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安静照着包裹单上的号码打过去之后听到回复：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她又拿起快递过来的手机，翻开通讯录一看，只有一个号码。
赵毅当机立断：去车库。
在搞清楚之前，没有一个人是可以信任的，从自己老家来的保姆也一样。于是，两人提了包，直奔自家车库，坐到汤安静的车里，把门窗关严了。
打电话过去？汤安静问。
赵毅犹豫了一下说：你打，摸一下情况，搞清楚是谁、什么目的。
汤安静拨了那个号码，响了两下，接通了。汤安静不作声，等对方先说。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不紧不慢：喂，赵总吧？
汤安静按了免提，问：你是谁？
对方也不诧异：你是赵夫人吧？你的首饰真不少啊，还全是洋货！
汤安静听了想发作，但看到赵毅不断做手势，便直截了当地问：你想怎么样？
对方说：赵总也在身边吧？你把电话交给赵总，这是一场男人间的对话，女人躲远点！
汤安静只好把电话交给赵毅。对方确认之后说道：赵总，你是场面上的人物，我敬你，所以咱们说话就不要绕弯子了。兄弟是提着脑袋、摸着良心做事，这次拿了你们的钱，拿得多了点，但我没那么贪，更不会把事情做绝。我只要一千万，其他的钱和财物，可以都还给你们，不过你们得写个承诺书，把钱财数目都如实写清楚，并承诺永不追究，然后签上你们夫妻俩的名、盖上你们的章就可以了。从此以后，我们之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赵总意下如何啊？
汤安静在一旁听得清楚，没想到这么大一笔钱财被偷了还有还回来的道理，心里不禁一阵惊喜。赵毅也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事只是一桩图财案，并非什么厉害对手给自己挖阴沟。但他并未放松戒备，对着手机客气地说：这位兄弟，你这么做很聪明，但让我怎么信任你啊？
对方不客气地回复说：赵总，这些钱财要么你拿些回去，要么一分也别想拿走，全看你自己的态度。还有一个最坏的可能，就是我们都拿不到，全被警方拿走。我很不希望这样，你应该也一样吧？
赵毅怕对方早早挂断电话，多一分钟交流，就能多了解对方一分。他拖住对方说：你的话我听得懂，只是这一千八百万里面，有一千五百万是别人的，我的都可以给你，但是别人的钱我得还，还请你多多理解。
对方没想到赵毅竟然跟自己讨价还价，哈哈大笑了几声说：赵总，我知道这些钱是别人送给你的，要不然，就凭你们两口子拿高薪，三辈子也拿不了这么多！
赵毅心里一惊，想不到这个贼一上来就捏住了自己的七寸，看来没那么好对付。赵毅还想软缠硬泡：那些珠宝首饰手表折算成现金不下四百万，那可全是我自家的，都送给你，另外再付给你三百万，加起来有七百多万了，也不枉你跑我家一趟。
汤安静听说东西送人，有些心里不悦，但也不敢插嘴。男人不明白女人对珠宝首饰的情怀，就像他们永远不明白女人生孩子的痛楚。
对方停顿片刻，正当赵毅以为贼准备妥协时，对方竟恶狠狠地回话了：赵毅，别做春秋大梦！钱在我手里，拿走的钱再还回去，本来就坏了规矩，今天我是给你机会，你别不识好歹，否则什么后果你知道！
赵毅听了一时失语，半天没想出一句话来。对方紧接着说：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去写承诺书，我会准时找你们的！我可没耐心和你们唠家常！
等对方挂掉电话，赵毅夫妇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又不知从哪里说起。突然间电话响了，赵毅赶紧拿起手机，一看不是对方的手机号，而是刘洪打过来的。赵毅这才想起应该去上班了。他接了电话，让司机再等一会儿。
汤安静急了，说老公你不能去上班，这事儿还没完呢。
赵毅说：今天蒲副市长要来高新投视察，很重要，我得去陪一下。你不要怕，这事没这么快，得跟贼好好周旋一下。看来他吃准了我们不敢报警，又担心我们请人来摆平，所以才明目张胆找上门来，好让我们写保证不加追究。贼一定是本地的，而且对我们很熟。
汤安静思忖了一会儿儿说：如果真找人把贼查出来，把东西追回来，又会怎样？
赵毅说：那就会鱼死网破，贼玩完，也会逼我们同归于尽。这对我们太不利了，贼是什么人？我们又是什么人？跟贼火拼就是个笑话！再说，我们拖不起，公司那一千三百万要及时归还不说，把这事闹大了，股票账户上的资产也会打水漂。
汤安静低声提醒：那些股票账户没用我们的名字，谁查得到？
赵毅不屑地说：如果你被抓进去了，你能保证自己不说？我是没法保证的。现在要保证的就是让这事尽快熄灭，不能殃及我们的前程。
汤安静有些无奈，觉得人生第一次走进了死胡同，明摆着被别人欺负了却不能出手反击，跟今天赵毅的地位和能力太不相称了。她问赵毅：除了接受贼的条件，我们就真的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吗？
赵毅想也没想回道：有啊，把贼抓住，完全控制在我们手上，把东西全部拿回来，然后把贼杀掉！
汤安静一听要杀人，觉得太恐怖了，一时噤声。
赵毅没理会她：你要不杀人也可以，就是逼贼接受条件，让贼少拿点钱达成和解，我们放人！不过还是得跟贼周旋。
汤安静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问道：抓住贼的话，给他多少合适呢？
赵毅说：这可不好说，至少得比一千万要少。给多给少就看贼的能耐了，遇到厉害角色，跟我们死磕起来，还真不如杀了一了百了。
汤安静不想把这事闹到杀人的地步，又实在想不出好的对应之策，她不耐烦地说：这也难那也难，你先定个方案再走，说不定贼马上又要打电话过来了。
赵毅慢慢镇定下来了，安慰老婆道：先稳住贼，跟他慢慢谈。现在他拿了东西在手，别激怒他走极端，能多拿点回来就多拿点，苍蝇也是肉啊！
赵毅急着要上班去，又怕贼打电话过来时汤安静把事情搞砸。他想了想，干脆主动给贼拨了电话过去。对方马上接了问：赵总的承诺书写好了？
赵毅苦着脸说：那一千五百万真不是我的，请高抬贵手，我保证绝不追究。我要是因为一千五百万栽了，说不定也要请你们来陪我。
对方听完这话明显动怒了，他咬牙切齿地说：想威胁我？那些贵重物品我说过不要，你拿三百万就想打发我们？你这是逼我当反腐英雄啊！
说完，便恶狠狠地挂断电话，根本不想跟赵毅讨价还价。赵毅摇下车窗，点了烟，抽了两口又扔出去，也恶狠狠地骂了句：王八蛋！
汤安静有些动摇了：要不，我们少要一百万吧？
赵毅没否认，又拨电话，被对方直接挂断，便发短信过去，说愿意少要一百万。
两人傻坐着，像等着法院判决。忽然电话又响了，是刘洪，提醒九点半有个会，现在九点二十了。赵毅压住怒火说：我就出来了。
赵毅交代汤安静：我得走了，有情况跟我联系，记住发短信，别打电话！贼要钱，但也怕我们走黑白两道。这事不能往两败俱伤的方向走，你就当一桩生意来谈，互相要价是正常的。别把他们逼急了。记住现世安稳，才能岁月静好！
汤安静瞬间有些感动。结婚后，赵毅有十几年没有说过什么浪漫的话了，便温柔而又坚定地对赵毅说：好，你放心去吧！
刘洪把车停在小区马路边上，见赵毅出来，连忙下来拉开车门。到了一个路口，刘洪手机短信铃声突然响起，前面刚好又是红灯，刘洪踩了一个急刹。赵毅本来心有不悦，被刹得身子往前一冲，忍不住爆发了，厉声骂道：心思用到哪里去了？！
刘洪左右不自在地道歉：对不起，老板，看后面车去了！
到了公司，赵毅匆匆下车，快到电梯口，才想起提包落在了后座，没多想便又快步走回去。到车旁时砰的一声拉开后面的车门。刘洪正低头看手机，回头一看是老板，吓了一跳，手机掉座位底下去了。他立即对赵毅说：您让我送上去嘛。
赵毅没理他，拿起包又快步走了。进了电梯，马上发了一条短信。
汤安静等了好一阵子，对方仍没有回音，正准备打开空调通风，手机突然响了，立即拿起跟贼联系的手机来看，没有信息。她深深呼吸了一下，再从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原来是赵毅发来的短信，说底线是拿一千三百万回来。汤安静清楚老公的意思，他从公司挪走的那一千三百万，不能再拖了，再拖怕出大事，于是回了一个“好”字。
贼终于打电话过来了，见是汤安静接的电话，诧异地问：赵总呢？
汤安静老实回答：上班去了。
对方揶揄道：他不在乎这个钱嘛！我不跟你们啰唆，这钱对半分，还你九百万，贵重物品你都拿回去，就当我做了一趟亏本生意！
汤安静见对方终于松了口，觉得和谈有望，按照赵毅的既定方针，沉住气说：还我们一千四百万吧？贵重物品我都送你们。
汤安静本来对自己的珠宝首饰情有独钟，看得比钱还重要，但赵毅说了，这是策略，多要钱，反正贼拿着珠宝首饰也头痛，迟早会还回来。
对方一听火了：别装蒜！同意就赶紧写好承诺书，不同意拉倒！我再给你们六个小时时限；否则，别怪我没给机会！
汤安静一看表，已经上午十一点了，也就是说，贼要求下午五点前解决此事。和贼打商量无异于与虎谋皮，再拖下去自己毫无把握。她一时有些六神无主，想再拨贼的电话，但又不知说些什么好。她只好发短信把情况告诉赵毅。
好长一段时间，赵毅没回信。汤安静拿着手机静静地坐在车里，感觉渺小无助，巨大的车库房顶显得那么低矮，像要倾塌下来，把她掩埋了似的。
三
汤安静歪着身子躺在座位上，两眼茫然地盯着前面，从未感觉这么失魂落魄。一阵铃声把她惊醒，是自己常用的手机。她打开一看，赵毅发来短信：注意刘洪举动！
刘洪？他不是一直跟着你吗？汤安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马上回了短信过去。
这事做得如此了无痕迹，不可能单枪匹马干得了，一定有内应。我看他反应不太正常。
赵毅估计还在开会或者陪领导，没有打电话过来，而是又发了这样一段短信。
汤安静又问：你确定吗？
赵毅回复：不确定，只是一种感觉。那天我抽了他耳光，他很可能起心报复。
汤安静看了赵毅回复，想起古代那个“邻人失斧”的故事。或许是老公太紧张了，竟怀疑到了自己司机头上。他们平时待刘洪不薄，从没拿他当外人。赵毅给他开的工资、福利都比其他人高，就算抽了他耳光，也不至于来偷老板家呀。再说，这些钱取出来、放在家里的过程，他跟保姆都不知情。
不过，凡事不可想象。自从发现家中失窃，汤安静真的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好使了。如果刘洪内外勾结，还向主人开口索要一千万，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家奴不义，祸起萧墙，假如真是这样反倒好说了。在汤安静眼里，谅刘洪再怎么折腾，也翻不了赵家这座五指山。
平常，汤安静在赵毅面前百依百顺，但她一旦决定要做的事，也不会听赵毅的意见。这一点，在名媛们当中，她是有些声誉的。女人没主见，顶多做个主妇；有了主见，就成了女王。想着想着，汤安静越来越义愤填膺。
什么世道？贼偷了东西竟敢回过头来讨价还价，还找各种理由威胁失主！如果真是刘洪这个家奴伙同外人欺负主人，就更是个笑话！
汤安静突然想到，秦志邦还在西山派出所当着所长呢。
秦志邦和汤安静从小算是近邻。他比她大不了几岁，青春期一直做着跟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美梦，也不止一次地表白过。因为两家环境差别有些大，秦志邦也不怎么出众，汤安静虽然跟他约会过几次，始终没让秦志邦得偿所愿，顶多就是亲个嘴、摸个胸什么的。后来秦志邦被招进了特种部队，转业以后当警察，不知道怎么又当上了所长。别看秦所长平时耀武扬威，见到汤安静还是有些英雄气短，一副暗恋时期的羞赧模样。
想到这里，汤安静立即拨了秦所长电话。电话那边立刻传来秦所长兴奋的声音：安静，今天怎么想起我来了？
汤安静反问：怎么？见不着您还不允许打个电话问候啊，您不想接我电话吧？
秦志邦一听激动了：安静你这是什么话啊？广告上说，再忙也有相思的时候，这个世界我谁都可以不想，也不能不想你啊。说吧，我把门关上了，有什么心里话都说出来，好好感动我一把。
汤安静故作嗲声道：志邦你好坏啊！咱们都一把年纪了，你还说这些不正经的话！
秦志邦一阵哈哈大笑：安静我说的可是心里话哟，跟你说了几十年心里话，你就是不当回事！我还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我比赵毅下手早，怎么就让他捷足先登了？
汤安静叹了一口气：唉，还说这些干什么？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就当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秦志邦兴致来了：安静你这话怎么听起来老气横秋的！你才三十几不到四十，我也刚过四十，人说三十如狼四十似虎，就说些夕阳西下的话，太没劲了吧？
汤安静突然在电话里哭了起来，似有满腹委屈：志邦你不知道，我现在被坏人欺负了，你要给我做主啊……秦志邦哪里受得了这个，立即问汤安静：你现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汤安静止住抽泣：不用，我马上来你办公室。
也就十几分钟的时间，汤安静就到了秦志邦的办公室。
秦志邦本来还想继续开玩笑的，但看到汤安静的确愁容满面，一下不好意思了。他关上门，倒了茶水递给汤安静。
汤安静接过水一口喝干：志邦，我已经几天没睡着了，这事你先答应帮忙我才说。
秦志邦急了：安静你快说事儿，我看着你就受不了，除了你要我去杀人，其他能办到的，我决不推辞。
汤安静说：我不要你杀人，只要你抓人。
秦志邦更加疑惑不解：发生了什么事？要我抓谁？
于是，汤安静慢慢告诉秦志邦，自己跟赵毅出国之前，准备给儿子多换点美元，省得每年折腾，就借了一点钱放在家里。临出国前被告知不能多换多带美元，就把两百万现金放在家里的保险箱。等他们从国外回来一看，竟被贼偷了，被偷的还有一些名贵首饰手表。
秦志邦看上去显得比汤安静还急：你们怎么不报案呢？这种案件越早报案越容易侦破，晚了贼都跑没影了。
汤安静解释：我也是这个意思呀，可是老赵说自己是国企老总，数目也不少，怕报案之后引起社会议论，还怕媒体乱写一通，到时被说成贪官污吏，就是浑身有嘴也说不清呀。还有一个原因，老赵怀疑就是身边的人所为，这个人又是一个领导推荐过来的，不愿意把事情闹大了。
秦志邦似信非信：哦，这么回事呀。
汤安静说着又流泪了：现在贼骑到我头上来了，竟然要跟我们谈判，说把首饰手表还给我，钱全归他们，还要我们承诺不报警。
秦志邦话中有话：谈判？偷了两百万还敢回来，这些贼也忒邪门了！
汤安静接着说：老赵顾忌多不想惹事，我可咽不下这口气，想来想去只有你能帮我，志邦你可得帮我一把。
秦志邦本想避开这事，说话的时候却拍着胸脯：安静你说吧，我说过只要不是杀人，怎么帮你教训他们都行！
汤安静用纸巾拭干眼泪：我想利用谈判之机引蛇出洞，你带几个可靠的人帮我把他们抓住。你那些手下也不亏待他们，我付他们十万辛苦费，你的那份另外给。
秦志邦一听连声拒绝：谈什么辛苦费？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一分钱也不要，只要安静你对我好！放心，这事我清楚了，要有所为有所不为，对吧？
汤安静高兴不已：志邦你真聪明！要是早些年发现你这么聪明，哪有赵毅的机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