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大批美军涌入上海,连带美军的剩余罐装供给品,英文称Ration,都在上海街头堆得铺天盖地,罐头开始进入上海寻常百姓的视线内。当然美军的罐头与花花绿绿的正宗罐头无论是外形还是内容,都无法比,不过其工艺十分好,不似一般罐头开起来很麻烦,需要专门一种开罐头的扳头。美军的Ration上方有一只“钥匙”,只需拿下来围着罐沿一圈兜过去,就开了。这大约是为了便于战地之需。我想这应是易拉罐的前身。Ration深藏不露,内含丰富。内有两支烟,一包华夫饼干,一包特浓巧克力,两包速溶咖啡粉,两包橘子粉。难怪上海人称美国大兵为少爷兵——打仗都吃那么好!
现今的易拉罐设计得很以人为本,一拉即可。但总觉得罐装食物显得太单一太规范。一点也不浪漫,又那么可以预知,连带成分都标得一清二楚。一只只机械刻板地拉开罐头,心情也呈单线的静止状态,不如在厨房亲手操作,缺乏惊喜与高潮。罐装食品是大批量按同一配方生产,缺乏个性。纵使外表再包装得国色天香,仍是谋杀人类赖以生存的维他命的元凶,不足以兴奋人的味觉。
在效率和利润盖过人文的现代世界,罐头越发方便易用,却越来越反人性。我们惊恐地发现,罐头已由生活消费品演绎成一种文化,令我们的人生不觉进入一种麦当劳式的连锁纪元。
我们的物质生活开始变得空前的丰盛,而且太易得到,一如易拉罐,一打开,就什么都唾手可得,然后将空罐一扔而忘记珍惜。
看电视有了罐头笑声,在应该有点观众反应时一拉罐头。帮助尚未明白过来的观众,瞎子凑热闹般一起哄笑:导演也以罐头笑声作预算,这一部戏应该开几罐笑声?笑过了,罐头一扔进了垃圾桶,再制造另一罐。
我们也有了罐头音乐。
早餐桌上一面喝着牛奶,一面拉开一罐名为“早餐音乐”的莫扎特或李斯特的作品集锦,然后有舒缓神经的音乐,有入夜后躺在床上欣赏的音乐……这种罐装音乐,大多是以莫扎特、李斯特等名家音乐录制,各有名堂各有标签,一套数款。用以熨帖你的生活所需,在你冥想、发梦、看书、做爱时作陪衬,一切手到擒来,方便即食。开发商用心良苦,热心代听众选择,制成规律化的罐头……我一向很抗拒这种什锦音乐碟,喜欢个人录制的音乐盘片——那才是我亲手去菜场挑选,热油旺火炮制出来的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世界进入网络时代,我们有了罐头软件,一切都有现成的程序和组合,设计方便多了,只需三两下手势,就可大功告成,难怪现今的平面设计少见神来之笔,都像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连带我们的居住模式,也是密封罐装式。旧式里弄大片大片从地图上消失。“远亲不如近邻”这句俗话将只能在词典上才找得到。每个单元就像一只密封罐头,家庭的小型化甚至丁克族的出现,令我们的小区如一只只老死不相往来的罐头集装箱。易拉罐在这里最难打开。这种罐装生活方式叫疏离。因为人人都是独生子独生女,“长兄为父”、“长姐为母”这种概念被视为老冬烘,自小被视为中心的独生子独生女不懂得横向与社会沟通,只想往上拉关系。于是各种教你成功发财升职的罐头书纷纷出笼。这种书如易拉罐一读就懂,但营养成分有多大则不得而知,一如罐装食物。
在这样一个庞大的罐头制作工场成长的一代,走的是一条既定的被规划好的由名幼儿园——名牌学校——名牌社会关系——不锈钢玻璃幕墙构成的办公楼里的白领——三房二厅格局里的小型罐头制作坊再加工小罐头这样一个程序,一如生猪——屠宰场——加工——抽真空进入密封罐的过程,如此炮制出来的是罐头人才。
什么叫罐头人才?有技术而无智慧,会钻营而懒思考,钱财足而道德薄,野心大而心胸狭。这样的人才,因为缺乏悟性修养和品味,其发展空间也必有限,一旦利用价值被用尽,也就会像空罐头一样给扔入垃圾堆。
罐头尽管方便,既容易携带也便于保质,但是,你是选择一段新鲜生猛,纵使磕磕绊绊,却可品出生命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的人生,还是一段由他人代加工代规划并已加入防腐剂的一开启就完结的罐头人生?
放慢生活的脚步
[美]阿黛尔·安格尔/文
当我和四岁的儿子走到街边准备过马路时,突然听到汽车轮胎刺耳的嘶叫声。一辆失去控制的轿车飞速向我们直冲过来,这时我们已来不及躲闪。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千分之一秒内。
轿车撞到了离我们只有几步之隔的人行道上。那辆红色轿车的影像永远都不会从我的记忆中抹去。其实当时我并不确知那辆车距离我们有多近。在最后的一刻我将身体背转了过去,但那辆车真的就停在了我们跟前。人们都停下车来询问我和儿子的情况。
“车没有撞到我们。”我从巨大的惊吓中醒过神来,连忙对周围关注的人们说道,好像他们看不到我与儿子毫发无伤一样。接着我蹲下身,将儿子紧紧地拥抱在怀中。
“妈妈,那辆车刚才差点儿朝我们开过来。”儿子声音清朗地说道,手里仍然握着那只上午在幼儿园用纸折成的小猫。他完全不了解一辆时速50公里,重达一吨的汽车冲过来时,会对他这个35斤重的小男孩造成怎样的伤害。他头脑中的观念显然并不属这个现实且残酷的世界,动画片使他深信某个人身处危难时,一定会有神勇英雄从天而降,使人摆脱险境。
我走到那辆轿车前,里面坐着一位六十多岁的妇女。双手仍然握着方向盘。
“你还好吗?”我问她,言下之意是说:你差点撞死我和我儿子,你知道吗?
“有一辆车在我面前突然转弯,让我的车失去了控制……”她开口说道。
那天的事发生之后。我在家中的院子里种了一百多株球茎花卉——蝴蝶花、藏红花和水仙花,它们在寒风料峭的早春就会奇迹般地绽放,一位做园艺师的朋友把它们称做“与未来的契约”。
我告诉丈夫我爱他,并写了三封迟到的感谢短笺。我还思考了很多有关生活中的危险与匆忙之间的关联。
无疑那位差点撞死我们的老妇人当时行色匆忙,好像她是想要赶下一个路口的绿灯。而那位突然开车转弯的司机肯定也是在赶时间,才会冒险如此横冲直撞。
而我自己也并不是全无责任。由于每日忙碌的生活,我想节省下两分钟,就没有多走半条街到十字路口去过斑马线,而是想在中途横穿马路,结果却险些葬送我与儿子两条性命。
平日我并不是轻易冒险的人。就在一周前,我刚结束九天的旅行,从日本回来,飞越了2500多公里,其间转过6趟班机,经历了6次飞机的起落。有12次机会成为晚间新闻的头条。
那次的旅行是哥哥送给我的礼物,但由于那几经周折的长途飞行的危险性,当时我几乎把机票寄回去。
此刻我不禁在心中想着飞行2500多公里都安然无恙的我,却差点死在离家只有两条街的地方:想着儿子幼小的生命几乎就此被夺走;想着我的丈夫险些要同时面对两个至爱亲人的丧生。而这一切仅仅源于无谓的匆忙。
如今我决定要放慢自己的脚步。想一想即将到来的春天、美丽的花朵以及我们纯真的孩子——我们与未来的契约。
意外发生后的那个周日,一句歌词始终在我的脑海中回响:“教给我们发现自身的弱点,也许智慧便会从心底油然而生。”
我还想说:让我们放慢脚步,也许生活会从此顺遂平安。
答案在风中飘——重听来自美国本土的声音
赵州/文
我不知道一个现在贯使强权和撒谎成性的政府是否还记得那些被民众诵读过无数次的演讲和格言。我倒是立即想起了早在1847年,美国发动墨西哥战争时,参议员科恩的一段名言:
“先生,倘若有人向马萨诸塞州的人民索取邦克山,倘若英国狮在那儿露面,又有哪个年龄在13岁到93岁之间的人不会毅然决然地迎战?这片土地的哪一条江河不会被鲜血染红呢?倘若要把这些神圣的自由之战的战场从我们手中夺走,又有哪一片土地不会堆起一层又一层被杀戮而又来不及掩埋的尸骨呢?倘若我是墨西哥人,我会告诉你:如果你们到我的国家来,我们将用带血的双手迎接你们,欢迎你们到好客的坟墓中去。”
1902年5月,在美国以“拯救”的名义吞并了菲律宾后。议员霍尔在参议院发表了对侵略者富有讥讽意味的演讲:
“赞成帝国主义的朋友们,你们也有你们的理想和原则。其一是,一旦星条旗在某个地方升起就永远不应该降下来;其二是,你们不愿意与手中拿着武器的民族对话和谈判;其三是,可以用金钱购买某国的主权,而该国人民却不愿出售;其四是,可以用武力夺取某一国家的主权,作为赃物或战利品……在首都的美国自由纪念碑前。我们是否要在碑上刻下:我们废除了《独立宣言》,改变了门罗主义,将已经被统治者同意的永存的平等和正义的原则改为残忍的自私自利的原则。我们摧毁了亚洲唯一的共和国,把原先正义的战争转化成了可耻的非正义战争。我们在战争中背信弃义,逼迫手无寸铁的人们,残杀儿童,践踏外国领土,破坏了一个民族对自由的向往。”
1774年,住在俄亥俄河流域的印第安人在首领洛根的领导下,为反对白人屠杀发起了一场反抗运动,运动失败后,洛根给弗吉尼亚皇家总督寄去了一篇闻名于世的演讲:
“我恳请任何一个白人说说,他是否曾饿着肚子走进洛根家的小屋,而洛根没有给他肉吃;他是否曾在又冷又没衣穿时来到洛根家,而洛根没有给他衣服穿。在最近这次漫长而血腥的战争中,洛根一直待在自己的小屋里,一直是一位宣传和平的人。我对白人的爱就是这样的,以致我的同胞经过我家时都指着说:‘洛根是白人的朋友。’如果不是有人伤害了我们,我甚至想和你们住在一起。去年春天,克雷萨普上校无缘无故地残酷杀害了洛根的亲人……我寻求报复,我杀死了很多人,我已经复仇够了。为了国家,我很高兴看到和平的曙光。但不要以为我的高兴是出于害怕。洛根从不惧怕。”
美国人崇敬的伟人富兰克林,曾说过三句警世格言:
“暴力爬到公理背上屙屎。”
“如果你自家的窗户是玻璃的,就不要向邻居扔石头。”
“每个民族都有足够的勇气忍受其他民族造成的痛苦,同时也有足够的勇气宽恕其他民族。”
一位民谣歌手鲍勃·迪伦在60年代创作的一首歌一直唱到现在:
一个人要抬头多少次,才能望见蓝天?
一个人要有多少只耳朵,才能听到人们的哭喊?
多少人死去才能使他了解,已有太多的死亡出现?
答案啊,我的朋友,这答案飘荡在风中。
让孩子多吃苦
海峡人/文
我刚来美国的时候,遇见一位中国厨师。他刚从医院看病出来,左手腕缠着厚厚的绷带。我问他受伤的原因,他说是因为不注意,常用一只手端很重的炒菜锅,长时间下来,手腕关节变形了。
当我为他叹息时,他苦笑说,比起一个中国留学生的境遇,他的情况算是好的。他说,那个学生第一次到餐馆打工,给主厨打下手,干一些杂活。他叫学生去端炉上的一个锅,话还没说完,学生便冲过去把锅端起来,这时才惊觉那锅里竟是滚烫的油,要松手,油必然泼在身上,只好咬着牙慢慢地将锅放下,但是,双手已经严重灼伤,几乎残废了。
“怎么连热油锅不冒热气的常识都不知道?”我问。
厨师叹口气说:“他呀,在家里肯定娇生惯养,就像笼子里的鸟,放出去自己没办法生活。可是来美国留学,谁能不打工谋生呢?出事的不止他一个啊。父母在家里不教他们做事,岂不是害了子女吗?”
他的话让我回想起一件事。前不久,为我们办公室装修的老板曾说起,有个留学生到他那里打工,他叫这个留学生去拿石膏板。学生歪着身子,也学其他人一样一次硬扛两块,岂知因为使力的方法不对,脊椎受到过大的压力,没多久软骨突出。无法再干重活。于是,老板改叫他铺地砖,铺了没多久,便旧伤复发,站都站不起来。最后,老板只好把他辞了。
“这毛病会跟他一辈子。”老板说,“这怪得了谁呢?人家一次扛4块都成,重要的是用力的方法要对。只怪他以前什么重活都没做过,又不善于学习,所以连自己的身体该怎么用都不懂。一定是家里宠坏了,没吃过苦。”
当父母对儿女说“好好念书,家里事不用你操心”时,却可能忽略了一件事:有一天,儿女也得完全依靠自己生活。于是,前一天还不知道洗碗用的清洁剂瓶子怎么开,第二天却连床单都得自己洗,岂不是如同突然掉入另一个世界而难以适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