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无常,咫尺片刻却已是人间相逢不相爱的遥远……
“王爷,药材已经取来了。”此时大门口一青衣小童肩挎一个大箱子轻轻而言,他淡淡一望,轻一点头,便对着师傅说,“找到了一些药材,兴许对石太医有所帮助。”师傅点点头,默然,轻一虚让,两人便一前一后走进了房间。我始终倚在房廊泪光闪闪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经过我身边时,他微一停顿,轻轻一望,风霜浸染的眉峰眼角一丝淡淡相熟的温柔,我又止不住一阵酸涩纠痛,蓦地转过头,流尽泪,不看他。
“义王爷,这是……”许久,师傅喃喃不解的声音,我抹下脸中的泪,便望到软榻的小桌上已大大小小堆满了不同形状的玉盒及锦带。他不说话,一一打开了玉盒解开锦带。师傅双目圆瞪,目光灼亮,难以自信地结结巴巴道,“义王爷,这,这,这些个可都是世间难求的珍宝,你是怎么弄到的?”他抬起头,目光平静,波澜不惊,“石太医可看看,这些个东西对寻儿的病可有助益?”师傅听完,木木转头望了望我,复又脸色复杂地望着他,“义王爷,有心了。”师傅沉叹一声,喃喃道,“北蛮的圣雪莲,不仅滋补身心且能溶解百毒,一直为北蛮皇室所独有,一生当中也没几人能有幸见到,真真可遇不可求!南月的红颜烈果,更是生在密林深处,毒障孕育,险象环生,世间更是无人能采得!民间传说,食一口红颜烈果,今生便红颜永驻青春不老……还有这些个人参,灵芝,仙草……吸日月之精华,育天地之灵气,义王爷义薄云天,石钧感佩于心。”师傅感动肺腑的一席话,也让我心立时纠结起来,原来这些年,他抛却红尘富贵踪影全无,竟只是为了我跋山涉水历尽千险地寻得一些罕见的药材……这份情义,叫我今生何以相还?“一头情丝染白发,龙义触目惊心,这份情真,龙义今生又怎能相安?”他喃喃低语,望向我,眼神轻柔又灼痛,片刻,复又淡泊明静,不染尘埃。“唉,义王爷,往事已矣……有了义王爷带来的这些灵药,寻儿的一头青丝再不是难事。”师傅对他郑重地言道。他点点头,没有说话。我倚在廊柱,无言,转过身,冰心似玉,望着远方青黛如画的天际红霞光彩绚烂,一轮红日正喷薄而出,刹那间,黑暗混沌的大地一片光明普照,世间万物象新的生命轮回般复又清新夺目生机昂然。我闭上眼,仰起玉颜,默默感受阳光普照的万般纤柔绚烂,心去腐生肌,仿若重生般清新通透。我深吸一口气,睁开眼,脸上一片温润恬淡。身旁,他一身金光照体,仿若天人,一双悲天悯人的眸子里更是无悲无痛的平淡!此时,并肩而立,心有凄凄然,共望一片天穹旭日,心竟比天高海阔。无声胜有声,在潜移默化中慢慢感受着对方读懂着对方。其实,什么都未曾改变过,此刻我便是他,他便是我。依然的相惜相溶,依然的骨子里镌刻着对方彼此的影子,只是那已无关风花雪月的浪漫,那是一种溶入骨髓魂魄相牵的默契。今生,他似一缕风我便是一片云,彼此相连却又各自走着自己不同的路,相望相知不相守,却也是幸福满足的一辈子!
义哥哥的到来,使整个后宫掀起了千层巨浪。太皇太后抱着他失声痛哭,情真意切!兰太妃欣喜若狂,病仿若一下子便好了。皇上虽没有太多的悲喜表现,却也是不轻不重地赏赐了许多的东西。义王妃更是满面春风,光彩照人地天天往宫里跑。一时之间,整个皇宫一下子被惊喜所冲击,内心深处,似乎那曾经撕心裂肺人断肠的往昔从未发生过一样!
我趴在桌子上望着窗外的葱绿出神,似乎皇宫所发生的一切根本与我无关一样,心波澜不惊无比平静。冷眼旁观,那嘻笑喧闹的背后又有几分的真情?义哥哥两袖不惹尘埃,又该以怎样的心境去面对眼前的一切?当初的阴差阳错,一夜情长,锦瑜郡主李玫儿却为义哥哥生下了一个儿子,如今小龙湛也两岁有余,孩子纯真无邪的眼睛又该怎样去相识自己从未谋面的父亲呢?兰太妃娘娘抛却荣华富贵,独自幽居,费尽心力地照顾着她们母子,义哥哥平淡无波的内心能否体会到兰太妃的良苦用心?竹本无心,却怎奈又节外生枝?行走红尘万丈,谁又能真正地做到两袖清风不沾花香片片?义哥哥再无心,却也只怕不能独善其身置身世外了,只是身在其中,心却早已不知遗落何方了!
我静静地趴在桌上冥思暇想,心轻轻淡淡,一扇宫门却也为我遮挡了一世的喧嚣欢闹,我默默守着自己的方寸之地,却也兜住了一身的孤寂落漠。此生,我再也不能与义哥哥手牵手肩并肩地站在人前笑看风尘了……他的未来再不会有我。想到这里,我亦禁不住心酸涩,鼻子一吸,望着窗外,拿起笔轻轻写下:“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掷下笔,把头又轻轻转向了另一边慵懒地趴在桌上。
自此那日之后,师傅便和几位老太医利用义哥哥带来的灵药为我重新配置了药方,外敷药膏,内服汤药。头上涂抹着厚厚的药膏,再不能戴帽子,我只好把自己关在了房里。师傅说半月之余便会好。于是,这些时日,我吃饭睡觉活动都在自己屋里,而且都是尽量地趴着,要不然,一直起身子,未干的药膏便会顺着脖子流下来。说来也怪,那凝稠的药膏已明明牢牢地敷在了头上,但只要你直起身子,倾刻它们便都会化为薄水流下来,有几次师傅都心疼地直狠狠拍打我的脖子,没办法,我只得一天到晚地趴在床上,桌上,榻上……起先身子也没有什么感觉,可慢慢的,头上一涂上药膏便凉风嗖嗖,似乎身体七经八脉的毒气热度全都被吸到了头顶上,紧跟着,身体五脏六腑热躁难耐,热汗淋淋,似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嘴巴拼命地呼吸,明显地感到身子的气流随着躁热的毛孔一点点被挤出体外,渐渐地身子越来越轻,越来越通透,感觉中纤细的身子似乎已经透明了般,耳聪目明,六识感官也越来越异常敏锐。晚上,趴在床上睡不着,只要静下心去,便能听到远处侍卫踏月而行的脚步声,甚至草丛中几声虫鸣我都能数得一清二楚!几分烦扰,世界仿佛一下子闯进了我的心里,清晨露珠滚落的声音都能把我惊醒,小草拨节生长的嘎吱声,树叶坠地的沙沙声,甚至连晚上青冉翻了几次身,放了几声屁都能明白无误地传入我的脑中。一瞬之间,我竟与整个的世界万物同呼吸共生长了。但是这一切也快把我逼疯了,向师傅诉苦,师傅呵呵笑着,“傻丫头,这些个灵药已为你洗筋易髓,重新锻造了身体。孩子,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机遇,你已经脱胎换骨,重生了……”师傅意味深长地话语。“师傅,我不要,晚上青夜又磨牙了,我睡不着都快被他折磨疯了。”我苦着脸说,“啊,我哪有?师傅,青芫姐姐是不是被治魔怔了?这几天,她看我和青冉的眼光是越来越不对劲了,简直就想把我们吃掉一样!师傅,再这样下去,青芫姐姐病没治好,我们都要快被她眼光杀死了。”身旁,端着药碗的青夜听我说完,立时跳脚起来,嘴里夸张地大嚷着,末了还不忘把旁边木讷的青冉扯了进来。青冉翻了下眼皮,嘴巴一扁没吭声,“哈哈哈……”听了青夜的话,师傅直起腰板竟开怀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