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周是非常弱小的,甚至都不是完整的,由于内乱,周已经被分割成了东西二周,成为了两个国家。很明显,自从五国相王,周失去了天下共主这一地位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人重视这一曾经的天子之国了,当然秦武王是个例外。
周对于秦武王来说就是一种信仰,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能更接近周。这和别的诸侯不同,秦武王不怎么计较国家的强弱,他只是在依照信仰办事。而在秦武王的信仰里,秦应该取代的是周,而不是齐楚之类的战国七,他们不配。
秦武王决定悠游适周,当然这只是委婉的说法,他要到东西二周去肯定不会仅仅只是为了游玩。作为曾经的权力中心,周是一尊屹立在废墟上,密布着蛛丝,但却也彰显着荣耀的王座,尽管这荣耀看起来就像鬼魅,没有一星半点是与现实沾边的。但不管怎么说,秦武王已经决定了,他要在这里向全天下宣布,准备好迎接新时代的到来。
这世上的国家总的来说分为两类,横向类和纵向类。横向类专注的是开疆拓土,横向发展,比如说战国七。这些国家强大,但并非不可企及,故而如何能让自身变得更强大以便于激烈得竞争中生存下来就是她们唯一关心的事情。而纵向类的国家则不然,横向类国家所关注的事情已不再被其所关注,在已知的横向世界里这些国家已经强大到臻至完美的境界,没有谁能对其构成威胁,所以与时间相抗衡,纵向发展便成为了这些国家最后的坚持。也可以这么说,横向类是具体的国家,而纵向类是完成天下一统后的朝代,就像夏商周。夏商周的势力范围当然不是以地域来加以衡量的,它是以年代计的。所以如果硬要将二者区分开来看待的话,在地理受限的前提下纵向类国家所展现出来的优势肯定会更加明显,而这也就是秦武王之所以会对周那么恋恋不忘的原因所在。
不过话说转来,空间和时间并无优劣之分,横向和纵向也都只是一个阶段。在无限得循环往复中,通过探索,不断地去构建更加广阔,更加悠久的国家才是天道之所指,而不是纠结于一时,认为纵向发展肯定就比横向发展好,这太过偏狭。
事实上,虽然之前少有提及,但对于纵向类国家的迷恋也在深刻地影响着秦武王自身,他在追求着不朽。就像秦始皇追求永生一样,秦武王也在追求着属于他的不朽。只不过相较于秦始皇,他的方式更易于被世人所理解。盖世之功——这就是秦武王所追求的灵丹妙药。但什么是盖世之功?拿下宜阳只是其前奏,将秦国的国威延伸到周,这才是重点。所以说到此行,称其为秦武王的不朽之旅也未为不可。
秦武王将往之周,临出发前,王亲自执豪,写下了“不朽”两个字并命人将其制作成了旂旗,使与仪仗随行,以彰其志。
然后于猎猎风沙中,秦武王一行出发了。鸾驾、旂旗、仪仗、武冲、武卒、武骑,这又是一支逾数万人的军队,虽然没甘茂所率领的那支军队庞大,但更精锐,更威风凛凛。
秦禁卫军护卫着鸾驾,取道径下宜阳。沿途吏民看见,莫不俯伏于地,捣首百拜。
百姓,县吏,郡守,远侯,守将……一路下来各式各样的人都在对着秦武王的鸾驾叩头,而后没过多久,只见甘茂亦于侧旁出,他恭恭敬敬得走上前来并率领着他的副手一起向秦武王施以了臣礼。
秦武王以二指掀开车窗上的帘子,先是看了看甘茂,然后又看了看他背后的宜阳城。想来时间过的也快,这就到宜阳了。秦武王稍一感慨,然后就亲举玉趾,迈下车来。
武王驾临宜阳,甘茂可谓殷勤之至。他俯身上去,也不谈什么正事,捉起秦武王的袖子就是一阵猛拍并伺机斥责了王左右的宦寺一番,他说:“看这脏的,也不知道给王拍拍。”
对此宦寺那是真的感到无语,秦武王也“唉唉唉”得想要甩开甘茂。别说武王穿得是一件才换上的新衣服,就算真弄脏了这活儿也不该由他丞相来做吧,这成何体统。
但甘茂并不管这些,他只知道礼多人不怪。所以就算秦武王已经笑得很勉强了,甘茂也照旧一五一十得给他从头拍到了尾。不只是袖子,甘茂随后还给秦武王拍了拍肩膀,他觉得那里也有灰。
当然,秦武王也从没放弃过挣扎,这两人就像妈妈和儿子一样你一过去我一下过来,直到甘茂认为秦武王身上已经没有灰了。
随后既然甘茂收了手,王遂拉了拉衣领并正色道:“武遂……”
先别说武遂了,甘茂又拍了起来,这一次是王另一侧的肩膀。甘茂在认真审视了一番之后觉得这里于之前就是个漏洞,所以不管怎么说,先拍起来。
秦武王之前是很想跟甘茂聊聊武遂的,而现在他却只能双肩往下一垂,双眼往上一翻,由着他拍了。
不用说也知道,武遂就是甘茂在任秦左丞相期间干过的最大的亏心事,所以能别提就别提,聊什么武遂,拍灰多有意思。如从业三十年的专家,甘茂是以一副学者的姿态在给秦武王拍灰的。
但要想堵住秦武王的嘴,光拍灰肯定是不够的,这事你拍的了一会儿,难道还拍的了一天?真要是把秦武王给惹毛了,武遂都可以搁在一边,他光是治你个“过失拍灰罪”,说你这不是在拍灰,而是在拍人,就这你都受不了。
所以在三下五除二得拍完了秦武王身上所有的灰后,甘茂一弯腰,丝毫不带延迟得赶忙给秦武王做了个请的手势,这意思就是邀请秦武王进城,先吃着喝着,别的事咱可以慢慢说。
禁军途经宜阳肯定要补给补给,所以既然迟早都要进城,王遂也就不考虑那么多了,他跟着甘茂就走进了宜阳。至于武遂,这是个问题,但经甘茂这么一折腾后,武王可能也觉得还不是时候,就先把这事给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