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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年后

“你,你,你这个坏东西,说,你为什么要把琉璃灯打翻!”

“喵。”

“喵你个头,你就知道喵,你这个坏蛋,小坏蛋。”

“喵!!!”

“你喵,除了喵你还会别的吗?丘夫子怪下来,要怎么办才是?”

“嗷~呜!!!”

何然揪起猫尾巴,拍着它的脑袋,折腾的这小动物嗷嗷嗷叫。一旁,是一盏被打翻的琉璃灯。这琉璃灯是私塾里丘夫子家的,平州是边陲之地,极少有这种事物。但丘老夫子却独有这唯一一盏琉璃灯。何然听张老四说,有些仙人用宝物也可以修炼成仙,他知道的宝物,就是这盏琉璃灯了。

这琉璃灯晶莹剔透,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做成,被丘夫子视若珍宝。平日里何然瞧着这盏琉璃灯好久了,丘老夫子回乡祭祖,他便与几个伙伴将这琉璃灯偷了出来,好好看看这东西,却不曾想让一只贼猫给撞翻打碎掉了。

“坏猫!”何然一肚子火,都往这可怜的小畜生身上撒去了。

“这下好了,丘夫子回来,肯定知道是我们几个拿了这盏灯去。你打死这小畜生,也没什么用处。”阿炳是泰安茶馆隔壁廖屠夫的儿子,虽然个子矮,却是有一股好勇斗狠的劲头,跟何然一样都是不曾安分的小家伙。“你总不能说,这琉璃灯是让这猫偷出来的吧。”

何然听到这里,觉得有些道理,只好把那小猫放了,但丘老夫子的琉璃灯却已经碎了,这该如何是好?打坏了东西,自然是要赔的,可这琉璃灯,他爹娘又如何赔得起呀?一想到爹面对衙门官吏时低声下气送好处时的脸色,想起平日里节衣缩食,为柴米油盐愁苦的模样,何然心里就一阵阵心揪起来。

想到这里,他已茫然失措,不知怎么的竟想起来这么一个主意:

“阿炳,你说这琉璃灯是宝贝,我们去西山里找找,没准也能找到宝贝,赔丘夫子不就好了?”

平州地处大周的最南处,西边是十万大山,被称作西山,再往南边是那些蛮夷边民所居住的部落。这一带古时候是月民所居住的地方,后来中土人民因为战乱迁徙至此,几番冲突,就把这些月民赶到了西山中,中土人住在靠北的东山,和月民划定了边界,井水不犯河水了。

传说月民躲在西山山洞里居住,不知怎么的有一天就突然消失不见了。后来有人说他们是饿死在了山上,也有说给猛兽吃了去。总之,自那时起,平州人就有山上不过夜的说法,说是到了夜里月圆之日,这些月民的鬼魂就都从数不尽数的洞窟里钻出来,到处找那些把他们土地夺走的中土人捉来吃。

何然想到这一节,有些后怕:“爹说山上有夜鬼,再说,再说真有宝藏在那里吗?”

阿炳不屑的撇撇嘴:“想不要做神仙的何然还怕鬼,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跟着丘夫子也学了些书本上的字句,这一下讲的平日里素来倔强的何然是无地自容。他一咬牙答应道:“好,可到底有没有宝藏在山上呢?”

阿炳道:“你去问问那张老四不就行了么,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有什么不知道的?”何然平时最佩服这个大人们看不起的落魄老头,听阿炳这么一说,仿佛豁然开朗,立刻就跑去找张老四了。

“啥?宝藏?哦,那自然是有的。”张老四接过何然的一碗茶。他本是落第秀才,平生最爱卖弄,稍想了一想,便摇头晃脑的说道:“我们说这平州月民本是蛮夷。真计较起来,这些蛮夷中的祭司却个个都是聪明绝顶,精通巫术蛊毒。而巫术蛊毒施术所用的器具,都是象牙、黄金制成,价值万金哩!月民后来逃到山里,想来这些器具,也都遗落在那山中了罢。”

何然一听兴奋极了,果真是有宝藏!他也不管是不是张老四忽悠他,一想要赔丘老夫子东西,就急的不得了,放下茶壶一溜烟就跑了。何然从后院拿了一把旧柴刀,裹了个布袋,跑到隔壁肉店找到阿炳,把张老四对他说的那些东西添油加醋的又对阿炳说了一通,两个小孩子也没什么多想,跑街串巷出了城门就准备去上山了。

若在平时,这么孤零零的上山,借何然、阿炳一万个胆子他们也是不敢的。但丘夫子在平州城中是何等人也,那琉璃灯又是他们家赔得起的?两人只顾着着急,把危险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两人从一条小道上去,爬了半晌,天色渐渐地黑了,向山下望怎么也望不见平州的城池了。何然突然觉得有股莫名的寒意,这时候阿炳听到树叶间有些风声,就禁不住害怕起来:

“小然,我们回去……回去吧?!”

“那丘夫子的琉璃灯就你赔了?”

“我好怕,你,你发现了么,这里连动物都没有。兔子,鸟儿,都没有。”

“不怕,我们找到宝贝就下山。”

“可这里是西山啊,这里闹夜鬼,要撞祸的!”

何然听阿炳这么一说,这才想起,在平州府,有个说法叫‘不上西山不撞祸’。平州人平时砍柴,安葬或是其他需要上山的事情都去东边的山中,而决不去西边的深山,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而平州府往西,也是中土历朝历代的极西的疆界,即使月民消失后也无人敢去。大人们吓唬小孩子不要往哪里跑,说是有‘夜鬼’或‘野鬼’出没。

但张老四那番说法却勾起了何然的好奇心。他自幼便是这么一副性子,越是说没有的,他越觉得有;越是要不准他做的,他偏想做。他曾听爹娘说西山上曾经都是饿死之人的冤魂,却没提过这是什么人饿死在西山上。张老四说的月民,他从前倒是从未听到过。越是这么想,他越肯定这山上有些好东西在。

“不怕,有也不过是些死鬼。这些月民不是我们祖宗的对手,现在死了,还能怎么害人?”他说这话说的声音大,心头却是扑通扑通的跳起来了。

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回应他一般,林中忽然无由来的狂风大作,如人怒嚎,又如悲戚,绵绵不绝,可怖至极!

“我不要宝藏了我不要了我不要了啊啊啊啊啊!”阿炳听到这声音,忽然一下吓的撒腿就跑,何然‘喂’一声想叫住他,眨眼间就被狂风淹没,不得不跟上去,一通瞎跑。

阿炳像是受了什么惊吓,嘴里边叫着什么边跑,何然也听不清楚,只好跟着。两人跑着跑着,到了一片竹林里头,终于那风声渐渐的小了。阿炳一把累的坐在地上,脸色苍白,何然也是上气不接下气,气冲冲的吼了一句:“你跑什么,又叫什么?吓那鬼样子!”

“你方才没看见?真的没看见?那颗树后面,我分明看见有人哩。”

“人?”何然回头一望,哪里有什么人?但现在天色渐黑,山上是越来越冷,何然听阿炳这么说,也有些害怕起来:“人……什么人?”

“一个人,在你后面那棵树下,带着黑头巾,看不清面孔,穿着黑衣裳。”阿炳话音一落,天一下黑了,一阵雷噼里啪啦的打来,震耳欲聋,吓得阿炳哭了起来:“我不要死啊我不要死,饶了我吧!”

“笨蛋,这是打雷,要下大雨了!”何然心里也没底了,他四下张望着,在那边山壁口好像看见了一个洞,“你要不在这里淋雨,要不跟我去那洞穴里躲雨。”

“我,我怕,我,我,我要回去。”阿炳平时虽然见惯了他老父杀猪放血,自吹是‘平州廖天霸’,但见了鬼也吓得丢了魂魄。“我,我走不动啦。”

何然心里一横,一把拉起阿炳。这时方才惊雷刚过,一道闪电便将整个林子映的惨白。何然望向来时的方向,隐隐约约,好像是有个黑色的身影。再一看时,似乎又不见了。他心下一沉,但眼见风雨欲来,管不了这么多,拉起阿炳就向那山洞处奔去了。

到了洞中时,两人都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但所幸还是进来了,没有淋到什么雨。何然休息了一会儿,有了些精神,倒是阿炳还在两腿打颤,脸色苍白。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风也突然急了起来。此时还是夏天,他两人都穿着单衣汗衫,何然从没感到这么冷过,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他摇了一摇阿炳,道:

“我看今日是下不去山了,我们怕是要在这洞里头过上一夜了。”

阿炳哭丧着脸:“都怪你,怪你要去偷那丘夫子的琉璃灯。”

何然一听大发雷霆:“怪我?不是你小子来跟我说丘夫子收了一盏金色琉璃灯,如何如何漂亮瑰丽,鼓噪我去偷出来?怎的你怪起我来了,这没用的东西,有鬼又怎样,吃了你不成?我看还没被鬼吃掉,咱们就要先冷死在山上了!”这时又是一声响雷,外头风雨越来越大,阿炳也耐不住了,只好站起来,哭道:“那就听天由命,听天由命了,呜呜!”

两人向洞里走去,想找个干燥暖和些的地方休息休息,等明日天亮的再回去。哪里知道越走越冷,越走越湿。何然小时候也没进过山洞,现在全凭着一股牛劲走着,强压下心里的害怕。

走了一会儿,阿炳颤声说道:

“小,小然,你发现什么不对劲了么?”

何然眉头一皱:“又看见鬼啦?”

两人黑灯瞎火,全是靠拿着树枝摸索前行,这洞里一点光亮没有,哪里又看得到别的东西,但这时候他听到阿炳说的一句话,心里头却凉了半截:

“你……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走下去时,踩着的是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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