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坐回猎豹车里,已经是下午四点,陶兮初在看到塔架那一刻的兴奋也被下山的漫漫长路打磨得所剩无几,瘫软在副驾驶上,连将车门关严的力气都没有了。
褚南东为陶兮初系好安全带,又关好车门,似笑非笑地发动了车子。
专用公路几乎是沿着安宁河修的,两边又不是深谷就是峭壁,回声四起,所以一路上都能听到河水撞击石头的声音。
“明明一点都不平静嘛,为什么要叫安宁河?”陶兮初趴在车窗上望着窗外悬崖下湍急的河水,莫名来了一句。
见没人搭话,陶兮初转过头来。
褚南东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开车的神情异常专注,片刻后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才移过来目光,漫不经心地答道:“一种心理满足的方式而已。”
切。见褚南东爱搭理不搭理的样子,陶兮初也懒得再说话,继续耷拉着脑袋欣赏沿途风景,来的路上充满期待,一直缠着褚南东说话,还真没仔细看过窗外。
专用公路不是很宽敞,双车道而已,但由于一般车辆上不来,所以一路上倒是清净,路两边有时候是农田和依稀的少数民族村落,有时候又是陡峭的崖壁将公路夹在中间,越野车在其间穿行亦显得凶险刺激。
陶兮初一路唏嘘,原来发射场竟隐藏在美景深处啊。
良久,一直紧绷着神经的褚南东打破了车厢内的沉静。
“你父亲……”
见褚南东终于肯主动说话,陶兮初积极地将头伸回车窗,歪着脑袋笑眯眯地等着下文。
“我是说陶司令没带你来过这里吗?”说完又还不忘挖苦她:“看你这一天兴奋好奇的,倒不像陶司令的女儿该有的反应。”
陶兮初像被说中心事一般长叹了口气,“还真被你猜中了,老头儿他从来没带我去过任何一个基地,更别说发射场区了。”边说手指还不停地在车窗上敲来敲去,小嘴一抿,居然是一副委屈的模样。
褚南东瞧见她那副模样笑着摇了摇头,“所以你就偷跑去?”
陶兮初气急败坏:“我陶兮初用得着偷跑去吗?”
“哦,那我怎么记得某人之前跟我说是跟家里闹别扭偷~跑~出来的呢。”还故意在偷跑二字上把音拉长。
陶兮初:“……”
默了默,褚南东复又开口,“我明白,离家出走哪里不能去,你却选择冒险来这里,一定有你的原因。”
陶兮初瞪大了眼睛,这他都能看得出来?神了!
“这里毕竟是老头儿以前战斗过的地方啊,虽然还在跟他置气,但他毕竟是我崇拜的老头儿啊,总想来看看,然后又碰上天时地利,就来了。”陶兮初故作轻松地说。
褚南东似乎从这句话里读到了什么,但又不能太确定。
“难道你就没有问过陶司令不带你来的原因?”他观察着陶兮初的反应。
未料她毫不防备地开口,“不用问,我知道。”
知道?褚南东偏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她,握着方向盘的手也加大了力度,就这样盯了几秒后,才突然转身直视前方。
陶兮初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这里是老头儿的伤心地,他除非工作从来不会来这里,更别提带着我或者我老姐来了。”想到老姐,陶兮初心里又是一阵强烈的不舒服,对老头儿的行为又添了几分气。
“伤心地。”褚南东嗤笑一声,微不可查。
再偏头过来,陶兮初已经安安静静地靠在椅背上,一双深黑色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像是在发呆。褚南东也不再说话,继续专心开车。又过了几分钟,当他再次转头过来时,才发现陶兮初已经阖上的双眼,鼻息均匀,俨然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褚南东脸上就这样挂起了笑容。
这笑不同于为了接近陶兮初而刻意摆出的“平易近人”的笑,也不同于揶揄她时看她恼羞成怒的样子得意的笑,这笑里溢满了温柔,而这温柔,来自于她对他的毫不设防,虽然她可能觉得自己对他已经“机关算尽”。
还真没说大话,确实不是娇小姐。走了一天的路,还有些微的高原反应,硬是没喊一句累。
褚南东只需在开车的间隙用余光在她脸上一扫,就能看到她仍旧红扑扑的双颊、微颤的睫毛和被椅背挤压而形成的若有若无的双下巴。
他竟然有些不舍了,这样利用她。
但这情绪很快被他压制下去。他又未尝不是在被她利用呢,各取所需罢了。
想想有些好笑,明明都不记得对方,却都假装视对方为特别的存在,各怀鬼胎。但她毕竟太稚嫩,跟他这个城府深不见底的人斗智斗勇,所有细微的小动作早已被他尽收眼底,这样的她,倒显得有些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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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元旦就到了。
今天晚上基地有文艺汇演,已经通知所有家属前去观看了,但陶兮初对这提不起半点兴趣,倒是褚南东说今天下午指控站和他们试训大队有一场篮球赛,她打算补足了觉填饱了肚子去观观战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觉还没补足呢,就有人来找骂了。
被敲门声吵醒,陶兮初想阉了来人的心都有,她的起床气一向比较重。
“肖胖子!你找死是吧!”鉴于肖天航是和褚南东一样的“知情人士”,陶兮初跟褚南东走得近的同时,也越来越喜欢欺负这个老实巴交的“同党”了。
“嫂子您先别发火儿啊,我来是有正事儿!”肖天航一边用双手捂着脑袋一边赶紧解释。
陶兮初放下举过头顶的拳头,没好气地说:“什么正事儿,快说。”
“刚才上边儿来了电话,让我通知我们大队的家属,一会儿领导们会来慰问,我琢磨着你也应该通知到,毕竟你现在的身份……”
“行,行,行,知道了,你可以消失了。”嘭一声,门在肖天航眼前关上了,纵是肖天航知道陶兮初的身份,还是对这个年轻“嫂子”的小姐脾气吃不大消。
上面的“指示”传达到后,肖天航拐进离陶兮初的家属楼两栋远的另一栋干部宿舍内,敲响了三楼最北边的那间屋子的门。
褚南东一身作训服,嘴里叼着根刚点燃的烟,“办好了?”
“办好了,可是褚技师,上面明明通知的是**问嫂子一个家属,您干嘛让我跟嫂子说要慰问所有试训大队的家属啊?”
“说你笨你还自作聪明。”褚南东在肖天航的军帽帽檐上一拍,肖天航整张脸就被遮住了一半,“就把她一个人一大早从被窝喊起来,你不怕她一会儿给领导脸色看?”
“哦~~”肖天航恍然大悟,还是褚技师想得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