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昨天夜里,自己的生日,可能是兴奋,也许是喝爽了酒,欲火烧身,控制不住了吧,半夜时分,舅母竟然赤身裸体离开了女儿的闺房,蹑手蹑脚地,就像一只大白羊,屏住呼吸,摸进了我们的房间内。舅舅睡炕头,我睡炕梢,之间还留有三个人的距离。外面的月光黄澄澄的,说实话,这些日子我的思想很重,她一进来,我马上就察觉到了,睁开眼睛,一股女人的芳香就弥漫了过来,我假装入睡,实际上鼻子、耳朵都管着事呢!她和舅舅足足折腾了有半个小时。舅舅还有点儿顾忌,尽量不弄出声来,可是舅母呢?肆无忌惮,淋漓尽致地呻吟着。那么舒服,又是那样的陶醉,最后竟然向炕梢这边移动。我知道,舅母这是在报复我呢!报复在土豆地里面的裸露之仇,电闪雷鸣,一个劲儿地哼哼……舅舅残忍,但舅舅也聪明。云雨中他很快就识破了妻子的阴谋。
第二天,就毫不犹豫地把我打发到离他家最远的谌爷处,避免尴尬,也铲掉了隐患。事后想想,总揽全局,当机立断,作为狩猎队的负责人来说,大板牙舅舅确实有着自己的高明之处。土匪头子杀人不眨眼,残忍、血腥、暴戾,四十岁的女人呢?丰满、渴望、贪婪又迫不及待,继续下去,福兮、祸兮,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舅母丰满、漂亮、风流又放荡。在土豆地里干活,她没有得逞,肯定是遗憾也非常恼怒。我自己呢?事后也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太正经,太迂腐了。男女之间不就是那么回事儿嘛!舅舅知道了又敢怎么样呢?我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他还不清楚给谁早戴上了绿帽子呢!舅母嫁他,肯定是被迫无奈,他们的夫妻关系,迟早有一天我会弄明白的。
还有十九岁的表姐兰兰,她没有她母亲的风流和放荡,但青春期的少女毕竟也有她自己的风韵和活力。她语言少,心事重,性格内向,目光阴郁,看外表,纯粹是典型的淑女型少女,皮肤白嫩,秀发乌黑,标准的丹凤眼。可是眉宇间又蕴藏着一种屈辱与嘲讽。在舅舅家居住期间,我们俩彼此产生了深厚的情感和浓浓的爱意。舅母放荡,她无可奈何,可是我拒绝了舅母的引诱,表姐兰兰是理解而又赞赏的。
有一次晚饭后,舅母诚心实意地试探着说道:“老洪太太说啦,你们姐弟俩挺般配的,表弟娶表姐,咱们就是亲上加亲啦!”兰兰似乎是看穿了她母亲的阴谋,“我嫁表弟?哼!咱们俩还不知道谁嫁表弟呢!不是嫁表弟,而是嫁表外甥吧?”可是表姐毕竟不善于言辞,撇了撇嘴角,竖了一下眉毛,话到嘴边又狠狠地咽了下去。踟蹰了半天才小声儿说道:“柱子不可能在老鹤林待着,乌七八糟,啥地方呀!”说着,用讨厌的目光狠盯了她母亲一眼,舅母略有些尴尬,但霸道的目光毫不客气地把女儿的反击镇压了下去。还有一次,我把土豆下了菜窖,活儿累,天又暖,出了一身臭汗。舅母也不知道是真心疼还是假心疼,扯着嗓门嚷嚷道:“柱子哪,快把衣服脱了,舅母给你洗洗。这孩子,干起活来就不要命!我要有你这么个儿子嘛!你瞅瞅,你瞅瞅,衬衣背心子,多埋汰啊!”我不好意思地说:“我自己洗吧!在关里家,都干惯了!”“这孩子,还客气啥呢!赶紧的,我就不愿意闻男人的汗臭味!”说着,就关爱无比地帮着我脱衣服,脱了背心又脱线裤,脱线裤时,她的左手在我的下身轻轻地揉摸着,我喘粗气,她脸上也绯红,特别是乳房,直杵我胸膛,好半天没动,就在这时表姐过来了,满不在乎地说道:“妈,表弟的衣服还是我给他洗吧!”一场尴尬被表姐给冲淡了。舅母和我都半天抬不起头来,还是舅母老辣,一瞬间,就哈哈笑着说道:“妈呀,你瞅瞅,这衣服,多脏啊!我就是喜欢男孩子干起活来不要命!
……重男轻女,也是应该的嘛!”此刻,表姐兰兰正在用忧郁又眷恋的目光盯着我,似乎是高兴,也有点儿遗憾。去谌爷家借宿,她一百个高兴。表情和目光跟舅舅差不多,只有舅母既伤心又无奈,目光游移,像老猫一样,刚逮住一条小鱼,没等张嘴又突然游走了。痛恨自己下嘴有点儿太晚,我用包袱裹着行李卷儿,感情复杂,离开了常家。怎知道谌爷,能不能容我?离开舅舅家,是十三条大狗摇着尾巴、打闹着一直把我送到谌爷——谌志平的泥屋门前的。那些日子,在我的心目中,只有这一帮猎犬才是我最知心的好朋友,狗重感情,关键时刻,舍命也要保护好主人。特别是那条名字叫“黑虎星”的大黑狗和另一只名字叫“黄天霸”的大黄狗,在密林下面的雪地上,威风凛凛,横冲直撞,无坚不摧。尤其是我生平第一次单独出猎,猎场上那惊心动魄的壮观场面,三十年后的今天,也仍然记忆犹新,历历在目。那是在七鬼峰背后,谷幽林密,群狗的嘶咬声像闷雷一样,忽而在远处消失,刚有点儿担忧和纳闷,吠声又爆炸般地在岩石下面的松谷中响起:“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始料不及,惊喜有加,凭经验,我知道这是猎犬们在追逐一个庞大的野猪群,毫不犹豫,我抱枪就滑了下去。
抬眼一望,透过林子,厮杀的场面惊心动魄。我的目光很快就被“黑虎星”的蛮霸气质牢牢地吸引住了。庞大的野猪群在前面奔跑,气喘吁吁,屁滚尿流,连哭带号,狼狈不堪,而整个狗群呢?则是风驰电掣,斗志昂扬,情绪饱满,穷追不舍。每年秋后的第一场大雪,自然也是小兴安岭猎人和炮手们的最佳收获季节。因为这个时间,野猪因贪吃而膘肥体壮,非常懒惰,行动也不再敏捷,仅就奔跑而论,它们就远远不是猎狗的对手。不像三九天,它们仗着自己的优势和自然条件,眨眼之时就可以消失得无影无踪,猎狗呢?是干哼哼没有咒儿可念。众所周知,野猪是蹄子,猎狗是爪子,爪子能缩能伸,伸开是巴掌,缩起来成拳头。第一场大雪半尺厚,特暄,棉花一样,肥猪的蹄子陷进去再拔出来,相比之下就吃力多了。可是猎狗的爪子呢?一是底下有毛,二是落地时张开,加上腿长,不等下陷就弹了起来,借着大自然的优势和自身条件,狗追野猪,是黄鼠狼拉鸡——悠哉游哉的。但是一到三九天就不行了。千里北疆,寒风刺骨,冰天雪地,哈气都成霜。雪地早已经冻了一层硬壳,再加上觅食艰难,野猪的身材比猎狗还瘦,蹄子根本就陷不下去。滑冰一样,“刷刷刷!”眨眼就没影。所以说,不等交九,小兴安岭林区就进入了休猎的季节,只有秋末冬初才是炮手和猎人们收获的最佳时期。
进山狩猎,几乎就是不用弯腰捡钱。用老洪头的话说:“老天爷让你发财,皇上二大爷都拦不住,有多大的劲儿你就使吧!”此刻,庞大的猪群浩浩荡荡,但猪群有个自然规律,跑“8”字型。有经验的猎人,只要站在两个圆圈交点处,所有的线路就会尽收眼底。几圈下来,猪群被猎狗追得屁滚尿流,稀屎满腚,疲惫不堪,溃不成军了。此刻,就在我怀抱猎枪滑落下来的一瞬间,猎犬“黑虎星”也从侧面的一块岩石上射了下来,“嗖”不偏不斜,仿佛从空中落下来的一块石头,恰好砸在了一头奔跑着的野猪身上。
居高临下,又是斜坡,野猪猝不及防,身子斜歪着,没等挣扎,就懵懵懂懂、糊里糊涂地吱吱叫着滚了下去。足足滚出去有十几米远,爬起来,惊慌失措,骇然地望了一眼,看有没有敌人,扭头再跑。玩命般地狂奔,臭屁成串,跌跌撞撞,趔趔趄趄,没目标地瞎跑。而“黑虎星”呢?把野猪撞翻,但绝对不穷追死撵,而是停下来,昂着脑袋,非常冷静又相当有智慧地判断着野猪逃跑的方向。然后匆匆再到那块岩石上等着。它知道,野猪会继续再跑8字型。它就在两个圆圈的交点上站着,守株待兔,以逸代劳。观察明白了,突然出手,再撞它个措手不及,听老洪头说,“黑虎星”快二十岁了,其他猎狗十五岁就是长寿。猎狗越老,越肯动用它的智慧。舅母就说过:“这家伙,都快成精啦,秦桧一样,多阴啊!”此刻,还是用它那老一套,宝刀不老,越老越勇,几个回合下来,野猪就跑不动,也站不起来了。站起来也哆嗦地再不能迈步,瞅着猎狗一个劲儿地后退。
嘴里头不停地哀叫着:“吱——吱——吱——”而“黑虎星”呢?简直就是猫玩老鼠,用尾巴把野猪抽着逼到一块平坦的地方。有时干脆骑到野猪身上,把野猪乖乖地押到小木屋,置它于死地,免得往家背肉。但多数是就地解决,休息休息,再追赶其他。“黑虎星”在宰猪的时候先低吼三声,一声不多一声不少,十几年不变。“呜!呜!呜!”不等野猪清醒过来,它猛地窜上去,泰山压顶,用两根石柱子般的前腿,死死把体重比自己大三四倍的野猪压在身子下面,龇着明晃晃的牙齿,看准了野猪的小腹处,残忍地一嘴就切了进去。野猪其他部位都沾满了松树油子和河沙,刀枪不入,只有肚腹才是唯一的弱点。拧着身子,脑袋猛地一晃,厚厚的猪皮就刺啦一声被扯开了。野猪“吱吱”地哀叫着,叫声没停,肝脏就被摘了下去。太恐怖、太残酷,也太残忍了。大嚼大咽,先吃掉的是肝脏,如果老洪头在场,最喜欢的是喝血。热乎乎的猪血,单腿跪地,俯下身子,酣畅淋漓地猛喝一阵。喝得满脸是血,满手是油,在络腮胡子上抹一把,用那只左手。
咂咂嘴,品着滋味,然后冲着我喊道:“柱子,来两口吧!这玩意儿,是越喝越上瘾啊!不习惯?哼!那就啃你的冷馒头去吧!”舅舅不喝猪血,他说那玩意儿太腥,其实他知道新鲜猪血能治痨伤,止咳嗽。在猎场上,舅舅不带狗,“带狗干啥,闹闹哄哄,纯粹是个累赘!”多次出猎,我就品出来了,舅舅从来不射杀雌性的野生动物,而是专门挑雄性的猎捕,枪响刀子也就飞过去了。我问他为啥不杀母兽,他眼珠子一瞪:“你他妈的是谁生的?羊马比君子,都一样!咳咳咳!咳咳咳!杀了母的,明年还猎啥?”他猎捕雄性,第一口就是雄性们的兽鞭。猪鞭、鹿鞭、狼鞭、狍子鞭、黑瞎子鞭等等。拢着火,把随身带来的佐料撒在兽鞭上,边烤边吃,有滋有味,同时出猎,老洪头就会嘲笑他说道:“常大哥,再补也是那个熊样啦!看人家谌爷谌场长,快七十岁啦,抬脚百十里,不哼不喘的。你可好,一宿宿地沤着,什么体格也得给沤完!还在这儿补呢!多大岁数了,还扯那个!”舅舅从来不跟他顶撞,猪鞭吃完,咳嗽一阵,躺在地上就是呼噜呼噜的一阵大睡。而“黄天霸”的受伤,也使我重新认识了大个儿山牲口的凶残和霸道。那天,也是秋后的一个下午,在摩天岭西北沟的青林子里面,听见狗咬,激烈、愤怒而又无奈,“汪汪汪——汪汪汪——”离老远,我就意识到,被狗群围住的,不是孤猪、狗熊就是金钱豹。
豹子俯卧在树杈上,纹丝不动,虎视眈眈地与狗群对峙。狗群呢?会集中在一起,既不敢冲锋,也不愿后退,靠着集体的力量相互壮胆。瘦驴屙硬屎般地虚张声势,汪汪吼叫着等着主人赶来,也希望豹子能够逃走。特别是头狗,破釜沉舟地捍卫着威信,粉身碎骨,也绝对不会装“熊”。在这种情况下,炮手既不能挫伤了狗群的积极性,也不能助长金钱豹的威风和嚣张,只能朝天鸣枪,然后命令狗群心平气和地退让一步。豹子呢?自然也能心领神会,窜下树来迅速走人。金钱豹是小兴安岭的珍稀动物,即使是在六十年代,国家没有明文禁止,出于道义,炮手们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把它们置于死地的。既然不是金钱豹,狗熊又已经蹲仓,老虎不可能出现,此刻被群狗围住的肯定是一头大孤猪了。在炮手和猎人的心目中,山牲口按名次排列,历来是一猪二熊三老虎。只有围住了孤猪,狗群才会发出这种气急败坏的吼叫声。声音粗犷、沉闷、迫切、震撼。我绕过去一看,果不其然,在一棵四五个人难以合抱的大青杨树下面,蹲坐着的恰恰是一头灰褐色的大孤猪,它稳如泰山,目空一切,脑袋吊车般微微地晃动着,弯弯的獠牙比大拇指还粗,泛着青光,非常吓人。
鼻孔中喷射出来的强大气流,把面前的积雪吹出一个个庞大的深坑,“噗——噗——噗——”“哼哧!哼哧!哼哧!”雪花弥漫,惊慌失措,缓缓地落下来,忽然又飞了上去。群狗的爪子,更是把积雪刨起来老高,纷纷扬扬,笼罩住了阵地。我先悄悄地移动到跟前,尽管恐怖到了极点,也还是硬着头皮几步就冲了过去。一把抱住“黑虎星”的脖子,厉声喝道:“大黑,听话!冷静点,老实站着别动!”说话的同时,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头孤猪。民间有狗仗人势的俗语,事实也恰恰是这样,主人一到,或是站在旁边督战,猎犬立功心切,不管对手多么凶残和狡猾,也要拼命一搏,决一死战。
来时老洪头就不放心地嘱咐我道:“柱子啊,你把狗群领出去,我是真不放心啊!特别是‘黑虎星’和‘黄天霸’,一旦伤亡了,我和你伯母真得疼死喽!不领狗……”狗字刚刚出口,老洪太太就责怪他说道:“啥?不领狗!你咋寻思着说来,孩子出去闯闯,不领狗,你就能放心?万一有个好歹,是狗值钱还是人值钱哪!”然后又提醒我道:“柱子啊,听伯母的,看住老黑就啥事也没啦!啧啧!真,这孩子,这孩子!”此时此刻,我使劲儿拦抱住了“黑虎星”。它急于冲锋陷阵,戗着鬃毛,一蹿又一蹿,眼睛都红了。吼叫着,挣脱着,愤怒到了极点,见我死不松手,竟然张嘴就在我大腿上啃了一大口,只是没敢用力。一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和急躁,才喘息着,挣扎着,一点点地平静了下来。可是就在“黑虎星”拼命挣脱的同时,一场灾难就在“黄天霸”身上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山里人都知道,野猪成群比绵羊还善,见人就跑,顾头不顾腚。而孤猪则比猛虎还凶,生死不怕,刀枪不入。孤猪体重均在千斤左右,两千斤的也不稀罕,寿命可达百岁,超过了人类。孤猪一般情况下是不跟同类的母猪交配的,把交配权很早就赐给了它的孙子辈或者是重孙子辈。脱离猪群,单独行动,所以说,在小兴安岭的密林深处,不是所有的雄性都能转化成孤猪的,就像人类在战场上厮杀,立功者不见得就能当上将军或元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