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这么多的饭菜都堵不住你的嘴……”我咬着牙,一丝暴喝,真是的,他非要把话说得那么清楚直白吗?狠狠挖了一勺子的菜硬塞进他嘴里,他鼓着腮膀子,故意夸张地嚼着,那晶亮如星辰的眼眸却是透满了幸福笑意,望着我,一眨不眨,让我很是牙疼。
他已每天早上去上朝,散朝后便会回琉璃宫。我怕他辛苦,曾执意要搬回皇宫去住,他却宁可自己来回辛苦奔波也不允我的提议,直嚷琉璃宫环境优雅舒服,他一刻也不想离开……我心里明白,皇宫盘根错节,复杂阴晦,他是担心我的安全,不想给我太大的压力,在这片琉璃晶莹的世界里,他用他的心他的全部净化着一切,为我极力撑起一片安全无忧的天空。怎会不明白他的压力?太皇太后的,太上皇的,大臣的,天下百姓的……他动用了一个帝王的特权,弱水三千,当真只取一瓢饮……浓浓缱绻深情,我捂在心口,变成涓涓细流,既知心也深,情也深,珍惜自己便是对他最好的回报。
每天陪他一起起床,亲自为他穿衣洗漱,手牵着手陪他一起出宫,直到上了轿辇,马车远远地离去,我还依稀站在宫门口遥遥不舍地望着。只因我明白,即使那马车走得再无踪影,我却依稀还能感觉到那灿若星辰的眸子一直都在灼灼专注地望着我……早早地,我会守在宫门口等他下朝回来,每次望到那熟悉的轿辇缓缓而来,我的心都仿若要跳出来一样,在望到他的那天一刻,地老天荒……
秋裳会嘲笑我,促狭我,最后会不满地嘟哝我,但我依然但笑不语,一无返顾地做着每天期盼的事情,她哪里会知道,作为妻子,每天能够送丈夫出门,晚上再笑迎着他进门,这是一生中多么奢侈幸福的事啊!
快过年了,又是一年春来早,恍惚中,早分不清岁月深浅。琉璃宫,一片眩白,点点红梅争相绽放,落在晶莹的眩白中一抹扣人心弦的惊艳。空气中暗香浮动,沁人心脾。月溪湖,四季温碧的泉水,如喷薄不休的的生命力,在湖面上晕染起一层飘缈流动的雾气,更增添了其圣洁神秘。荷叶早凝碧如厚重的深玉,扑嘞嘞覆在湖面上,看不出丝毫的凋零。养精蓄锐的耦荷早在春水下勃勃生机,只待来年春风一绿,擎起满湖的芳香。
我静静地站在阔大的亭台上,俯堪整个月溪湖,感慨万千。什么都没有改变,日子稠密的象一碗香甜的莲子羹,尽管身子有些突显,但我依然每日幸福地送他出宫,又欣喜地迎他归来。这样的日子在别人看来单调而又乏味,但其中的氤氲情愫只有我和他体味最深。不是看不到他每日离宫时的不舍和担忧。不是看不到宫门口他望到我的那一刻眉飞色舞的轻扬。不是不知道他暗地里曾是怎样不厌其烦地盘问颜晋。不是不知道他一遍又一遍婆婆妈妈没完没了地嘱托秋裳。不是感觉不到他表面轻松内心却无比小心翼翼。不是不知道看似寻常百姓家的琉璃宫早已固若金汤……
我什么都明白,却装作什么都不明白,傻傻地让他捧在手心,让他安心。我知道,他如今唯一的软肋便是我和孩子……所以,为了他,我更珍惜自己,更善待自己,孩子不仅仅再是希望,更是我们都想用生命去凝固的未来……
很心慰,五个月了,孩子很健康。每次他的眼光落在我的身上,眼神都会变得无比的温柔坚定,疲惫辛劳一扫而光,图留下世上最温情最幸福的满足……非常小心地拥着我,有时候许久都不说一句话,彼此的相惜,无声胜有声,浓情如血,融入血脉,仿若原本就只是一个人……他早抛弃了以前所有的顽劣疲赖,桀骜不逊的眼眸已有了割舍生命也要守护的东西……他似乎变得患得患失,把身边所有的暗卫都遣到了琉璃宫,他把自己的安危置之不理,却无时不刻在乎着我的一举一动……我有时嘲笑他太谨慎草木皆兵,他却晃着脑袋,认真地盯着我道,“寻儿,现在世上没有比你们母子更让我在乎的事了,保护好你们,便是珍惜了我自己……”那一刻,我突地怔住了,原来情到深处,竟变得如此简单,守护好爱的人,便是珍惜了自己……他是如此,而我又何尝不是……
望着他,我笑颜如花,什么也没说。我知道有些东西是不需要说出口的,它本就一直萦绕在彼此的心间……
他用他的方式守护着我,我也用我的方式爱着他。尽管年关将至,各国的使节都陆续到了锦绣,他变得越来越忙碌,越来越晚不定时地回宫。但我依然一如既往地站在宫门笑迎着他。每次望着他越来越深越来越歉疚的眼神,我都会捏着他的鼻子不放,直到他忍不住张口呼吸,我才放下手,喃喃地道,“知道了吧,不等你,见不到你,便是这种感觉……”他无言,眸光深沉,只是更紧地拥住我,那份要把我勒进骨血的疼惜,痛并快乐,我知道,这一生我和孩子是他的所有……
入冬以来第一场大雨,淅淅漓漓,下了一整天,空气中有一股潮湿却清冷的粘稠感,我静静地站在殿前,望着如烟的雨幕出神。锦绣一年四季气候温润,很少冷到极至,寒冷时也不过比平时多加一件夹衫而已。那一年的那一场罕见大雪,突如其来,形同国殇,天下皆惊,太子哥哥逝去了……此后,锦绣似乎一年更比一年温润,如今的细雨润物无声,更觉稀罕。
轻轻转身又拿起了那件披风,秋裳看到了,又皱起了眉,“娘娘,外面下了那么大的雨,你还是不要出去了……皇上每日忙碌,止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若淋了雨,受了寒,受罪的可不是你一个……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孩子为皇上想想吧?我都看得出,皇上每日看你的眼神都揪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