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尧把秦弦儿放倒在诊室的床上,细细向医生道明病发的起因经过,包括曾经的胃病史。值班医生安静地听着,来看急诊的病人,哪个不急,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听他说完,就叫冯尧先去挂号,冯尧看着面无表情的青年医生,脱口而出,“你个庸医,我又不会不付钱,你先给她看病啊。”
“不是怕你不付钱,只是不挂号,我无法在电脑上给她开药。”青年医生冷静回答。
“哦,对对对,真是对不起,我急疯了。我这就去挂号。”冯尧一边说着,一边跑着去窗口补了号,顺道填写了病历本。
青年医生看着病床上的女患者,心里忽然咯噔一下。这张脸,他不会忘记,就算现在的她,清瘦良多,但是下巴中心的那颗痣,却是绝对不会错的。
青年医生撬开秦弦儿的嘴巴检查了喉咙,再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随后用手一寸一寸地按秦弦儿的腹部,并仔细观察她的反应,果然,按到痛处,秦弦儿会皱皱眉头,再综合刚才那个男人的描述,应该是急性肠胃炎,不会错了。只是她现在还发着高烧,不宜双重用药,便将利弊讲与冯尧,冯尧先前冲撞了人,这会儿人医生还这么称职,他立刻乖乖听话,赶紧跑去医院对面的药房买降温贴。
确定冯尧走远,青年医生才回到病床前,握着秦弦儿冰凉的小手,心疼不已。冯尧匆匆赶来,却似乎看到青年医生正握着秦弦儿,而手掌也正轻抚着她的额头。然而再定睛一看,医生不过就在边上看着病人的脸色而已。
冯尧感觉自己肯定是被那个钟江傲刺激到了,才会如此眼花。青年医生回到座位前,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一阵敲打,然后通知冯尧去付钱拿药,这个情形,是必须挂点滴的。
冯尧再次离开诊室,青年医生才深深呼了口气,刚才,真的好险。他取出冯尧留下的退烧贴,轻轻拨开秦弦儿的头发,温柔细心地贴上,连边角都不让翘起。注意到桌子上的病历本,合上一看,原来你叫秦弦儿,这名字真好听。迅速拿出手机,悄悄地将本子上的联系号码存档。有些事,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有些人,又怎么不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就在急诊病床上。
冯尧在取药窗口等了几分钟,一拿到药,就又匆匆赶回诊所,他总觉得那个青年医生身上有一丝危险的味道,也许今儿是他太草木皆兵了,但他还是宁可防着。礼貌地谢了医生,抱着秦弦儿又匆匆赶往输液大厅。
青年医生看着他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平静的眼眸才波涛汹涌起来。他,名李铭,是绍兴市第二医院的主治医生,任消化内科。有着酷似张智霖的脸蛋跟神似吴彦祖的背影,再加上待人温柔体贴,是十分受小护士们青睐的男医生,当然也有女医生对他钟情暗示,但他却一直婉拒。因为他一直在找,找当初的那个救命恩人,可是整整六年都没有任何信息,本想过完这个新年就放弃了的,可就在刚刚,他等到了,怎是一个激动能形容的了。
遥想6年前,他刚从医科大学毕业,四处投简历找工作,可处处碰壁。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有意愿与他签署协议的,可就在约好的前三天,医院的主任打电话给他,说院方有人了,他深感抱歉。那时候的他,消沉极了。他不是不知道其中的潜规则,自己没有任何家庭背景,被替代也是情理之中的。只得重新再找,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相恋10多年的女友,竟然提出分手,他真的懵了,他与女友从小认识,一起从乡下的中学考进镇上的高中,又考上大城市的名校,毕业后,两人打算找到工作就回家把婚礼办了,分手?他从来没想过,问及新男友,竟然是大他们20多岁的导师,一个晚上就圆了他女友的梦想,导师承诺帮他女友分配工作,不用实习,直接入事业单位编制,将来,还会经济支持她出国深造。他觉得太可笑了,苦口婆心劝说良久,但女友仍飞蛾扑火,不为所动。偏偏祸不单行,老家传来噩耗,说独自抚养他长大的爷爷,为了省电费而点蜡烛,半夜引起火灾,还因此丧了命。
接二连三的打击下,李铭深感社会的不公平,他要报复,也许不是拒绝他的主任,不是占他女友的导师,但只要任何人,是个人就可以了,反正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从小就循规蹈矩,以为努力学习考个名校就能改变命运,原来都是假的,那么,就在生命结束前疯狂一次吧!
他把银行卡里仅剩的三千多元都取了出来,去附近的澡堂搓了澡,又去理发店换了个不一样的造型,随后买了套浅黄色的几何图案运动套衫,他本就帅气,如今只稍微一整理,就更加出众了。
他步履沉重的踏进了小商品市场,只要一把西瓜刀,也不讨价还价,留下一张一百就走。身后老板娘喊他拿零钱,他也装作没听见,因为他怕一回头,自己就改变了心意。脑子中盘算着第一个该杀谁,虽说哪个人都可以,可还是要好好考虑。年老年幼的都不能动,中年的怕不是对方的对手,心事重重中,撞倒了一个女孩子。
“哎呀~”女孩子清脆的一声。
“对不起。”李铭条件反射地回答。弯下腰去扶,手里长长的西瓜刀却是抢下亮了眼。
“没事没事,我自己起来就好了。”女孩儿拍了拍屁股的灰,抬头冲他一笑,大大的圆脸,眯成线的眼似月牙弯弯,他忽然一愣,随即,阴霾的心房被阳光填充的满满的。
女孩子看了看他手中的西瓜刀说“这刀这么长,不小心刮到人就不好了。你还板着个脸,不知道的以为你去砍人呢?”
他还来不及说“不是”,就被女孩儿取走了手中的长刀。
他入定了一般,满脑子都是她灿烂的圆脸和笑弯了的眼,对了,他还记得她有浓密的齐刘海,粗长的马尾辫。更重要的是,下巴中心的那颗痣,尤其好记。
他看着她小跑到水果店前,蹲在那里摆弄,摇摆的马尾安静地垂在肩上,宁静而美好。
好一会儿,她又蹦蹦跳跳地回来,把刀塞回他的手中,冲他甜甜一笑“看,这下就不会伤到人了。还有,你这么帅,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他瞬间觉得这个世界都是温暖的。竟然真的扬起了嘴角,发自内心的回笑。
他忘记他俩是怎么告别的,只知道,她的笑容像阳光一样一直暖着他,而那把西瓜刀,早已被她用报纸包裹的严严实实,哪里看得出来是把刀,倒像是个变异的太空大茄子。
她就这样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像是上帝派来拯救他的精灵。不仅阻止了一起凶杀案,救了他一命,更是改变了他的人生。
在日后的艰苦奋斗中,只要想起她的笑,他再疲惫的心,都会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