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泰坐在马上看着朝他们走来的蓝衣女子,眉头束起,眼睛微眯,带着审视的眼神紧紧盯着她。
主子从不和他们提及自己的私事,在军中更是军法严明,除了定时会送到军营内军妓供给将士们的寂寞外,从不见主子自己有这方面的需求,可他们一直以为是因为主子身边跟随着元姬姑娘的原因,虽然主子还未将元姬姑娘纳为妾侍,可元姬姑娘却是主子对待所有女子最为特殊的一位,他们都以为主子对元姬姑娘是有情的,可自从他见到眼前这位女子时,连他这种感情愚钝之人都发现了事情的蹊跷。
那一日,第一次见到这位女子时,是她独自一人从鄂州北城大门内走了出来,当时她仅着了一件普通的绿色衣裙,面上被一层白纱遮掩,当时他们并未见到这女子的容貌,可即便如此,她的出现也让他们这帮子硬汉们记忆深刻,他们跟随主子南征北战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望着一个人的眼神时,竟然那么温柔。
那种温柔不是表面的温和,而是发自内心的一种柔软,当时兰翼还曾低声给他说过,这个女子在主子心中定然有着特殊的位置。
第二次遇到这女子时,是在主子发动最后一次攻打鄂州北城之时,她策马而出,脸上未曾带着面纱,当他瞧见这女子的面容时大为震惊,心里纳闷,为何元姬小姐会出现在敌营的队伍里?
可当他听到有人喊她清歌时,他方才明白,这个女子就是主上经常呼喊的名字。
原来她就是夏清歌,是主子每日痴首那张仕女图的真正主人,原来,主子对元姬小姐那般特殊全是因为眼前这名女子。
“敢问将军为何拦截我们的去路?”夏清歌走到奴泰马前,淡然昂头朝他看去。
后者收回思绪,低下头故作恶狠狠的看了夏清歌一眼,见后者嘴角的笑意未减分毫,这方才冷声道:“我家主上在前面的凉亭内等候小姐,主上知晓小姐今日离城,特此摆下送别宴在此等候多时。”
夏清歌朝不远处把模糊的凉亭看去,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将军可否借给我一匹马?”
奴泰瞪了她一眼,方才朝身后士兵招手“给她备马!”
夏清歌骑着奴泰命人牵来的马匹,朝着不远处的凉亭急驰而去。
马蹄渐近,站在凉亭内的玄色身影回转过身来,眺望着平坦的道路之上那一抹在熟悉不过的浅蓝色身影渐渐临近。
“你来了!”在夏清歌到来之后,凤云璃率先开口,无喜无悲,似乎整个情绪都如这空旷的官道一般,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夏清歌翻身下马走到凉亭内,昂起头看着他道:“你应该早就知道我今日离开吧!”
凤云璃轻笑一声,笑容却浅的只算的上轻微的扯动嘴角,转身走到石桌前坐下“坐下吧,既然要走,送行酒总是要斟饮一杯的。”
夏清歌站在原地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慢慢走到他的对面坐了下来,凤云璃见此嘴角笑意加深“既然你来了,看来你还是把我当作朋友看待。”
“你一直都是我的朋友。”
凤云璃嗤笑一声“朋友?在歌儿你的心里究竟有多少人是你的朋友,你的奴婢?侍卫?包括京城里那些闺阁小姐?慕容钰算不算?”
“你半路拦截我的去路就是为了说这些讥讽的话给我听?”
“呵呵,如今除了这些话,我们还能说些什么?”凤云璃端起两只琉璃杯为各自斟了一杯“记得在你府上时,我们曾把酒畅饮,无所不谈,你当时还曾说过,景色虽美却唯独缺了好酒,如今,我将好酒端来了,你尝一尝吧!”
夏清歌沉默不语,伸手端起桌子上的酒杯,轻轻嗅了一下后正待喝下,凤云璃却冷笑一声“是怀疑我在酒里下毒么?放心吧,你医术精湛,我若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法,既是瞧不起你的能耐更是小看了我自己。”
“你多心了,这么醇香浓郁的古井贡酒,我岂有不喝的道理。”话落,她昂头利落喝下。
“果真是好酒!”一杯白酒下肚,夏清歌脸颊略显潮红,含笑赞赏。
凤云璃明白了她刚才的动作只不过是在闻酒的味道,并非如自己所想的那般怀疑他,心里竟然可笑的像是毛躁少年一般,悬浮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只因她还是相信他的。
“既然你喜欢,就再喝一杯吧!”他再次端起酒杯为二人斟酒,自己也连喝几杯,二人谁都未曾将心中想法说出,只是闷头喝酒。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夏清歌略带熏醉的望着近在咫尺的人,轻声道:“凤云璃,我喝下了你的送行酒,我是想要告诉你,战场之下,我并不希望我们是敌人,如果有一丝可能,我都会极力挽回。”
他并未应声,端着酒盏的手却微微轻颤,一双暗沉的瞬子渐渐有了一丝光彩“这次前往药王谷要多久的时间。”
夏清歌摇了摇头“不知道,快则一年,多则……”夏清歌苦笑一声,前往药王谷疗伤究竟是如何情况她根本不知道,再加上她身上的冰魄血蛊之毒,如果可能的话,她希望能和白老头一起尝试研制解药出来,这将是她最后的希望了吧。
“究竟最长什么时候出来我都不确定。”
凤云璃抬起头紧紧的盯着她看,试图将面前醉眼惺忪、媚态悠然的女子深深记在心底“那就让我在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如若几年后再见,只怕你就变成大姑娘了。”
夏清歌拍了拍自己因喝酒而发烫的面颊,呵呵笑了起来“是啊,再见时不知道猴年马月的了,到时候你别认不出我来。”
“不会!”凤云璃极其肯定的摇头否定,夏清歌醉眼之内闪过一抹清亮,嘴角挽起,伸手端起面前酒杯“来,为了将来再次相会,干了!”
凤云璃端起酒杯与她的碰撞在一起,琉璃酒盏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喝完最后一杯酒,夏清歌不甚酒力彻底醉了过去,看着面前趴在石桌上的女子,凤云璃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明明她就在眼前,却像是永远抓不住的流沙,随时都会随风扬起,本来满心的不甘,满腹的疑问,可在见到她时,却又没有一句成型的话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