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k雄来说,上课总是枯燥乏味的,而在众多的科目中,尤以数学课为甚。数学老师是个严肃古板,缺乏幽默感的女人。每逢数学课,差不多和数学老师那熟悉的高跟鞋在走廊上响起的同时,K雄的睡意就会袭来。胡特也同样提不起精神,吴可很害怕看数学书,因为他至今一看到有两个未知数同时出现的方程式就会晕倒,而K雄则认为,就数学老师那副瘦骨伶仃的模样,哪里会懂什么数学。
k雄的学生生涯挨过无数次揍,但非官方记录的只有两次,其中一次便和数学课有关。那是在一次上晚自习的时候,数学老师只来了一会儿便离开了,而七班的学生可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自觉,等她一走便闹翻了天。讲话的说笑的打闹的,整个教室一时间活像一个乱哄哄的蜂房,谷乐甚至拿出了扑克牌给周围的人表演起了魔术。K雄只盼着早点下课,短短十分钟时间内问了十五次时间,结果招致了一顿毒打。当时,在他向身后那位女生第十六次打听时间的时候,那女生叫他再凑近一点,K雄果然将脑袋凑了过去,那女生操起一根由数学书卷成的大棒照着他的头就是一通猛揍,打得他嗷嗷直叫,直看得一旁的胡特拍着大腿哈哈大笑。不知是凑巧还是因为他那过于肆无忌惮的笑声,校长来到了教室外面,在一个窗户没关严的地方像长颈鹿一般将头伸了进去。教室里的人快乐得忘了形,以至于竟然没有一个人及时地发现他。等到窗边那位女生扭过头去发现校长的怒目离她不到三公分的距离、迸发出一声尖叫的时候已经晚了,教室里的一切已然被校长尽收眼底。他胸有成竹,刻意摆出一副令人恐惧的架势推开教室门缓缓走上了讲台,下面一片鸦雀无声。这时,数学老师也回来了,到了门口时发现校长在便停住了,狐疑地看了看学生,又看了看校长,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校长没理会他,他阴沉着脸扫视了五分钟,然后把谷乐、胡特和刚才尖叫的那位女生叫了上去。
“把你的扑克牌拿出来。”他先对谷乐说。
谷乐老老实实地递了过去,害怕的要命。他觉得似乎有必要说明点什么:“这是魔术道具。”
“把它吃了!”校长并没有接,而是突然吼了起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一张也不许剩!”
谷乐站在那里没动。
“我叫你把它吃了,你听见没有?”校长又问了一句。
谷乐还是没动。
“好哇,好,”校长紧抿着双唇点了点头,“不吃是吧?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你们给我听着!”他扭头对着台下说道,“他要是不吃今晚你们谁也别想下课,直到他吃光了为止。”
讲台下,一个个噤若寒蝉,惊恐地看着他们。
谷乐拿起一张扑克牌,只咬了一小口,眼泪便涌了出来。
这时,一直站在门边的数学老师冲了过来,从谷乐手中一把夺下了扑克牌,然后走到窗边一下子全扔了出去。然后走到谷乐身边,很生气地斥责他说:“以后再也不许带着种东西到教室来了,否则我见一次扔一次,听到没有?”
谷乐噙着眼泪点了点头,校长在旁边,表情很是复杂地看着数学老师的一举一动。数学老师则气鼓鼓地和校长唠叨说:“现在这些学生也太不像话了,你不惩罚他吧,他知错也不改,你惩罚他吧,他又只是个大小孩,让人头疼得要命。”
校长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淡淡地说:“惩罚是很有必要的,要是不对他们严厉一点,学校就全乱套了。”说完,他转身瞧了瞧讲台上剩下的那两个学生。一时间,校长突然没有了兴致,好像觉得再在这里呆下去完全是在浪费时间。随即,他无精打采地宣布了他的处罚:
“你!”他指着胡特说,“就像你刚才所做的那样,笑上十五分钟,而你,”他对着那位女生说,“给我尖叫上十五分钟,现在开始。”
胡特先是一怔,那女生倒是立马就尖声大叫起来,胡特便跟着哈哈大笑。不过,这笑声倒是发自内心的,胡特是个在任何情况下都笑得出来的人,他实在是被这荒唐的一幕给逗乐了。下面的人则一个也笑不出来,而楼下那些低年级学生则度过了一个令人深感诡异的夜晚:在这个晚上,伴随着一阵阵令人无法接受的尖叫声和笑声,许许多多的梅花、黑桃、红桃、方块从天而降,随着刺骨的北风满世界飘飞。以至于一直被谷乐视为珍宝的那些魔术扑克牌,竟成了那些初中学生们以自然界的奇迹为名竞相争抢的收藏物。
校长兴致索然地走了,数学老师则板着脸将大家训斥了一通。一个个深感惭愧,头也抬不起来。K雄坐在下面,一边揉着生疼的脑袋,一边回忆起了很久以前似曾相识的一幕:那时他还在读小学,也是在数学课上,他们那位在惩罚学生方面极具创造性思维的数学老师——一个文质彬彬且极自负的男人。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情,将K雄的两个小伙伴叫到了讲台上。在托着下巴沉思了一分钟后,他来了灵感,命令两个鼻涕虫互扇耳光,直到把另一方打哭为止。这个绝妙的方法后来被他沿用了多次,因为在他看来这实在是一个了不起的主意——既满足了他的施虐心理又不用自己动手。而且,假如某一天有人来追究此时的时候,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又不是他在殴打学生。奇怪的是,从来没人来追究过他。也正是这个男人,让K雄小小年纪就体会到了什么是大悲大喜:在一次数学考试的时候,K雄又得了个倒数第一,他当即就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于是,在那个阴沉的星期一早上,他醒来后第一件事竟然是哭了起来。好歹到了学校,却突然得知学校因为拖欠了建筑费用而被暂时停课。刹那间,太阳从云层里钻了出来,照得世间万物烁烁生辉,周围的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色彩,变得生机勃勃。K雄激动得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而此时,聚集在学校门口讨要工钱的那些浑身泥浆、举止粗鲁的建筑工人们或许并不知道,就在一旁,一位小男孩正眼含感激的热泪、充满了敬意地注视着他们,并且希望他们就这样永远的闹下去,或者干脆就动手把学校给拆掉。
学校永远使K雄感到可怕,无论是儿时的戒尺还是现在的高墙,总能让他产生逃离的欲望。而事实上,校长曾经向他这一类学生暗示过一件事情,那便是让他们主动犯点什么错,然后由学校将他们送回家。这似乎是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学生厌恶学校而校长也不希望他们在升学率上拖学校的后腿。但,K雄仍然清醒地认识到,如果自己真的那样做了,将是自己一生中极不光彩的印记。况且那样一来正中校长和训导主任这帮人的下怀。尽管K雄并不拒绝帮助他人,但要让他去帮校长和训导主任的忙,这倒是一件很难办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