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何处不相逢。哪怕是在不大不小的泉城,也有可能不经意间遇到一个人,一个自己想要遇到的人。 这天,因为保险公司忙着年终结算,所以林逍需要去忙活一段时间。这时,天正下着冷雨,整个城市仿佛都被冰冻上了一般,到处是钻到骨头里的冷。偏偏是这场雨来得特别急,天气预报里也没有预测到。 林逍纳闷,这么冷的天,下下来的应该是雹子或者是大雪才对,怎么偏偏是雨呢?也许是老天爷要刻意折磨一下因为快过年而满怀喜庆的人们。 因为躲雨,方夕和林逍站到一家冷饮店门口。和东北一样,泉城的很多人习惯在冬天喝冷饮,吃雪糕。所以冷饮店在这大冬天里的生意依然不错。尤其是许多前卫的小青年喜欢在冬天里标榜自己的个性,冬天喝冷饮无异是很有特点的一条。 店是簇新的,新开不久,刷得五颜六色的墙壁和透明的玻璃很有点浪漫的气息。店里的桌椅都有一些好看的卡通图案,一看就是为年轻人准备的。在店里的墙上,贴着各式各样的千纸鹤,上面还有许多情侣的留言。 雨来得急,却下得从容,路面上开花似地溅起满地的小水花。林逍看到有几个年轻的男女,像孔乙己那样踱着方步走进店里。
那些男的,往往穿着式样很奇特的花衬衫和单裤子,一看就没穿秋衣、秋裤。虽然冷得直淌清鼻涕,可是他们还是坚持着。那些女的穿得更少,细带子的背心上装短得遮不住肚脐,几乎只有尺把长的裙子下完整地露出两条光滑的鹭鸶般的长腿,脚上穿着细袢的高跟凉鞋,直叫人看得心悬。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冻得一身鸡皮疙瘩的男人一只手搂着姑娘的纤腰,另一只手伸进女人的衣服里取暖,特意抹了男士唇膏的嘴巴附在女人挤满耳钉的耳朵上,惹得女人“咯咯”脆笑着朝他扭过脸去,不歪不斜,两人在雨地里稳稳地亲了个嘴,而脚下照直走路,照直闪避身边的人,好像他们浑身都长着眼睛似的。 林逍站在店外的屋檐下,无聊之余眼珠子像两枚钉子似地死死扎在那两个亲嘴的男女身上,神情随着两个男女的动作而变化。林逍想到了自己儿时放羊的时候,偶然看到一对年轻男女在田野里搂抱接吻,当时林逍十分惊奇,觉得电影里才会有的“流氓行为”竟然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十分不可思议。林逍干脆也没有心情放羊了,叫来了好几个小伙伴,一起趴在不远的沟渠里看二人亲热。
林逍和小伙伴们一致认定二人是老流氓,观察了很久之后战胜了对流氓的恐惧,每个人都摸起一块泥土丢了过去,惊散了这对男女,然后林逍和小伙伴们笑着跑开了。 远处的青年男女正潇洒地走着,谁知道一辆小货车快速地开过,溅起了二人一身泥水。两个人也不顾斯文,对着远去的货车痛骂起来。林逍看了之后,“哈哈”地笑了起来。 就在林逍大笑的时候,林逍看到方夕走了过来。 “方夕,怎么你也在这里?”林逍有点结巴。 “怎么,我不能在这里吗?”方夕笑问。林逍难得看到方夕的表情如此开朗。 “不是,不是。”林逍连忙摆手。 “你在这里做什么?会女友?好浪漫啊?”方夕问。 “没,我没女友呢!谁会看上我啊!”林逍回答。 “这可不好说。肖瑶和乐凌经常在宿舍里提到你呢。
对了,还有你写的诗歌:我只是偶尔触及星光,就被黑暗吞没/忽左忽右的蝙蝠挥舞着绝望的翅膀/我忽然意识到失明才是世界上最哀伤的诗/在一个能够读懂落日的下午/我在一叶孤筏上给你写诗/向日葵般转动着你的脸孔/我每写一个字便有一条鱼在下游老去//我知道美人鱼还在深海等待,寂寞很深/她用美轮美奂的身影去做一首孤独的绝句/那压低的呻吟正如我午夜的呓语/我在北方寒冷的原野行走/用透支的生命给你写一首龟裂的诗/整座山东半岛蜿蜒成你的姓名/敷衍而过的是我岁月的无知。你的这首诗,我也很喜欢。”方夕逐字逐句背出了林逍写得这首诗,表情十分投入。 林逍很激动,从未想不到过方夕竟然能够将自己这一首不算短的诗歌背出来,只是说:“写得不好,见笑了!写得不好,见笑了!” 方夕摇摇头说:“写得很好呢,大才子,你就别谦虚了。乐凌都将这首诗贴到了墙上。还有,肖瑶和乐凌还因为这首诗有过一番争论,都猜不出这首诗是写给谁的。” 林逍笑着说:“倒也不是专门写给谁的。我整天读书,偶有体会,便用诗歌表达出来。
其实我没谈过恋爱,充其量只是有过单相思,所以写了很多诗也送不出去。对了,店里有热饮,我请你喝一杯吧。“ 方夕点点头,跺跺脚说:“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坐在一个靠近角落的小桌子上,喝着甜甜的热豆浆,二人的身体都感觉到舒服了很多,方夕还伸了伸懒腰。林逍发现,原来那个很严肃的女孩原来也有这么慵懒的一面。 二人坐下之后,便聊起现在的生活。眼下学期临近结束,一个话题便是期末考试。林逍感慨说:“终于开始期末考试了,盼之又盼的寒假即将从天而降。突然有了一种感觉——无所适从。就像身在家中不知家在何处,人在江湖却会时时身不由己。” 林逍说着,想到了自己上初中时,曾盼望雨夜的降临,这样就有机会来到那座陌生压抑房子中的一间,再混着新买的沙发的皮革气味中,听着雨声,翻阅从箱子中扒出的潮湿的书刊,再沉沉睡去,做一个魂悸魄动的怪梦。梦中,还是有不远公路上轰响的车鸣。 “嘿!做什么呢?走神了吧。说说你在想什么呢?”方夕说。 “我正想什么时候才能下雪呢。”林逍不好意思地笑笑说。
“恩,我也喜欢冬天下雪。我觉得,一个没有在寒冷的冬夜里静听过雪落的声音的人算不得真正地领悟人生。我们已经习惯了在嘈杂的人群中去思考一些大众化的问题,那些伤感别离、忧愁怅惘已沾染了太多的市侩。一个人,只有真正地去思考自己的过去,甚至不妨打自己两个耳光,才能真正地读懂自己。”方夕说。 “人是一种自私的动物,所谓的神灵、鬼魂不过是盗名之人欺人欺世的工具,或是胆小孤独之人疗人疗己的慰藉。最终,人只为自己,有时还包括自己爱的人。我们看惯了满口雌黄的人的表演,再一笑置之的同时,自己也是一个戏子,一个没有观众或使观众很少的戏子。”林逍很认同方夕的想法。 “我老家在东北,可是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去过那里,可是我的亲人都在那里。我爸说我大学期间一定带我去一次呢。我爷爷、奶奶都在那里。很期待回东北,这是在梦里都想过无数次的。但最终还没走在路上,还没踏进家门,还没见到亲人,总有种急躁和不安,如同得知自己的了大奖,明明通知书已经发到手里,仍不敢相信。可我相信,我最终走在路上的那一天就要到来。
幸福来得太突然。”方夕说。 “那祝你能够走日去东北。对了,你家是东北黑吉辽哪个省的?” “黑龙江鹤岗市。” “哦,那里是小兴安岭的余脉,和俄罗斯毗邻呢。” “对啊。你知道得挺多啊!” “我除了喜欢文字,还喜欢地理。对于东北的矿产产地知道得多一些。鹤岗是黑龙江四大煤矿之一,鸡西、鹤岗、双鸭山、七台河。” “恩,这个我也听说过。不过我是因为自己老家在东北才关注的,你呢,大概很多东西都知道吧。这就是学富五车的典型。” “对了。很多东北人老家都是山东的,怎么你这个在山东人老家是东北的呢?”在此之前,林逍和肖瑶聊天知道方夕和乐凌的家都在胶东地区。 “其实我是满族人,家里为了躲避战乱去了黑龙江。清初的雅克萨之战后,黑龙江进行开发,我的祖先便定居在了鹤岗那个地方。后来解放初年,我爷爷从部队专业去了胶东,我们就在那里定居了。一直以来,我从未去过。几年前,我的爷爷、奶奶都回了老家。” “看来你的家族史也完全能够写成一部小说了。” “是啊。
从小就听爷爷、奶奶聊起东北的生活,说得很有趣。” “是啊,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 “对了。听说河里开春化冻的时候,都有尺把长的鲫鱼跳到冰面上呢!” “是啊!那里人烟稀少但是物产丰富……” ………… 两个人一直聊到雨停了,才一起并肩返回校园。整个泉城的夜色在这迷蒙的冬夜有了淡淡的温暖。 临到分手,方夕突然对林逍说:“我这几天正在校外练习《三国争霸》,以准备下个学期学校的联赛。我们训练的队友临时有一个生病了,我能邀请你去参加吗?我能看出,你对这个游戏很热衷。当然,我这个建议很唐突,也不是很有礼貌,你考虑一下。” 林逍笑着说:“哪有。我应该受宠若惊才对。不过我的水平很一般,只是刚刚接触到这个游戏,恐怕不能给你们当好陪练。”林逍说的倒不是客套,若雨夕的水平比阿灿还要高上一分,而林逍现在想想,距离阿灿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若雨夕笑着说:“没事,就算是玩不了主力,打打辅助也行。” 林逍点头答应说:“好吧,明天你可以打我们宿舍的电话,我在五号楼313宿舍。若是不知道电话号码,你可以问肖瑶。” 随后,二人分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