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城开始下雨,整座城市在这个磅礴的水汽里像一只失意的企鹅。
触手可及的哀伤浇灌着那些猝不及防的人影,他们重重叠叠或形单影只,试图找一个牢靠的庇护之所。
记得和沈川晴的第一次碰面,让我大跌眼镜。
她的优秀当然毋庸置疑,可她的本色却让我稍显不适。
她说她18岁时就干了两件事,第一是考上了北大,第二是生下了儿子。
儿子今年17岁,上高二,在省城最好的高中。
我有点接受不了这么高信息量的自我介绍。也许对于她来讲,这确实是人生之中的两大喜事,是一箭双雕,是双喜临门。
而这个看起来步步为营的女人,提到儿子时的神态却也倍显柔情。
儿子是她的勋章和希望,她发出这种信号,即使她只字未提却也在举手投足间。
虽然这个课堂只有我和邢宝两个人,但她的少许出格是有些唐突的,最起码我印象中的她实在威仪庄重。
她看起来和邢宝是熟络的,邢宝一直叫她晴姨,而不是我们口中的沈老师;当然我叫她沈老师,她也是满心欢喜的。
“你应该放低你的姿态。”
她忽然面目轻佻的撂了我一句。
此时我正在做她刚发下来的数学试卷,并且想直接从最后面的综合大题开始。
“哦。”
我翻回了试卷的第一页,我想我的心领神会和她含蓄的提醒是一致的。
“不要试图走捷径,你应该清楚你该从什么地方开始。”
“前面的填空和选择题是我们整场战役的基石,俘获了它们就得到了战争80%的主动权。”
我讨厌这种教学方法,毫无知识的传授感,也许善于排兵布阵才成全了她今日非凡的成就,三十几岁,她的声望确实已经高于同辈。
“细节决定成败,你的习惯太差了。”
当我在稿纸上胡乱计算着某道几何角度题时,她扯了扯我的纸角。
“在草稿纸上的演算也要像写在试卷上一样,干净,分明,条理清楚,不能因为是草稿纸就乱涂乱画。”
“好的。”
我瘪了瘪嘴,停了下来,她的角度出乎我的预料。
邢宝提前做完试卷一溜烟就跑厕所去了,这个倒霉蛋肯定正拿着游戏手柄坐在马桶上打着奇形各异的怪兽。
我把试卷递给沈川晴,此刻,只有我们两人。
“你父母是谁?”
这是沈川晴问我的第一个问句。
她的高傲让她习惯了用最直溜的祈使句,这是老师的特权。
可此时此刻我总觉得她不是那么地友善。
下了课,出了这个屋子,我并没有什么值得和她全盘托出的必要。
回不回答真的不是她可以左右的。
她眼镜片子里两只棕咖色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看得出来她非常期待我的回答。
青灰色的西装让她看起来既干练又出挑,但对于我来讲,这并不是我喜欢的女性的样式。
它质地不够柔软,少了些厚德载物的慈悲。
“我母亲也是老师。”
我尽量表现出一个晚辈该有的尊重,并且试图缩减了我的信息量,而没有提到我的父亲。
“啊,真的吗?在哪呀?”
她好像放缓了刚才那么点明显的紧迫感。
“在县城,我母亲是一个小学教师。”
“哦,这样,你能考到B城来,想必是成绩在当地是出类拔萃的。”
她对我笑了下,真诚度应该有90%。
“还好吧,来这里学习压力还是很大的。”
“要把压力化成动力,况且现在还在初二,只要打好基础,会有好成绩的。”
她后半段好像恢复了一个老师该有的语调和神态。
这种感觉是好的,有层次又有关怀。
“晴姨,哪天你要把何川哥叫来,我还要他帮我弄弄我的英格离西啊!”
邢宝从洗手间出来,在回廊上跳了起来,想必是久坐腿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