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开玩笑,但李在这个玩笑开对了,真有外地女人来这里“走婚”的。吃饭的时候,桌子上多了两个年轻姑娘,大约20岁多一点,一个来自山东,一个来自四川,两个人是在泸沽湖认识的,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星期。葛热悄悄告诉李在,她们是来“走婚”的,只不过一直还未获得成功。
李在问:“为什么?”葛热说:“这种女孩太多了,如果每个来这里的女孩泸沽湖人都要应付,岂不是乱套了?走婚这个风俗,怎么说呢,还是不说吧!你信就信,不信则无。看看泸沽湖的风景,比什么宣传误导的那些玩意儿实在得多。”
为了烘托气氛,葛热特意请来里格半岛著名人物扎西,一个高大英俊的摩梭小伙儿,他有自己的马帮和一辆吉普,是每个来里格半岛妄图“走婚”的女人的梦中猎物。两个女孩一见扎西进来,一扫开始的矜持,顿时神采飞扬起来。山东女孩胖嘟嘟的,一脸的青春痘痘,眼睛很小,但不妨碍射出求爱的光芒。而四川女孩长得特别清秀,低眉顺眼,很文静的样子,但隐藏在眼睛里的光比那个山东女孩更灼人。
菜肴方面,除了摩梭人葛热刚才说的烤鸡,当然少不了摩梭人特有的猪膘肉。猪膘肉是将猪宰杀剔骨后,缝制成琵琶状,内用盐、花椒、香料等腌制而成。
制成后可放数年而不腐,久藏者尚可作药用,肉味清香,肥而不腻,胜过火腿味。平时想吃的时候就割下一块,如果家里有客人,也要用猪膘肉宴客,还常用于祭祀。猪膘肉放置时间长短不一,短的一年两年或三年,长的甚至放置八九年,不少猪膘肉都在经历了无数个春秋以后仍保存完好。到泸沽湖边的摩梭人家做客,经常会被用搁置已久的猪膘肉待客。猪膘肉表面上布满烟尘,呈深褐色,但烹制好后味道悠长。另外,猪膘肉也是摩梭人家一种象征,神柜上放满整条整条的猪膘,象征着财产的多少和富裕程度。
这些美味Paul夫妇却无缘品尝,他们明确声明自己是素食主义者。葛热只有端出另外一种特产——泡梨。葛热介绍说,泡梨是摩梭人独特的一种泡菜。当地盛产多种麻梨,他们将这些适合浸泡的麻梨盛于陶坛内,按比例加上盐、白酒、姜、蒜、花椒和清水,密封一月余后食用,具有酸、甜、脆和浓郁的醇香味道,别具一格,是佐餐的美味佳品。浸泡时间长者,其味更佳。Paul夫妇听了葛热的介绍,各自尝了一口,马上竖起了大拇指。
葛热说:“家里的苏里玛酒已经喝光了,只有我家自己酿制的‘咣当酒’。”“咣当酒?是不是一喝就咣当倒了?”李在问。“是这个意思,不过你先尝一下,没你说的那么厉害!”李在尝了一口,味道不错,度数也没那么大。
于是,在这个泸沽湖之夜,一场别具一格的盛宴开始了。顿时,整个屋子里都飘荡着猪膘肉、烤鸡和“咣当酒”的味道,每张脸都被美食和美酒熏染得很有光泽。李在跟葛热、扎西喝着酒,突然想起一个美国学者写的一段文字。那是20世纪初叶的事情,一个叫洛克的美国学者跟随一伙赶马人悄然来到泸沽湖。当他亲历摩梭人的本土宗教——达巴教的祭祀仪式之后,他这样写道:“这些宗教神职人员从黎明时分开始,就与神灵念念有词地述说,直到日落时分方结束。完成仪式时,他们无一例外地醉倒了,被家人抬着回去。”
李在告诫自己,喝酒肯定不是这两个摩梭人的对手,“咣当酒”虽然度数小,但越是这样的酒越让人失去警惕,没准喝着喝着就咣当了。
李在发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人,他回头一看,吓了一跳。这是个大约60多岁的男人,身材瘦长,眼睛炯炯有神,脸上泛着幽幽的红光,花白的胡子一直垂到胸前,有一种“尘土削尽留清癯”的感觉。
大家一下子安静下来,目光全都投向这个老人。他扫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冷冷地说:“我也想展现我的风流,但我心中已有一个坚硬的石头!”
葛热连忙站起来,把老人扶到远处一张桌子前,然后从厨房端出了饭菜,花样品种跟他们吃的一样,一看就知道是葛热事先给老人预留的。
葛热回到饭桌后,李在低声问:“他谁啊?”葛热指指自己的脑袋,意思说那个老人脑子有病。扎西插嘴说:“都住在这里一年多了,他自己说是腾冲那边的人,谁知道到底是哪里的。”“腾冲?我就是腾冲的。”
扎西转过头问:“你是腾冲的?那你认识范晓军吗?”“范晓军?我朋友啊!怎么,你们也认识?”扎西说:“他的事儿全云南都知道,他开的酒吧我都去过,那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我很佩服他。”看来范晓军的名气真不小,连遥远的泸沽湖都知道他。
山东女孩着急地问扎西,那个范晓军怎么了,于是扎西就讲起了范晓军在落泉镇开酒吧的故事,好像他比李在还熟悉。扎西讲的故事已经严重走形,带有太多的夸张成分,甚至有点危言耸听,故事结尾处着重表现了范晓军的高大形象,刚直不阿,并强调妻子狠心抛弃了他,他现在完全是一个人在孤独地战斗,发誓永远不回北京。
山东女孩睁大眼睛,一拍桌子,说:“够爷们儿,我喜欢!”四川女孩说:“我也喜欢!”
“走!明天我们去腾冲找他!”“好!明天一早就走!”四川女孩的决心似乎更坚定。“可是,我们俩都喜欢他,怎么办?”
“你说!”“要不你先去,我再在里格待一天,就当我在后面给你掩护。”
四川女孩笑了,“我知道,你想甩开我,一个人在里格,你想一个人走婚啊?我不干!”
两个女孩半真半假争论不休,李在的心却沉了下去,他都不知道范晓军到哪儿去了,真是一个无法解开的谜团,让人困惑。
葛热对李在说:“这个老疯子一年多以前来到里格,然后一直没走。开始他还交房租,后来好像没钱了,赶过他几次,但他根本不搭理你,我也没办法,只能让他这么住着,每天还得供应他吃喝。”
“他是怎样一个疯子?”李在问。葛热下面的话让李在的心更沉,似乎沉到了泸沽湖底。他说:“他说他叫石魔,听说是在一次赌石失败后疯的,一会儿你看,他吃饭时要表演的。”果然,几分钟后,李在看见那个老人面对桌上的饭菜,以掌当刀,左一下右一下向下砍了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李在的心顿时抽紧了。
第二天早上6点,大家纷纷起来到岛顶看日出,可惜的是,今天阴天,没有太阳。从岛顶下来的时候,李在看见那个自称“石魔”的老人从侧面一条小路走了过来,他手里捧着一兜很重的东西,裤腿全湿了,好像刚刚下了水。
李在截住石魔,问:“老师傅,你挖什么去了?”石魔站在那里,眼睛死死盯着李在,他花白的胡须飘荡着,像一面猎猎风中的旗帜。他把抱在胸前的包裹打开,李在看见里面全是各种颜色的湿漉漉的鹅卵石。“你挖这些石头干什么呢?”李在问。“你认不出来吧?”石魔反问李在,“告诉你,这些石头由钢和铝的硅酸盐矿物组成,其块体化学成分为:二氧化硅占58.28%,氧化钠占13.94%,氧化钙占1.62%,氧化镁占0.91%,三氧化二铁占0.64%,此外还含有微量的铬、镍等。其中,铬是使这些石头具有翠绿色的主要因素,它的含氧化铬占0.2%~0.5%,个别的可达到2%~3.75%以上。其硬度为7,比重3.33,折光率Ng等于1.667,Np等于1.654,重折率0.012……”边说,石魔边走,随后就消失在小径下的房屋后面。
这些生涩的词汇让昝小盈皱起了眉头,她问李在:“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吗?”李在点点头,“知道,他说的是翡翠。”
“翡翠?他手里的石头是翡翠?”“他以为是。”“当真是一个石魔,什么石头都以为是翡翠。”
“是,他的大脑虽然被石头摧毁了,但思维却依然清晰。”“赌石赌成这个样子,真是太可怜了!”晚上,葛热说,半岛今晚举行篝火晚会,希望大家都去参加。山东女孩特别兴奋,她说:“争取今晚走婚成功!”四川女孩则在一旁腼腼腆腆的,一副随山东女孩安排的样子。Paul夫妇则高兴地叫了起来,他俩白天的时候租了两辆自行车,骑着车围着泸沽湖转了半圈,此时游兴未减,还没见篝火,脸膛便烧得比白天还红。
晚会确实热闹,摩梭小伙儿头戴宽边帽,身穿红领子红袖口的上衣,腰上系着红腰带。而摩梭姑娘更是漂亮,上穿红色金边大襟衣,下着白色百褶裙,腰上是一根彩色的细带子,耳坠银环、珠链玉镯,叮叮当当,分外妖娆。游客们纷纷进入摩梭人的跳舞圈子,手拉手转了起来。随着音乐节奏逐渐加快,圈子越拉越大,整个半岛都跟着旋转起来,一种原始的活力顿时扑面而来。然而,摩梭人的歌声再撩拨人的心弦,李在的心也跳动不起来,他的心不在篝火晚会。半个小时后,他撇下已经跳疯了的昝小盈,回到葛热家,他想去石魔屋里看看。
石魔住在二楼最里面的那个房间,李在轻轻敲了敲门,没人答应,门却嘎吱嘎吱自己开了。随后,他立即就被映入眼帘的景象惊呆了。石魔的屋里堆满了石头,大大小小,形状各异,俨然一个小型博物馆。
李在走进去,想近距离看看这些石头,没想到身后一声大喝:“别动!”李在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正是石魔。他的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连胡须都跟着颤抖起来。李在连忙道歉:“对不起,我敲了门……”石魔一把推开李在,生硬地对他说:“出去!”
李在只有向门口走去,谁知道石魔又一把把他拉了回来。石魔拿起一块馒头大小的石头递给李在,“知道我心中坚硬的石头是什么吗?是这些!这是辽宁岫岩玉!”然后又拿起一块,“这是新疆和田玉,这是广东信宜玉,这个大点的呢是祁连玉。这个更好,是京黄玉,由蛇纹石组成,产自北京十三陵。这个呢,是安绿石,也是蛇纹石玉质,发现于吉林集安县绿水河。来!我让你开开眼!这个是南阳玉,产自河南南阳独山,所以又叫独山玉。哈哈哈!青金石来了!古代称为璆琳或琉璃,多被用来制作皇帝的葬器,因其色青,可以达升天之路。《拾遗记》卷五载:‘昔始皇为家……以琉璃杂宝为龟鱼。’”
石魔根本不顾李在听不听,一个劲儿往下炫耀,“猫眼石你知道吗?俗称猫儿眼,古称狮负,被狮子背负过的意思。这种宝石主要产于锡兰,就是今天的斯里兰卡,所以又称锡兰猫眼石。现已知,清东陵乾隆墓中出土有猫眼石,北京故宫博物院珍宝馆里金塔顶上也镶嵌有猫眼石,只不过质量不太好。这是碧玺,这是紧牙乌,这个是尖晶石,英国和俄国王冠上镶嵌的红宝石,就指的是它。英国女皇加萨琳王冠中央镶嵌的那颗‘黑太子星’红宝石,重389克拉。啧啧!小伙子,你知道吗?
目前我已经在泸沽湖边发现了宝石和玉石矿物达230种以上……了不起吧……”石魔语无伦次地说着,但对石头的了解又那么准确,实在是个匪夷所思的事情。石魔说完就往外推李在,一边推一边说:“只有我的石头是真的,其他人的都假,不是一般的假。你记住,真石头已经不存在了!”从石魔屋里出来,李在沮丧极了,这不得不让他想起他的三月生辰石。虽然一个疯子的话不能当真,但给你心里结一个疙瘩的分量还是有的。这个晚上,热情似火的昝小盈一直用行动感化忐忑不安的李在,但是不行,李在一直心不在焉。他总觉得,石魔的话仿佛要应验什么,这种感觉让李在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他的感觉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