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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清神定尘埃(3)

他们一人一句,接得很顺畅,语调也都很有权威、很具说服力。他们说的是:“藤丫头,不错,我们都被害得家破人亡,心中难免有恨。”“可一开始,我们没有把薛小姐作为复仇目标。我们没有先君那么狠心。”“后来,我们打着二少君的旗号起事,也打下了不少地方,当时如果直接刺杀大少君,再迎个其他洪姓子孙即位,也不是不可以试试。那我们就成了太上君。”“可作为义军和大少君争斗的过程中,死的人已经太多。”“我们忽然领悟,杀人是没有‘义’的。杀人就是魔。你看百姓对二少君恨得咬牙切齿,是把对我们的账记在了二少君头上。我们已成了魔。”“我们与竹公子商量,结束这件事情吧。”

“怎么结束?”小藤抹着眼泪。一开始商量好,冒充二少君起事,把水搅浑,渔翁谋利,现在突然结束也太奇怪了吧!除非——“洪缣把洪综杀了,你们把洪缣杀了,然后竹公子即位?”

“喂!”宝刀瞪眼。

“不,仲缣君即位。”简竹道。

“那你呢?”小藤急问。

简竹用一根指头,摸了摸下巴:“我有什么时候表示对现在的生活不满意,要换个身份当当吗?”

“人家劫了你家的君位哎!”

“倒在地上的水,收不回来了,硬想收回的话,大地就被折腾得太可怜了。”简竹道,“让它休息休息吧。”

“你说的大地是百姓?”小藤道,“但百姓不是很多人组成的吗?我们不都是人吗?公道不讨回来,我们自己不是太可怜了吗?”

“你停一停!”宝刀忍无可忍,大喝一声。

小藤被这出其不意地一喝,吓了一跳,果然乖乖闭嘴,盯着她。

“他们说的对吗?我的爹,是被你杀的吗?!”宝刀双手握拳,紧盯小藤。

“是我……”小藤应得怎么有点儿心虚,抬头看看简竹,很想躲在他后面。

简竹才不给她躲。

“我看到的是你?”宝刀不由得拔尖嗓音,“你用纸杀了他?为什么?”

“当时竹公子就已经研制出这种纸了,但还不成熟,叫我拿着玩玩,他再想想,能不能改进,不能改进的话又派它什么用途好。我北上联络几个兄弟,顺路跟你父亲打,想到这纸说不定可以杀人用,就……”小藤翻起白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宝刀双目尽赤:“因为那是我爹!”

言之有理。可小藤也有道理:“你爹害过我家,还害了很多家!”

“那些我都不知道!”宝刀甩头道,“我认识的爹,对兄弟们都好,对我也好,会摘草叶子吹口哨,会亲自刨地种蔬菜。劫道时,我从没见他杀人,他已经不想再杀人了。劫到东西,他总是先分给别人用。你知道我爹是这样的人吗?”

小藤躲开她的目光:“反正他害过……”

“你一定要报仇,我也驳不过你。”宝刀道,“可是我要你知道,你要的公道,是叫这样的人死掉,是叫我这样的爹再也没有了。你还想叫我也死。你看着我!我和我爹,是这样糟糕吗,让我们活下去就这样有碍你的公道吗?!”

气得浑身发抖。宝刀从没想过要跟人往死里打架,但现在,她真想把小藤抽到地上,狠揍一通!

十一长老都有点儿尴尬。

其实他们也不介意杀了薛怀义。谁叫当初薛怀义给城君鞍前马后的,杀了那么多人?这样论起来,哪怕薛宝刀也死了,他们都觉得应当。但这会儿宝刀气红了双颊,眼睛里噙着泪,天不怕地不怕地数落着,他们又惭愧起来了。想想,薛怀义给人当枪使,末了兔死狗烹,也遭报应了,这些年来也算洗心革面,并不是非杀不可的。洪缣又与薛宝刀有特殊关系,他们看准洪缣适合坐君位,想跟洪缣和平共处,同宝刀就最好不要结仇。

可惜杀了的人,又不能救回来。

那就让小藤帮他们承担这个责任吧!他们眉来眼去,交换了主意。反正当时也没有真的给薛怀义下杀令,小藤本来就不该自作主张。反正他们身为长辈不能给一个女孩子道歉,女孩子向女孩子道歉则没什么大不了。

简竹袖着手,站在旁边,倒也没说什么。长老们交换完眼色之后,瞥到他的身影,却都一凛:糟糕了……

简竹贵为公子,他们奉他为精神领袖,但实际上都没把他怎么当回事。一直以来,他们怎么决断,就要他怎么服从。可这次纸商经营,简竹做大了财力,义军一战,简竹又树立了军事威信。暗寨的人马打着洪缣旗号,把看不惯的土豪奸商劫掠一番,又把不靠谱的文官武将狠揍一顿,末了诈败,把投降依附过来的、经考验认定不太合格的原官兵、原流寇们丢给洪综安置,主力全身而退。简竹手下的纸坊,更做得欣欣向荣,养活几大寨人口都没问题。长老们对简竹不能再视为傀儡了。这次薛怀义父女之事,要推小藤出头道歉,简竹反对的话,他们道理上说不响,面子也全折了,可不糟糕!

“竹公子,”一位长老便叫简竹,“您让小藤给薛小姐道个歉吧。当时大家心头都有气,狭路相逢,无可奈何。这会儿一笑泯恩仇,料薛将军在天之灵也有所安慰。”

小藤和宝刀顿时都鼓起腮帮子,看起来都不乐意。简竹开口道:“我倒有个更好的主意。”

“什么主意?!”长老急问。

简竹不紧不慢对宝刀道:“你爹死了,你很不高兴。”

废话!

简竹又转向小藤:“你也不甘。”

是!不甘家破人亡,再也回不到原点。不甘亲手打破她家,像打破一个坏鸡蛋般的凶手,还可以带着他的女儿去做个快乐的强盗。不甘这凶手闭上眼睛,就一了百了。不甘这凶手的女儿还能可爱地长大,做竹公子眉间心上的人。

简竹拂手,封了小藤三处穴道。

这三处一封,小藤就暂时施不出武功来,连力气都小了。

“喂!”小藤紧张地怒目。

简竹又把宝刀的同样穴道也封了。

“哎?”宝刀茫然瞠目。

“你们打一架吧。”简竹慢条斯理道。

“……”两个女孩子都用“你是在发神经还是在发神经还是在发神经”这样的神情看他。十一长老的目光加入合唱。

“你杀了薛怀义,满足了吗?再杀宝刀,你也不见得开心吧?”简竹问小藤。

是倒是的……杀了人,没办法感觉满足。吃下一桌大菜,肚子倒是会饱的,人命这种东西,却不能进肚子,轻飘飘的,消失就消失了,留下那么浩大的空虚。小藤恨死了宝刀,却不知该如何泄愤,才能满足。

“你当然也不肯杀人。”简竹对宝刀道。

是。宝刀记得爹爹临死曾嘱咐她:“宝刀,无论如何,不要杀人。”她忘了爹爹说,杀人的话,后果会如何,反正,那不是愉快的事。人世间有很多疙瘩,总有很多方法可以化解吧?宝刀无法想象自己真的把小藤杀掉,会是什么样子。

“既然你们都这样想,那么就无害地打一架不就完了嘛!”简竹建议,“我担保你们可以打得酣畅淋漓,大出恶气。”

十一长老顿时就想怒斥:“胡闹!”

可两个女孩子都已经食指大动,摩拳擦掌。

“不能戳眼珠、不能抓皮肤,”简竹宣布规则,“这是光明正大的打架,如果使阴招的话,你们知道——”

宝刀已经和小藤扑在了一起!拳来脚往、掌掴足踹。“叫你杀我爹!”“叫你爹对不起我!”“叫你把我关起来!”“叫你傻天真啥都不懂!”“叫你以为你自己最对!”“叫你——”忽然间忘了叫你什么了,总之打得天昏地暗。

总之到最后,忘了自己的功夫架子,使出来的还是扯头发抓衣服那些猫儿招数。十一长老连连咳嗽,都想回避了。

傅琪打开暗门,颇为欣慰地下暗道来,展眼瞅见俩女孩子打得惨烈样子,都吃一惊:“怎么了这是?”

宝刀和小藤气喘吁吁松开手,已经打不下去,都坐在地上喘气。

“那个……”傅琪决定还是无视她们的惨状,先把正事说了,“二少君已经掌握局势,择日登基。他把紧要事务略加处理之后,就见诸位。”向简竹微微一笑,“答应你的,现在做到了。”

简竹在递给傅琪鸟笼子的时候,塞过去一张纸条,叫傅琪装作救宝刀,打进囚室内部,洛月来时,傅琪可里应外合。宫里的卫士,简竹已经买通了几个,料傅琪能说服更多个,帮助在要紧的摊牌时候,把宝刀弄出来,再把洛月弄进去。

洛月自己要求进笼子,因为到底不甘心,想试试洪综在最后关头,是要君位还是要她。如果他要她,那么她可以原谅他在年少时抛弃了她,愿意再一心一意跟着他。

洪缣处理的“紧要事务”,第一项就是她和洪综。

除了傅琪和简竹之外,谁都不知道洛月是自愿进笼子的。他们都不是长舌的人,她自己要不说,天下再不会有第四个人晓得她对洪综使了计。

但她偏偏说了。当着洪综的面,全盘坦白:“是我要这样做。你现在要杀我,我都认了。我宁肯为了知道我在你心中有分量,带着笑容死去,也不要孤独地带着对你的忌恨活着。”

洪综要说不大怒,那是假的:“你要我死在我弟弟手里?!”

“我相信二少君不会杀您。”洛月用眼角瞥着洪缣。

洪缣能说什么?

“可他会把我发付给小吏折辱。”洪综继续拿眼角瞥洪缣。

洛月跪下来求洪缣:“让我们归隐吧!大少君又没有亲手杀前城主,只是听了他娘的话。你放他一条生路吧!”

洪缣叹口气,问洪综:“你可知悔了?”

洪综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杀父亲吗?……其实他对你并不好。”

洪缣承认这点。

“其实他对我也不怎么样,”洪综继续道,“只顾着他自己的享乐,我很难当他是父亲。”

“那他也是父亲!”洪缣要拍案了。

“好吧,”洪综道,“你答应不伤害我的母亲,我就答应你反省。”

洪缣被他折腾得彻底没脾气:“我会软禁她,还有三弟。你如果犯一点事,我就杀他们!”

“怎样叫犯事?”洪综要确认一下。

“譬如,”洪缣想一想,“你不得领军,不得动武。”

洪综立刻反对:“我已经习了武啦,举手投足都有武学渗在里面,这可改不了。犯武禁太容易了!”

这倒是实话。挑掉手筋脚筋才有可能彻底叫他成为一个废人,也同时消除他对洪缣的威胁。洛月水汪汪的眼睛对着洪缣眨啊眨的,洪缣那句残忍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那你便不得杀人。”

洪综一口答应:“这倒使得。”

“也不得染指布帛、茶纸产业。”它们是安城的经济命脉。

“也使得。”洪综都答应下来。

洪缣总觉得还有话想说,正在那儿百转回肠,外头小兵慌慌张张来报:“啊呀——熊侍卫长自己挑断了手脚筋!”

诸人奔过去,熊侍卫长身上血迹斑斑,一座山似的跪在御道上:“仲殿下!千罪万罪,归于熊某一人,请千万放过您哥哥!”

像心里被刀戳穿了似的,洪综抱着熊侍卫长大哭起来。洛月陪哭,其实是觉得大局差不多了,熊侍卫长再这么牺牲很无谓。不过既然已经牺牲了……她又拿眼光去瞟洪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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