起头来,他已经只剩下一个匆匆远去的背影了。好像在逃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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