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预先的安排,武灵王于大陵的行宫宴请群臣,但中途发生了这样的事,所以就算是喝酒王也再高兴不起来了。整个晚上他都落寞得坐在王座上,也不和任何人搭话,就只是出神得盯着杯子里的酒水,在那些涟漪间找寻着之前于梦中见到的那位美人。
见王为如此,群臣相议以目,都在猜测国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当然这只是文官的做法,武将如廉颇见状,也不假思索,放下杯子就问王道:“主君赐宴群臣,而色郁郁如也,敢问其故何也?群臣亦谁有讳于德与?”
王见廉颇问,本不想把梦里的事拿出来说,但又怕大家误会,冷了宴会的氛围,遂随口答道:“孤今者其来,尝道逢一美人,胡服花冠,清绝其伦。奈何来去匆匆,犹姓字未接焉,翘盼已然不见,故此焉耳矣。孤之不乐,适为美人,非为诸公。”
原来如此,武灵王道出原委后,宴会的气氛顿时活跃了不少,群臣你一言我一语,都在猜测这究竟是哪家的姑娘,居然把武灵王迷得魂不守舍。这个时候,还是廉颇最爽快,他笑谓武灵王道:“主君所说的姑娘,虽然姓字未接,臣亦知其为何人也,得为绍介与?”
“真得?”王大喜,但转念一想,这也太不靠谱了,遂只当廉颇是在说笑,而笑着摇了摇头,表示不信。
廉颇见状,着急上火得于座间以手示意同僚吴广道:“吴公有女,其名孟姚,道闻所著,素爱胡服,且真美人也,路人皆知,何则于主君则未之闻耶?”
武灵王因将目光投向吴广,看他怎么说。
当时,孟姚年已及笄,作为父亲,吴广正寻思着是时候该给她找个夫婿了,要不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吴广说不定会将孟姚嫁给某位世族的公子,但既然已经发生了这样的事,假如能把孟姚嫁给武灵王的话,吴广那自然是求之不得。
于是乎,吴广告诉武灵王:“小女孟姚平素所著尤爱胡服,这个确实不假,但只是不清楚主君所遇到的姑娘是否就是孟姚,不见上一面的话这个是说不清楚的。”
“这有何难?”廉颇不待武灵王开口便抢着说道:“孟姚抚琴,称于闾里,明日公责令爱上殿抚琴,令教宫中女眷,主君则于一旁悄悄看看,事情不就立见分晓了。”
武灵王是个明白人,他知道今儿如果不按照廉颇说的做的话,事情就会没完没了,且反正也只是看看,遂点点头,同意了这桩非正式相亲。
说实话,武灵王根本就不相信于梦里见到的人会出现在现实中,所以对于与孟姚见面他也就不抱有任何期待,这也可以理解,毕竟这涉及到了次元问题,属于几乎无解的范畴。
其明日,孟姚遵从父亲吴广的安排,负琴上殿,往教宫中女眷。
一炉香熏,几张古琴,众宫娥围绕着孟姚,希望能听听她最得意的曲子,以作示范。
孟姚想了想,记得最近曾于梦中偶得一歌,遂宫商角徵羽,递拔五音以舒其情,一时宫娥虽众,竟莫孰欲言,直恐打扰到孟姚。
孟姚鼓琴,音舒然而幽怨,凄凄于心,灼灼其情,犹《诗》见《国风》,在乎《关睢》。这样的曲子,就算她不好意思唱出歌词,也足够感动在场的所有人了。
孟姚来了后,侍从赶忙通报武灵王,也不择言,一上来就说什么请主君前去偷窥。王闻言大怒,说我一国之君,誓不干这种猥琐的事,想要拒绝。然而他这话都还没有说出口,就听见远远得有人抚琴,且那调子武灵王记得,正是昔日美人于梦中所唱的歌曲。
“此何人所奏?”王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更不见丝毫怒气。
侍从见问,遂答道:“舍乎孟姚,盖无人矣,固彼之所奏焉。”
王闻言,甩开左右,寻着琴声,迈开步子就朝着孟姚所在的宫苑跑去。
武灵王从来都是这样,一会儿天晴,一会儿下雨的,反正侍从们也已经习惯了,遂耸耸肩,任由他猥琐也好,不猥琐也罢,总之好好去和人家孟姚谈谈,给赵国找个君夫人。
孟姚于殿上教宫娥抚琴,弹到动情处,她半阖双眸,惟独与琴有所交集,别的就再无留意了。这个时候,王拾级而上,轻轻步入殿中,远远得,只看背影,武灵王就明白了,孟姚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他们的邂逅是关于一种花的故事,而现在,赵武灵王打算把这种花送给孟姚。
武灵王随手从墙上摘下了一朵凌霄花并轻轻朝孟姚走去。左右宫娥看见,本打算起身行礼,但王一抬手,示意她们不要打搅孟姚,宫娥遂只好屏息闭气,并罄行还走,回避至了殿外。
王坐在孟姚旁边,如获至宝地看着孟姚,随后,或许是想要逗逗她,故意让她难堪,王竟跟着孟姚的曲子唱了起来:“美人萤萤兮,颜如苕之荣;命乎命乎,曾无我赢。”
当然,突然听到有人把她在梦里所作的歌给唱了出来,这肯定吓了孟姚一跳,她惊愕地转过头来,不可思议地盯着赵武灵王。然后她记起来了,眼前的这个人,他们曾于梦中见过,而当时她撇下他跑了。
该怎么办?孟姚倏得一下站了起来,答案几乎就快是再跑一次了,但武灵王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并说道:“这次不会让你再跑了。”
第一眼见到武灵王,孟姚就知道她已经心有所属了,但该怎么说呢,她太过害羞了,越是喜欢的人就越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不过还好,武灵王能抓住她,没有让她在离开后懊悔。
就算被武灵王抓着她的手,孟姚也依然不敢看他的眼睛,或许心中充满了窃喜,但紧张也是实实在在的,她背对着武灵王,用几近颤抖的声音问道:“敢问公子何人也?”
王微微一笑,绕到孟姚身前,并将先前摘来的凌霄花拿了出来,递给孟姚道:“愿与姑娘共此赢姓之人。”
这样说或许很浪漫,但却无助于减轻孟姚的负担,她显得更紧张了,王没有办法,遂只好一本正经得向孟姚作了个自我介绍,“赵王雍,先君肃候塚子,考从伯益。襄子克智,定赵至今,其之第六世孙是也。是其所述,著在《赵世家》,见乎史册,姑娘其如不信,可稽而考之。”他说。
不管需不需要去翻一下史书,察一下他的简历,反正孟姚是笑了,她接过王递给她的凌霄花,鼓起勇气看了赵武灵王一眼,然后又含情脉脉得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