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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四巧说(2)

他日朝廷升季秀,声名应以风池边。

月仙写完,昌期大加称赞,便连那原笺一齐拿去,与夫人元氏观看,把鲁惠如何题诗,月仙如何和韵,并自己欲招他为婿之意,细述一遍。夫人道:“你既看得鲁生眼,女儿诗中又赞他后日声名必显,这头姻便可联了。”

两个说话,不防月仙从外厢走来,听得父母是说她的姻事,遂立住脚,听了仔细。回至房中,暗想:“爹妈欲把我与鲁生联姻,此生诗字俱佳,自是才子,又常见爹爹说他丰姿秀异,不知果是怎样。”沉吟一回,道:“婚姻大事,不可草草。待我捉空私自看他一看,方才放心。”

正在思想,恰好这日昌期因有紧急军情报到,连诗扇也未及送与鲁惠,忙忙出外料理去了。月仙乘间唤一丫鬟随着,以看花为由,悄然至书斋前,化门隙偷觑。见鲁惠身穿麻素,端坐观书。但见:

眉目带愁,是孝子之容。器宇昂藏,有才人之概。素衣如雪,正相宜粉面何郎。缟带迎风,更不让瓢香荀令。若教笑口肯轻开,未识丰姿又何似。

月仙偷觑半晌,悄步归房,心上又喜又惊。喜的是,此生才貌双全。惊的是,此生的面庞与月仙的幼弟似儿仿佛想像。那似儿貌极清秀,月仙最爱之。今见鲁惠状貌相类,故此惊疑。因遂取花笺一幅,题一词云:

常怜幼弟颜如玉,目秀眉清迥出俗。今日见乔才,宛然类小孩。

萍踪忽合处,状貌何相似。疑是一爹娘,偶然拆雁行。

题毕,把来夹在针线帖中。次日,夫人偶至月仙房中,适值月仙绣倦,隐凡而卧。夫人不惊醒他,但翻玩其所绣双凤图,忽见针线帖中露出花笺角儿。取出一看,上有词一阕,认是女儿笔迹。依旧放好,密呼丫鬟问之,晓得她昨日曾窃窥鲁生,故作此词。因想:“她平时最爱细弟清秀,今以鲁生状貌与之相类,却是十分中意!此姻不可错过。”

是晚,昌期回衙。夫人把女儿题词之事说知。昌期欢喜,随取诗扇并原笺到馆中见鲁惠,说道:“足下阳春一曲,属和殊难。学生聊步尊韵,幸勿见哂。”鲁惠看罢,极口称谢。昌期因问道:“足下质美才高,宜早中东床之选,为何至今尚未婚聘?”鲁惠道:“寒家本系儒素,不肖又髫稚无知,安敢遽思射雀?”昌期道:“足下太谦了。从来才士不轻择偶,犹才女之不轻许字。若平常男女,倒容易替他寻家觅室。偏是有才貌的,其遇合最难。即如学生有一女,亦颇不俗,欲求一佳婿,甚难其人。”鲁惠道:“令嫒名闺淑质,故难其配,然以先生法眼藻监,必得佳偶。”昌期笑道:“学生眼界亦高。今见足下,不觉心醉。”鲁惠逊谢道:“过蒙错爱,使不肖益深愧报。”

昌期道:“足下勿过谦。我蓄此心已久,今不妨直告,不识足下亦有意乎?”鲁惠忙起,揖谢道:“蒙先生如此见爱,感入五内。但娶妻必告父母,今不肖父遭惨变,母隔天涯,方当寝苫枕仍、徒屺望云之时,何忍认及婚姻。”昌期道:“尊君既捐馆,足下便可自主。日后令堂知道,谅亦必不弃嫌。”鲁惠垂泪道:“不肖以奔丧扶柩而来,姻事断非今日所忍议。尊谕铭刻在心,待回乡之日,请命于母,即来纳聘,不敢有负。”昌期道:“足上仁孝如此,愈使我敬爱。今日一言已定,金石不渝矣。”言罢,即作别入内,将这话述与夫人听了。夫人也赞他仁孝。月仙闻知,亦暗暗称其知礼。

自此,昌期夫妇愈敬鲁惠,侍之竟如子婿一般。鲁惠十分感激但贝州妖人未平,归期杳隔,逢时遇节,惟有向冢前哭拜而已。

光阴迅速,不觉一住五年。鲁惠年已十八,学识日进,只是悲死念生,时时涕泣。一日,正在闷坐,忽昌期来说道:“近日侬智高已败死,其部将以众投降,寇氛已平。昨狄安抚行文来,要我去议军情,又要我作平贼露布一篇。我想,这篇大文非比泛常,敢烦足下代为挥洒。”鲁惠道:“弱笔岂堪捉刀,还须先生自作。”昌期道:“必欲相求,幸勿吝教。”鲁惠推辞不过,便提起笔,顷刻草成露布,其文甚雄。正是:

狭巷短兵相接处,沈郎雄快无多句。

岂若鲁生今日才,雄文快笔通篇是。

昌期见了,大喜称谢,随亲录出。别了鲁惠,就起身,至宾州参见狄公。

原来狄公杀败侬智高,尽降来众,并日前被掳去的人,俱得逃回。狄公恐有贼党混入其中,都叫软监在宾州公所,特取昌期来,委他审问,果系良军,方许归籍。

当下昌期见了狄公,呈上露布。狄公看罢,大赞道:“团练雄才,比前更胜十倍。”昌期道:“不敢相瞒,此实非卑职所作,乃一书生代笔。”狄公惊道:“何物书生,雄快乃尔!”昌期把鲁惠的来因,并其孝行高才,细说一遍。狄公喜道:“才子又是孝子,实不易得。我当急为延访。”遂命昌期修书一封,又差偏将一员,速至柳州,立请鲁生来相见。

鲁惠接了昌期书信,备知狄公雅意,不敢违慢,即令吴成跟随,与来人同至宾州安抚衙门,以儒生礼进见。鲁惠拜谢狄公收葬父骨之恩。狄公赞他代作露布之妙,命坐看茶。问答之间,见他言词敏捷,且仪表堂堂,不觉大喜,便道:“我军中正少个记室参军,足下不嫌卑末,且权在此,佐我不及。即日当表荐于朝,以图大用。”鲁惠辞道:“愚生父母,死别生离,方深悲痛,无心仕进。”狄公道:“足下服制已满,正当备图功名,以显亲事。不必推辞。”遂命左右取参军冠带,与鲁生换了。鲁惠不敢过却,只得从命。

狄公置酒后堂,并传昌团练来,与鲁参军会饮。饮酒间,狄公问起鲁惠曾婚娶否,昌期便把昔日欲招他为婿,他以未奉亲命为辞。狄公道:“参军与团练本系同乡,且久寓其中,这姻自不容辞。况相女配夫,以参军之才,而团练欲以女为配,其令嫒必是闺中之秀了。”昌期道:“小女不敢云闺秀,然亦不俗。卑职因见她无心中称赞参军的佳咏,故有婚姻之议。”鲁惠道:“令嫒几曾见过拙句?”昌期笑道:“不但见过,且曾和过。不但小女见过尊咏,足下也曾见过小女和章。昔日那扇上的诗与字,实俱小女所书,非学生之笔也。”鲁惠惊讶道:“原来如此,怪道那字体妍媚,不像先生的翰墨。”

狄公便问:“什么诗扇?”昌期将二诗一一念出。狄公赞道:“才士才女,正当作配。老夫作媒,今日便可联姻,参军不必更却。”鲁惠还欲推辞,一来感昌期厚恩,二来蒙狄公盛意,三来也敬服小姐之才,只得应允。用取身边所带象牙环一枚,权为聘物。昌期亦以所佩碧玉猫儿坠答之。约定扶柩归后,徐议婚礼。正是:

象环身未还,玉坠姻先遂。

贵人执斧柯,权把丝罗击。

鲁惠当日就住在狄公府中,昌期自去公馆审理逃回人口。

次日,鲁惠问起狄公如何败死侬智高,狄公道:“据军士报称,此贼自投山涧中溺死,其尸已腐,不可识认。因有他所穿金甲在涧边,以此为信。”鲁惠沉吟道:“据愚生看来,此贼恐未死。”狄公点头道:“吾亦疑之,但今无可踪迹。且贼众已或杀或降,即使贼首逃脱,亦孤掌难鸣,故宽追捕耳。”鲁惠道:“然虽如此,擒贼必擒其主。愚闻此贼巢穴向在大理府,今若逃至彼处,啸聚诸蛮,重复作乱,亦大可忧。还宜觅一乡导,遣兵直穷其穴为是。”

正议问,忽报昌团练禀事。狄公召进,问有何事。昌期道:“其事甚奇。卑职审问逃回人口,内有一人自称是上林知县鲁翔。”鲁惠听说,大惊道:“不信有这事!”狄公亦惊道:“鲁知县已死,文凭现据,如何还在?既如此,前日死的是谁?”昌期道:“据他说,死的是家人沈忠。当日为路途艰难,假扮客商而行。因沈忠少年精壮,令其挎刀防护,文凭也托他收藏。不意路遇贼兵,见沈忠挎刀,疑是兵丁,即行杀死。余人皆被掠去,今始是归还。有同被掠的接官衙役,口供亦同。卑职虽与鲁翔同乡,向未识面,不知真伪,伏候完裁。”

狄公道:“这不难,今鲁参军现在此,叫他去识认便了。”昌期道:“他又说有机密事,要面禀大人。卑职现带他在辕门伺候。”狄公即命唤进。鲁惠仔细一看,果然是父亲鲁翔,此时也顾不得狄公在上,便奔上堂,抱住大哭。鲁翔见了儿子,也相抱而哭。

狄公叫左右劝住,细问来历。鲁翔备言前事,与昌期述所一般。又云:“侬智高查问被掠人口中有文人秀士,及有职官员,即授为爵。知县不肯失身,改易名姓,甘为俘囚。”狄公道:“被掠不失身,具见有守。”又问:“有何机密事要说?”鲁翔道:“侬贼战败,我军获其金甲于山涧边,误认彼已死。不知此贼解甲脱逃,现在大理府中,复谋为乱。知县在贼中深知备细。今其降将,实知其事。大人可即用为乡导,速除乱本,勿遗后患。”狄公听了,回顾鲁惠道:“果不出参军所料。参军真智士,而尊父实忠臣也!”遂传令遣兵发将,星夜至大理府,务要速除贼首侬智高。其降将姑免前此知而不首之罪,用为乡异自赠。一面令昌期回柳州任所,将前所立鲁翔之碑仆倒,一面拨公馆与鲁翔父子安歇。

鲁翔谢了狄公,与鲁惠至公馆。此时鲁惠喜出望外,正是:

终天忧恨一野舒,数载哀情今日快。

当下家人吴成也叩头称贺。少顷,昌期也来贺喜,说起联姻的事。鲁翔欢喜拜谢。昌期别过,自回柳州任所。鲁家父子相聚,各述别后之事。鲁翔闻家乡寇警,不知家眷如何,又闻幼子不育,楚娘出家,未免喜中一忧。

过了几日,那发去大理府的兵将,果然追获侬智高,解赴军前。狄公斩其首级,驰送京师献捷,表奏鲁翔被掠不屈,更探得贼中情事来报,其功足录;鲁惠孝行可嘉,才识堪用。叙功本上,又标昌期名字。不一日,圣旨到下:狄青加升枢密副使班师回家;鲁翔加三级,改先京府大尹;鲁惠赐进士第,授中书舍人;昌期升山西指挥使。各准休沐一年,然后供职。恩命即颁,狄公即择日兴师。怜有邸报到,报朝廷因贝州妖人未平,特命潞国公文彦博督师征讨去了。狄公对鲁翔道:“文潞公老成练达,旌旗所指,小丑必灭。贤乔梓与昌指挥使既奉旨休沐,可即同归矣。”

鲁翔大喜,即与鲁惠辞谢狄公,至柳州昌期任所商议,欲先教鲁惠与月仙小姐成婚,以便同行。鲁惠哭道:“母亲存亡未卜,为子的岂忍先自婚娶。”鲁翔见他孝思诚至,不忍强他,遂别了昌期,主仆三人起身先行。昌期领了家眷。随后进发。鲁翔等行至半途,早闻贝州妖贼被文潞公剿灭,河北一路已平,即趱程前进。鲁惠此时巴不得一翅飞到贝州看母亲下落。这话且按在下。

却说石氏夫人自儿子去后,日夜悬望。不意妖人王则,勾结妖党,据城反叛。那王则原是州里的衙役,因州官克减兵粮,激变军心,便便恃着妻子胡永儿,丈母圣姑姑的妖术,乘机作乱。据城之后,从兵丁打粮三日。城中男女,一时惊窜。且喜这班妖人,都奉什么天书道法,凡系道观,不许兵丁混入。因此,男女都望着道观中躲避。那些道士、道姑,又恐惹祸,认得的便留了几个,不认得的一概推出。

当下石氏值此大乱,只得弃了家业,与僮仆,妇女辈一齐逃奔。恰遇兵丁冲过,石氏随众人避入小巷。及至兵丁过了,回看仆妇辈,都已失散。独自一人,一头哭,一头走,见有一般逃难的妇女说道:“前面女贞观中可避。”石氏随行逐队,奔至观前,只见个老道姑正在那里关门。

石氏先挨身而入,众妇齐欲挨入。道姑嚷道:“我这里躲的人多了,安着你们不下。”众妇哪里肯去。道姑不由分说,把门关上。只有石氏先挨在里面,抵死不去。道姑道:“你要住,也须问我观主肯不肯。”石氏道:“我去拜求你观主。”便随着道姑走进法堂。果然先有许多避难的女人,东一堆,西一簇。法堂中间,有一少年美貌的道姑,端坐在云床上,望之俨如仙子。石氏方欲上前叩求,仔细一看,呀!那道姑不是别人,却就是咸氏楚娘。

原来此观即清修院。楚娘自被石氏逼逐至此出家,众道姑见她聪明能事,遂推她为主,每事要请问她。不想石氏今日恰好避入,与她劈面相逢,好生惭愧。看官,你道当初石氏把她恁般逼逐,如今倒来相投,若楚娘是个没器量的,就要做出许多报复的光景了。那晓楚娘温厚性成,平日只感夫主之恩,公子之德,并不记夫人之怨。那日见石氏避难而来,忙下云床拜见。石氏告以相投之意,楚娘欣然款留。石氏倒甚不过意。有词为证:

逢狭路,无生路,夫人此日心惊怖。旧仇若报命难全,追悔从前真太妒。求遮护,蒙遮护,何意贤卿不记过?冤家今变作恩人,服彼汪洋真大度。

三日后,外面打粮的兵已走,观中避难的妇女渐皆归去。石氏也想归家,不料家中因没人看守,竟被兵丁占住,无家可归。亲戚俱逃,无可投奔。石氏号啕大哭,楚娘再三劝道:“夫人且住在此,安心静待,不必过伤。”石氏感谢,权且住下。

不意妖人闻各道观容留闲人躲避,出示禁约。兵丁借此为由,不时敲门打户来查问。众道姑怕事,都劝楚娘打发石氏出去。石氏十分着急,楚娘心生一计,教石氏换了道装,也扮作道姑,掩人耳目。然虽如此,到底怀着鬼胎。

却喜妖母圣姑姑是极奉九天玄女的,一日偶从观前经过,见有玄女圣像,下车瞻礼。因发告示,张挂观门,不许闲人混扰。多亏这机缘,观中没人打搅,不但石氏得安心借住,连楚娘也得清净焚修。石氏在观中,设立丈夫灵座,日夕拜礼,愿孩儿鲁惠路途安稳,早得还乡。楚娘亦不时礼告。

直到五年之后,文潞公统兵前来,灭了妖贼,恢复城池。破城之日,即出榜安民。此时石氏意欲归家,奈房屋被乱兵践踏几年,甚费修理。婢仆又都散失,难以独居。只得仍住观中,候鲁惠回来计议。

却说鲁家主仆三人星夜赶回贝州。但见一路荒烟衰草,人迹甚稀,确是乱离后景象,不胜伤感。到得家中,仅存败壁颓垣,并没人影。欲向邻里问信,亦无一人在者。鲁惠见这光景,只道母亲凶多吉少,放声大哭。鲁翔道:“且莫哭,你想楚娘在那观中出家,今不知还在否?若彼还在,必知我家消息,何不往问之。”鲁惠依命,一齐奔至清修院来。

那日恰值下元令节,楚娘设斋追荐夫主,正与石氏在灵前拜祭。忽叩门声甚急,老道姑开了门。鲁翔先入,石氏看见,吃了一惊,大叫道:“活鬼出现了。”举步欲奔,却早吓倒在地。还是楚娘有些胆识,把手中拂子指着鲁翔道:“老爷阴灵不泯,当早生天界,不必白日现形,以示怪异。”鲁翔道:“哪里说起,我是活人。”

随后鲁惠、吴成也到。鲁惠看见母亲,方才大喜,忙上前扶起道:“母亲勿惊,孩儿在此。父亲已生还,前日凶信,乃讹传耳。”石氏与楚娘听说,才定心神。四人相对大哭。哭罢,即撤去灵座,各诉别后之事,转悲为喜。众道姑不啧啧称异。正是:

只道阴魂显圣,谁料真身复还。

岂比鹤归华表,宛如凤返丹山。

鲁惠收拾住房,重买婢仆,多将金帛酬谢道姑,接取夫人并楚娘归家。楚娘不肯道:“我今已入玄门,岂可复归绣阁?”石氏道:“当初都是我不是,致你身入玄门。五年以来,反蒙你看顾,使我愧悔无及。今日正该同享荣华,你若不肯同去,我又何颜独归。”鲁翔道:“夫人既如此说,你不可推却。”鲁惠又再三敦请,楚娘方允诺,拜了神像,谢了道伴,改装同归。自此石氏厚待楚娘,不似前番妒忌了。

过了几日,昌期家眷亦归。鲁翔择吉行礼,迎娶月仙与鲁惠成婚。奁具之丰,花烛之盛,自不必说,合卺后,鲁惠细觑仙姿,真个似玉如花。月仙见鲁惠紫袍纱帽,神采焕发,比前身穿缟素、面带愁容时又大不同。二人欢喜,同入罗帏,枕边叙起昔年题诗写扇之事,愈相敬爱。此夜恩情,你贪我悦,十分美满。自此夫妻恩爱,不必细说。

且说楚娘出家过了一番,今虽复归,尘心已净,凡事都看得恬淡。只有亡儿鲁意,时常动念。那裹尸剩下的半条白凤裙,一向留着,每每对之堕泪。一日,昌家有人来问候小姐,说起昌期身边有个宠婢怀孕,前夜已生一子,老爷、夫人甚是欢喜。楚娘闻知,又触动了思念亡儿,即取出那半条白风裙来看,泪下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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