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齐王宫里的仪仗才刚刚展开,将军匡章就迈步出现在了路寝外,他将入见齐宣王并协助其作出正确的判断,之后则无论是谁章子都会摧枯拉朽地将其歼灭。
齐宣王与匡章,与其说是君臣,不如说更像是朋友,所以听说是章子求见后,王很随意得穿着睡衣就走出了寝室,并且由于一夜没有睡好还不停地在匡章面前打着哈欠,但就算如此不成体统,王也不觉得有什么好丢脸的,因为他确实是把匡章当作朋友在看待。
当然,章子也是这样。当注意到齐宣王的黑眼圈后,他便说道:“王好像缺乏锻炼啊。想要晚上睡好,白天就必须坚持锻炼,即便琐事再多,抽出一点时间习练技击也能起到‘将欲为薪,拾砺斧斤’的作用。不仅不会耽误阁下什么,还能让阁下做起事来更加富有成效。”
齐宣王听章子这么一说,一下子就又记起了他之所以失眠的原因,也就是孟尝君的事情,于是他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了。但在匡章面前抱怨自己的侄子,作为长辈又未免显得太过小气了,所以他便缄口不提此事,而只是无可奈何地说道:“吾子未之知也,寡人失眠并不是因为疏于锻炼,而是秦魏合流,谋欲伐韩,以其势甚大,故而辗转反侧,一夜未眠。今日找将军来,也就是想和你商量伐秦及魏,从这两个国家手里保住吾盟国的事情。”
匡章以闻,颇感诧异,乃道:“臣之来时,还以为王终于作出裁断,决心北征燕国了,现在却突然说想要西拒秦魏。纵使迫于形势,不得已而为之,也未免显得太过仓促了吧。且齐伐燕则易,以拒秦魏则难,舍易就难这样的事情,驽钝如臣,实在是难以理解。”
王曰:“我岂欲舍易就难哉,势今不可得遂人意也。张仪挟秦执魏,并兵攻韩,我如不救,则无乃山东之腰斫矣。届时失去了韩这面屏障,以秦人的性格,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而必欲与我一辨雌雄的。确实,秦的实力还不足为惧,但是秦那恰似虎狼,闻战则喜,短视,根本不理解我有多强的性格和智商也的确令人心生厌恶。所以为了不被拖入他们的节奏,从一开始就压制住这帮夷狄,让他们龟缩着,以便齐能在恰当的时间做恰当的事,从而不乱方寸地稳步推进我们的王业,这也是寡人不得不考虑的事情。”
齐宣王所说的山东之腰还是指的韩国。虽然也不能说可惜,但韩确实不算是什么水筒腰或者虎背熊腰,而是典型的水蛇腰或者小蛮腰。也就是说像韩这样的国家是需要人保护的,而齐宣王则认为他恰恰就是那个可以保护韩国,且唯一能保护韩国的人。
听完齐宣王的解释,匡章笑着摇了摇头,且很遗憾地说道:“王虽然不想被拖入秦的节奏,但是从阁下迈出这第一步开始就已经在秦的节奏之中了。事实上就目前的形势来说,想要不乱方寸地稳步推进齐的王业,这只能算是一种优雅的奢望。现在这个时代,是比谁更快,更能在杂乱无章的进程中协调其自身及周围环境以积攒其实力的竞赛。至于扩张势力范围,那只是实力的衍生品,没有实力还奢求势力范围,那样的国家我只能说是沉醉在虚荣中且必将灭亡的病例。也就是说,为了达成王天下这一最终目标,有时候为了蓄积实力稍稍走一下弯路也是必要的,而一味向前只能处处碰壁。就连王所说的愚蠢的秦国都知道这个道理。比如就在前不久,秦国的司马错和张仪为了到底是应该伐蜀还是伐韩争执不休。伐韩自不必说,可以让秦国的势力范围直抵齐楚的边疆,不管稳不稳固,至少看起来很强势。伐蜀则对想要横扫山东六国的秦来说完全是在绕弯路,但是巴蜀膏腴之地也,得到了这一地区,秦国的实力就会倍增。伐韩图名,伐蜀谋利,二者相较,秦王几乎未加思索就采纳了司马错的意见,也就是伐蜀。至于现在的伐韩,那几经是继蜀之后的事了。到目前为至,齐虽然相较于秦还保有一些优势,但在积攒国力这方面齐的速度其实已经落在了秦的后面,而要拉开与秦的距离,抵消掉它之前因吞并巴蜀所获得的力量增幅,齐也就必须绕一下弯路,放弃徒劳无益的救韩,转而北上将燕国置于麾下。名孰与利先,其惟王熟计之!”
齐宣王听了,越发感到困扰道:“虽然将军的话也不无道理,然而把韩拱手让给秦王,寡人不管怎么想都还是觉得不妥。”
“如果只是在为韩担忧的话,那王大可不必。”章子说:“王认为韩是山东之腰,这样的话,山东之首尾为谁?臣倒是觉得楚赵二国堪以论之。韩亡则楚赵不通,其势愈孤。对这两个国家来说在秦面前显得孤零零的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为了避免发生这样的事情,张仪伐韩,楚赵是绝对不会置之不理的。而能得到这两国的帮助,韩又怎么可能会轻易就被秦魏打败。就算相较于秦齐来说是有些弱,但韩好歹也还在战国七之列,并不是谁想据为己有就能据为己有的。”
齐宣王看样子是被章子说通了,所以很兴奋地来回走了两步,而随后他就又仿佛记起了什么似得摇着头道:“但是寡人已经答应了韩使,说会尽快出兵增援韩国。”
章子闻言,笑谓齐宣王:“正打算让王答应韩使的请求,因为王如果不这么做的话,韩在面对秦魏时就会显得底气不足。总之,让秦魏楚赵韩尽量缠斗在一起,使这五国分身乏力,以便王能在不受外力干扰的情况下轻取燕国,这也正是公子田文所为王精心营造的列国局势。”
齐宣王听到章子这么说,大吃一惊道:“难道说田文勾结张仪,与之一起攻打韩国,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
“然也。”章子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