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嫣然叹口气说：“好吧，我现在就回城。”
可是，回城谈何容易，她此刻在远离市区的九真山风景区。九真山是运河市的最高峰，从山顶到山脚坐车至少得一个小时，从山脚到市区还得两个小时，而且，现在是深夜，荒郊野外的，哪来的车啊？！
“我开车送你吧！”王子奇闪身进来说。他本来是想进她房间与她聊聊天的，走到门口听到她给陆思逊打电话，就站在门口偷听了一会儿。
“你，你不陪他们哪？”
“没事，我连夜赶回来。”
“可是，你也累了一天啊！”
“没事，”王子奇拿腔拿调道，“你的困难就是我的困难。”
卓嫣然几乎要流泪了，哽咽道：“你为什么总是对我那么好？”
“那还不是应该的，我一生一世爱的人就是你。”王子奇深情地看她一眼，然后转身下楼去开车。
好在盘山公路上有灯，他慢慢把车开下山，然后快速向市区开去。
夜色很迷人，两人都没有说话，但车内流淌着一股情愫，是卓嫣然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的情愫，可能是偷欢和夜奔的感觉吧！但是，此刻，她没有那种闲情逸致，思绪很快就回到了林正英身上，她对林正英的落选十分懊恼。
丈夫今年三十八岁了，这个年龄在职场上是很尴尬的，若是升到高层或稍高层，别人会认为你的年龄和身份相符，社会形象会很好，若是继续做中层，那就像过了季的荠菜，壮是壮，却已经没什么用了，而且，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传媒行业要求年轻化，这种现象更加明显，过不了几年，他就得靠边站了，连主编都没得当，一生的职场经历也就止于这个中层了。她想想都为林正英感到可惜。
陆思逊说他有抑郁症，她认为这是可能的。林正英是个事业心特别强的人，人到中年，抹牌不会，跳舞不会，还像个中学生一样只争朝夕，手不释卷，刻苦攻读，说机会是为有准备的人准备的，等有一天当上了总编辑，这些知识就都可以派上用场了。他办的杂志虽然不温不火，但那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喜欢惊悚的人毕竟是少数，并非是他不努力……
她想着想着，眼前不禁模糊了，低声抽泣：“这么好的一个人，难道就这样了……”
王子奇递给她一方纸巾说：“要不，到我公司来做个副总吧，我们公司的副总都配有专车，还有到法国总部工作的机会。”
卓嫣然擦一把眼泪说：“真的吗，那我给他说说，留在这个鬼单位也是空耗时间，还不如下海赚大钱。”
王子奇笑笑说：“只要你能说动他，我一定给他一个合适的职位，法国是个浪漫之都，非常重视文学人才，他不是梦想当编剧吗，他可以把在我这工作当跳板，广泛接触法国文化，然后跳到法国去当编剧，法国的影视业也很发达，不亚于美国的好莱坞。”
“真的啊，那太好了。”
卓嫣然露出笑脸，可是，很快，她就意识到这个问题的荒谬性，他俩是情敌，情敌相见，分外眼红，林正英怎么可能接受王子奇的恩惠，她昨天来参加同学聚会，都没敢告诉他这次聚会有王子奇参加，否则，他是不会让她去的。
车到医院已是午夜，整个城市都已进入睡梦之中。卓嫣然下车后对他说声谢谢，让他回去，他不置可否地笑笑，要她快进去。
卓嫣然拾阶而上，高跟鞋在台阶上发出笃笃的跫音，在这样的夜晚听来格外亲切。王子奇靠在车门边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又甜蜜又酸涩。甜蜜的是美人不老，还是那么有韵味，酸涩的是她是别人的老婆，她正在走向她受伤的丈夫，准备给那个男人以温存……
4
情敌入侵
卓嫣然走进林正英住的单人病房时，他正在看新一期杂志的清样。体内的酒精大概已经被医生用药物中和了，但额头上还有纱布搭着的一个“疤”，表明他曾经受过伤。见她进来，林正英很诧异，放下清样说：“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九真山参加同学聚会吗？”
“陆思逊告诉我你光荣负伤，我当然得回来，搞了一天的拓展，人都快累死了。”
进门时她已经想好，落选之事不再埋怨他，从长计议。她知道他是个理想主义者，希望妻子永远不老，永葆青春，所以说话的声音故意娇滴滴的，撒着娇。
房间里有好几篮鲜花和水果，显然是朋友们送的。他拿起一个苹果边削边说：“这么晚了，你怎么回来的？”
“是柳依依开车送我回来的。”
柳依依办着一个女子会所，名叫坏太太课堂，生意还不错，有一辆私家车，卓嫣然这样撒谎合情合理。
林正英信以为真，埋怨道：“这么晚麻烦人家，你应该叫她上来拿点水果去吃的。”
“我哪知道你这儿有这么多水果啊，当领导的生病就是不一样，有人送，病房都快成鲜花店、水果店了。”她怕他沿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故意恭维道。
“嘁，我算什么领导，听说钱琛上次生病住院，红包就收了三万。”钱琛是前任集团分管期刊的副总编，他的顶头上司。他说完这话就什么都不说了，神情落寞。
卓嫣然知道，这话无意之中又触到了他的痛处，他原以为自己会接钱琛的班的，可现在是沈慕清接了班。她连忙把手一挥说：“管他谁接班，别想这些破事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那些书不是白读的，以后有的是机会。”
她说这话时，林正英刚好把苹果削好。他举到她面前，哽咽道：“我原以为最难过的是你这一关，你会与我大吵大闹，甚至会与我离婚，没想到你这样大度，这样明事理，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卓嫣然接过苹果，笑道：“我没你说的那么高尚，只是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能升入高层的毕竟是少数人，大部分中层干部都得为他们垫底，我又何必庸人自扰，硬逼着你往上爬呢；何况，条条道路通罗马，对你这个才子型主编来说，发展的道路还不是有很多条。”
卓嫣然本来就是个美人坯子，加之保养到位，虽然人到中年，但那种性感那种妩媚却是青春少女所难以企及的。林正英看着眼前的妻子，眼里露出异样的光芒，第一次觉得妻子不但人美，心灵也美，早知如此，他就不该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了……
他正想入非非的时候，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他很奇怪，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他说声“请进”，门被推开，一个中年男人投入他的眼帘，手里还捏着两瓶红酒。他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但一时又想不起他是谁，就问：“您是？”
卓嫣然刚咬一口苹果，一见来人，惊得苹果从口中掉出来，奔到门口，堵住那人说：“你走错地方了？”
来人却说：“我没有走错，我是来看望林主编的。”
来人是王子奇，卓嫣然做梦也没有想到，王子奇会来这一手，这不是要戳穿她的谎言吗？她使劲给他使眼色，只差动手把他推出门去，但是，王子奇却视而不见，撇开她进入房间，来到林正英面前说：“林兄，我是王子奇，十年不见，认不出我了？听说你落选受伤了，我特来看看你，深夜送嫣然回来，没有别的东西，车上只有我公司的酒，法国红酒香妮思，我给你拎了两瓶上来，改天咱们一起喝。”
这一切出现得太突然，林正英做梦也没有想到，在他生活中消失了十年的王子奇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而且是送他妻子回来的人，他的思路一瞬间还转不过弯来，大张着嘴，任由对方自说自话。
卓嫣然只得转过身来，讪笑道：“是你啊，王子奇，刚才没认出来，嘿嘿……”
她拿眼偷偷打量林正英，场面很尴尬。
林正英终于回过神来，皱一皱眉头，笑道：“是子奇老弟啊，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你不是一直在法国吗？”
“是西北风把我吹回来了，听说你这次竞聘副总编辑失败了，我特来求贤，我被法国香妮思酒业公司任命为中国区总裁，手下有员工近千人，你要是不嫌我那庙小，就来我公司吧，给你个副总的位子，年薪三十万。”
林正英的头脑越来越清醒，脸上表示出不屑的笑容。他原来是坐在床上的，这会儿调整姿势，靠在床档上，他想用这种调整进一步表达自己的不屑，口中却说：“谢谢王总的好意，我考虑考虑。我们这个单位，就名声好听，全国一流的传媒集团，但实际上拿不了几个钱，副总的年薪也不过十万元，哪能跟你们做生意的比啊！”
这句话与其说是在揶揄自己，还不如说是在揶揄对方，意思是你虽然有钱，但没品位，我虽然穷，但我的单位是全国知名的传媒集团，我是文化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王子奇何尝体会不到其中的意味，他接过话头说：“孔子说‘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意思是说君子能安守穷困，小人穷困了就会胡作非为。我一向钦佩老兄的操守，只是女人要富养，特别是像嫣然这样的漂亮女人，一定不能亏待了她，你好好考虑考虑我的邀请吧，听说你们还没有私家车，若来我公司，立马给你配一辆宝马，比你们单位的奥迪A6还高档。”
林正英皮笑肉不笑地说：“好说，好说。”
卓嫣然看着他俩对说，傻了一般，直到这时，才接过话茬说：“谢谢王总的好意，我们会考虑的，夜已深，王总请回吧！”
她边说边向王子奇使眼色，王子奇却上前一步，向她伸出手说：“有困难找我。”
卓嫣然恨不得咬他一口，但面子上还是伸出了手，与他相握。林正英也真能忍，在床上挥着手说：“王总走好，嫣然，替我送送王总。”
卓嫣然当然不会送他，杀他的心都有，连推带拽把他弄出了门。
关上门后，她连忙向林正英解释，实话实说：“我没想到这次同学聚会是王子奇组织的，此前我与他没有任何联系，更不知道他已经回国。”
林正英看她一眼，冷冷地说：“吃苹果吧，你还一口都没吃呢！”
卓嫣然这才发现，苹果还一直捏在她手里，但是，她哪里还有心情吃苹果，连忙把苹果放到茶几上的果盘里，接着说：“我上了柳依依的当，早知如此，我就不去参加了。”
林正英傻了似的说：“吃苹果！吃苹果！”
卓嫣然预感到暴风骤雨就要到来，哭着说：“我们什么事都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啊！”
林正英再看她一眼，厉声道：“我让你吃苹果，你不吃是不是？”
他的眼神像要吃人，卓嫣然吓得一哆嗦，伸手想去拿刚才放到果盘里的苹果，哪知林正英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向盘中的苹果劈去，一刀下去就把苹果劈成了两半。
尽管如此，他还不罢休，接着向苹果劈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
由于刀小，动作幅度大，整个劈砍动作显得很滑稽。
卓嫣然吓得花容失色，在“嚓嚓”声和“笃笃”声中瑟瑟发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