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火箭从北京运了过来。
那时已经是深夜,晚饭的时候褚南东就告诉过她火箭晚上会运过来,但具体时间不知道,他估计也没想到陶兮初竟然那么好奇,居然真的等到夜里一点多。
直到听到火车的鸣笛声,陶兮初兴奋地从招待所里她的房间跑出来,借着漫天繁星和火车车灯以及发射场里彻夜开着的一排排的路灯,竟能隐隐约约看见一条长龙在远处的半山腰上缓缓移动。
招待所是一栋六层楼高的蓝白相间的普通建筑,这里紧挨着家属区,所以离试训大队比较远,每天下午都是大巴车把他们从远处的山上接下来的。陶兮初被安排在五楼,毫无悬念地,住在了褚南东的隔壁。
所以,这种激动人心的时刻,陶兮初又怎么会忘记和褚南东“分享”?于是,她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的火车,一边挪到褚南东房门口砸门。
褚南东穿着体能服披着迷彩大衣刚打开门,就被陶兮初拉了出来,兴奋地拉着他指着远处的火车喊他快看。这样的场景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已经见怪不怪没有一点新鲜感了,所以他眯着惺忪的双眼不耐烦地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但又发现心底有些享受的情绪,毕竟这样大半夜里被陶兮初从床上叫起来欣赏“美景”至少说明自己在她心里位置不一样些。
火车还在缓缓前行,规律的鸣笛声响彻整个夜空,两个人就那样并排趴在走廊的栏杆上,眼睛随着火车的移动一点点移动。
深夜的山里特别的冷,虽然陶兮初已经做足了准备,还是没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可能是近在咫尺,居然把火车的鸣笛声都盖过去了。
褚南东被她的喷嚏吓了一跳,但迅速将身上的迷彩大衣脱下披到了陶兮初身上,一边帮她理得更舒服些,一边怪她任性,“别指望生病了会送你回市里,在任务期间,别说轻伤不下火线,只要还能动,都得给我坚守岗位。”
这话也没错,只要是任务期间,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儿,生病了就在发射场里的卫生队随便拿点药,只要不是很严重,大家都默契地坚持到最后一刻,毕竟日夜奋战,为的不就是最后的那一声“三、二、一、点火”后火箭腾空而起划亮的夜空么。
她也许现在还不会明白那种心情,但他相信,两个月后,她会理解,并被震撼。
因为火箭的到来,这个时候,试训大队里留了一拨人值班,火箭是从北京空运到CD,再从CD转火车运到X市的,专用铁路直接修到了试训大队里,平时不用时铁路进入发射场的大门紧闭着,只有有火车来的时候才会打开,负责这些工作的是发射场里的警卫营。
“虽然终于等到了,但如果在白天就更好了,看得清楚些。”陶兮初将手肘杵在栏杆上托着下巴,不无遗憾地说。
褚南东无奈地笑笑,“你还怕没机会么?过段时间火箭卫星都需要加注燃料,火车会常来的,你就放心,由着你看个够。”
说完又像想起了什么,“也就你见个火车这么兴奋,从小蜜罐儿里长大,没坐过火车吧?”
陶兮初不悦,“那是我能决定的么?再说,我高兴是因为火车上的火箭好么……”
火车已经拐了弯看不到了,但还能听到鸣笛声,夜却显得更静了。褚南东笑笑,不再说话,他抬头望着天上繁星,觉得即使这样两个人能并肩站在同一片星空下,也是种惬意,完全忘了自己身上现在只穿了一件军绿色体能T恤和深蓝色体能短裤。
“要不我们去厂区吧,好想看看一截一截的火箭什么样子。”陶兮初忽然说。
褚南东瞥了她一眼,转身强硬地把陶兮初推到她房间的门口,“赶紧回去睡觉,明天要给火箭做检测,你想一夜不眠我没意见,但你确定不会给我出岔子?”
陶兮初倒真的不敢胡闹了,她知道发射工作是高精度高危险的工作,从开始到结束都不能出半点问题,褚南东并不是危言耸听。她点了点头,乖乖地跟褚南东道了晚安,回屋睡觉了。
刚说完陶兮初的褚南东,却再睡不着了。
他在这空旷的发射场也待了那么多次,居然从来没有像今晚一样在深夜里凝望它的夜空,借着微弱的星光欣赏这片神奇的土地。他甚至在想,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军人,在这青山绿水间,经营着自己热爱的事业,陪伴着自己爱的人,就这样一辈子,是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可是,幸福这种字眼,是他消受得起的吗。
天很快亮了。
吃过早饭,所有人被大巴车送到了试训大队,大家也都摩拳擦掌很快忙碌起来。
按照褚南东的“工作安排”,陶兮初只需要跟在他屁股后面,有什么需要他会毫不客气地吩咐。
这种状况几乎持续到这次任务结束,所以陶兮初也毫不意外地被冠上了褚南东的小跟屁虫的“美名”,她当然不会乐意。
不过此刻,她倒是很听话地、尽心尽责地做着小跟屁虫的工作。因为给刚到的火箭做检测这种事,她是一窍不通半点不懂,如果还没有自知之明,闹笑话的就是自己了。
陶兮初还是第一次看褚南东这么忙碌而认真的工作。
前几天由于是准备工作,都是下面的干部或者工程师在忙,他主要就是个掌管全局的角色,但从今天开始,他的身份,总工程师的角色更多,因为很多涉及技术上的问题,必须他亲自监督,甚至亲力亲为。
火箭的检测首先需要一截一截地进行,由于还没有加注燃料,主要是检测在运输过程中可能存在的损坏。虽然不用褚南东亲力亲为,但他一有时间就一直在其他人身边专心地盯着正在操作的人。现场人员分工明确,不存在太拥挤的情况,但陶兮初若想伸着脑袋看工程师怎样忙碌,还是有些难度,毕竟每一截需要几个人配合,而褚南东又在旁边盯着,她作为一个姑娘家,实在不方便,所以只能全力踮着脚尽量让自己的眼光能越过褚南东的肩膀看到里面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