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迦毅对妹妹一词自然没有如获珍宝一般想要加倍珍惜，更不会立刻就感悟出一种吾之有妹，舍我其谁的大义与担当。妹妹？在他单纯青涩的脑袋瓜里对于这样的一个突兀的概念就像沉进湖底的石子一样，所产生的影响，仅仅只是荡起了几圈微弱波纹，要是真有缠绵不断的涟漪既往开去，这才是真正的怪事。
乔迦毅挣开老头的怀抱，一下跳到地上。他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乔国辉口中的妹妹。美人胚子！相当动人！脸蛋精雕细琢，小小年纪便落得梨花带雨，楚楚动人。那一束足以让人惊艳的青丝更有画龙点睛的味道，什么样的人在前世里经历了怎么样的起转浮沉又累积了多少阳功阴德才造就了如今的惊鸿一瞥，不得而知。难以道明的诱惑与吸引……
一只小巧白净的“魔抓”渐渐伸向那张羊脂暖玉般的脸颊。
“不要！”这妮子看着即将触碰到自己脸蛋的小手，身体猛地向后一缩，一把抱住乔正昌大腿，眼神哀怨，眼眶中泛着一抹撩人的水晕。
乔迦毅着了魔一般向前推进，女孩受了惊一样往后避让。如果此时周围再安静一点，人再少一点，空间再小一点，这样的场景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电影里纨绔公子调戏良家少女那样的经典桥段——“客官，不要！”“小娘子……”
乔国辉一把扯住乔迦毅的后衣领无奈而又恨铁不成钢道：“败家玩意，你还嫌不够丢脸。”
这时，老爷子大笑着抱起小女孩而后又慈祥地对她说道：“蓉蓉，爷爷跟你说过你会有一个哥哥，他可能没有你懂事，但是和你一样聪明，你们两个孩子天生就是要遇在一起的。至于以后会如何，他是你的哥哥，你是他的妹妹。爷爷和你讲过谁的命都不是注定平坦，但是那些经历过苦难的人远比那些还在蜜罐子里等待苦难的人要庆幸的多，因为前者无所畏惧，后者畏缩踌躇。每次看到花木兰、穆桂英爷爷都能从你眼中看到一种羡慕，甚至向往。但是爷爷不希望你像她们一样，有些事情哥哥以后会帮你做好。对于女人，你要知道虞氏还有一姬。”
乔迦毅眨巴着那双大眼睛，对于他爷爷说的话，一句也没听懂。什么苦难，命之类的东西他从来没有接触过，也没见过。花木兰，穆桂英是谁？这女孩的哥哥姐姐？还是弟弟妹妹？还有那个什么虞姬，又是谁家妈妈？他只是看到他爷爷说这番话的时候格外慈祥，甚至慈祥到让他自己都感觉嫉妒。但是他转眼瞥过这个叫乔蓉的女孩，她眼角蓦然出现的那抹微弱忧伤却让乔迦毅瞧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乔国辉顺势接过老人怀里的女孩，从来没有过的温柔，他对女孩说道：“蓉蓉，乔家对不起你的太多，以后的一切，乔叔叔会给你一个结果，直到你满意为止。对于乔迦毅这个混小子，只要他以后要敢欺负你，你尽管告诉你乔叔叔，我一定帮你收拾他，他以后要保护不好你，我一定扒了他这张皮。”
乔迦毅这次是真傻了眼，先别说在他脑海里从来没有见过乔国辉如此温柔的对待一个人，最后那一句扒了他这张皮更是让他顿时感觉心里憋屈，他不敢发火，因为上一次的大嘴巴子直到现在还余威尚在。乔迦毅嘟哝着嘴巴，用阴阳怪气的声音说了一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
“蓉蓉，乔叔叔对不起你哦。”结果乔迦毅理所应当的吃了他爸爸一记佛山无影脚，在他咬牙切齿抚摸屁股的时候乔蓉眼里闪过一丝温柔。
乔蓉，从这一连串的对话与闹剧的开始到结束，始终都沉默不语，她那双粉嫩白皙的小手紧紧捏成团状，动人的眼眸里始终流露着一种莫名的哀伤。不痛不痒，却博人心房。
干沟这个地方本就是一个对外比较封闭的镇子，没有大城市的浮华与喧嚣，有的只是绿水和荒山，也没有上流社会的莺歌燕舞环肥燕瘦，更多的是一片片紧凑而丑陋的田地。不过，就算再怎么鸡不生蛋鸟不拉屎，也会有人在这里生活的其乐融融乃至笑逐颜开，同样有人在他笑逐颜开的背后藏着一点小小的悲凉和淡淡的感伤。不过这些不为人知的过往总会被他的玩世不恭驱赶的烟消云散。
“妹妹？你看，这小东西可爱吧？”乔迦毅两指夹着一大条蚯蚓在乔蓉面前晃来晃去，嘴角挂起一丝玩味笑容。
按理说乔蓉应该小家碧玉一般顺便再带点娇小女孩该有的嗔怒来斥责乔迦毅的恶心行为，可是她没有，她只是眼神哀怨地看着他，粉嫩小嘴紧紧抿着，不说一个字。没来由的让人生出一种怜惜。
“好吧，吓不到你，真没意思。”乔迦毅捏着蚯蚓的手随便往后一甩悻悻道，也不管这条虫子像胶一样沾在了窗户上。他以为小女孩都是怕这怕那，尤其是那些黏糊糊，软兮兮还会蠕动的小动物，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啊。为什么一到这妮子这里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拍也拍不起，没有激情。
“妹妹，这东西好吃哦。”乔迦毅拿着一根拆完包装纸的果冻条坐到乔蓉旁边，故作满意状，然后在她漫不经心的眼光下啾的一下吸进嘴里，接着吧咂着嘴道：“我的妈呀，这东西真是好吃的不得了啊！”说罢他眼神轻挑，自以为是的余光划过乔蓉，哪只这妮子竟安安静静地看着手上一本不知名的书，完全没有理会乔迦毅的恶俗行为。
娘的。乔迦毅在心里叫骂道。这混蛋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主，成天疯来疯去，从前是一个人，所以家里的遥控器，电视机，甚至洗衣机都是他的忠实玩伴，而且从来都是说东不敢往西。这次莫名其妙的有了一个妹妹，这可是活人啊，而且还是一个美丽动人的活人。他怎么可能放过这样一个大展宏图的绝好机会。
乔迦毅坐在乔蓉旁边装模作样的陪她一起看那本自己根本看不明白的泛黄老书，乔蓉出人意料地没有避让。但他脑袋里却是以每小时一百二十公里的转速飞快旋转着。突然他想到那天见面时的情形，这妮子不是还说了一个不要！？乔迦毅此时心里乐开了花，他转眼看了看正在专心读书的乔蓉，眼睛眯成一条直线，嘴边荡漾起一个不为人知的邪恶笑容。
“蓉蓉！”乔迦毅怪叫着一把扑向乔蓉。在乔蓉惊异的眼光下。乔迦毅霸道地将乔蓉压在了沙发上。
乔迦毅一把捏住乔蓉那张精致的脸蛋，嬉皮笑脸地对她说：“不要看书了，陪我玩一下嘛，一会也行啊。”乔蓉涨红了小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乔迦毅。
忽然，乔迦毅脸上腾起一种苦涩，原来肆意妄为的面孔此时黯然到令人神伤。仿佛一个鸡蛋摔碎了的场景浮现眼前。
他不由自主的用双手捂住两腿中间，蜷缩成球般从沙发上华丽跌落。伴着泪水与汗水，这小子在地上来回整整滚了五分钟。疼痛减轻时小鬼幽幽的嘀咕了一句：“他娘的，还会踢！”
乔蓉幽怨的看着地上打滚的乔迦毅，轻轻地咬住嘴唇，眼眶晶莹水汪，娇媚浑然天成。
滇东北这个地方到了冬天，也会下起鹅毛大雪，这就跟北方人理解的南方不太一样，谁知道这个寄生在将近2000米左右海拔的破山沟子到了冬天会如此寒冷。冷啊，这破天气让人称屁股上有着三把火的孩子都蜷缩在火炉旁边汲取着少的可怜的热度，这样的冬天，还叫生机这种东西怎么焕发。
乔迦毅自然不是什么耐寒动物，就算心里的火再怎么热，碰上了这纷飞的雪花也只有坐家里发呆的份。和遥控器叫板是他经常干的事，一个不顺心如意就把遥控器随手一扔，这还算他对枯燥的电视节目较好的评价了。
冬天是一个肃杀的季节，之所以称得上是肃杀不过是因为曾经出现过的东西到了此刻完全没了踪迹，最让人惋惜的是那些沉淀着回忆的脚印都会因为鹅毛大雪而让人难以寻觅。不过，有些东西也正是因为这冬天而得以酝酿沉积，蓄势待发。
百无聊赖的乔迦毅突然发觉乔蓉好像有一段时间没出现在自己面前了，通常这妮子要不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书，就是陪着老爷子和别人下棋，最让他头疼的是这妮子还会很听话的在桌旁写字，至于写的东西是啥，乔迦毅懒得看，看也看不懂。他跑遍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找到这个动人又不爱出声的女孩。
乔迦毅敲打着疑惑的脑袋慢悠悠地走出铁门，心想看看这该死的大雪有没有把所有的房屋都压趴下。但在他前脚出门后脚还没跟上的那一瞬间他愣住了。他看见了一个人——蹲在大雪地里的乔蓉。
乔蓉静静地蹲在地上，那一头撩人的青丝任由大风肆无忌惮地招摇摆弄，小小的女孩陪衬着寂静的街道，这一幅画面谈不上萧条但也绝不是华美，稍微有几分凄凉。乔迦毅若有所思的接近这个女孩，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时大大咧咧的他此时却是蹑手蹑脚的挪了过去。
他默默地站在乔蓉身后，刚想吓唬一下她却看到她那双细腻的小手在雪地里认真地拨弄雪花，冻得通红却不作罢，嘴里还念念有词：“一片，两片，五角的，六角的，好多，好漂亮。可是为什么蓉蓉只是一个。”
乔迦毅默不作声地蹲了下去。他想起了那个伴着草坪的晚上，伙伴一个接一个的走了，欢乐也就随之沉寂。那个晚上陪他一起的只有黑洞洞的天花板。他突然抓起乔蓉的小手，乔蓉再一次震惊。
乔迦毅一把拉开自己外衣的拉链，把这双冰冷的手塞到了他的两个咯吱窝下，狠狠的夹着。好像那一夹就是一辈子。
乔蓉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乔迦毅看着她被冻得微红的鼻子坚定道：“蓉蓉，以后有我。”
以后有我……
这句话久久地在乔蓉耳边萦绕，直到多年以后她依旧清晰的记得：以后有我。
乔迦毅霸道就霸道在让对方还来不及回应就对事情做了决定并付诸行动。他一把拉起乔蓉就朝家走去，走的时候还不忘嘀咕着：“这狗屁的大雪要是把我的妹妹冻坏了，以后谁还让我捏脸蛋。”
乔蓉跟在乔迦毅身后眼神飘忽，莲足凌乱。她没有注意到乔迦毅在嘴里嘀咕的话，只顾顺从着这犊子的生拉硬拽，不过在这段路程中她眼里唯一清晰的是：一个侧脸，一张后背。
由于是冬天，天色就像八旬老者一样早早的就沉沉睡去。两个孩子也在胡琼的关怀下钻进了各自的被窝。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里刚好塞了两张小床，一张床上堆放着凌乱的玩具，盖着的被子上印满各色的卡通动物。一张床沿上躺着一本书，铺开的被子上是一副清雅的水墨画。
“哥哥，你见过小狗吗？”一个声音微弱却清灵。
乔迦毅触电般突然坐起，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有些措手不及。“小，小狗？我们家不是有吗？它名字叫花妞啊。”乔迦毅由于兴奋一下子没关住嗓子。
“不，不是它，我说的是出生一个月后的小狗。”女孩声音很小。
“出生一个月后的，没啊，没见过，怎么了？”乔迦毅看着躺在对面的女孩疑惑道。
“才出生一个月后小狗它就要离开妈妈，会被主人抱走。我看过，那小狗看我的眼神好可怜，它好像在告诉我它不想走，我从它的眼睛里面看到了害怕。”女孩说完时把头转向乔迦毅。
“这……”乔迦毅歪着脑袋不知道该说什么。
“哥哥，小狗在被主人抱走的那一晚，会叫的很吓人，你说小狗它要是哭了怎么办？”乔蓉说话时一股热泪流过脸颊，乔迦毅看不到。
“蓉蓉……”乔迦毅顿时觉得喘不过气。
“睡觉吧。明天很快又来了。”乔蓉说罢把头埋进了被窝。
乔迦毅呆坐在床上，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再看了一眼对面一动不动的乔蓉。他轻轻滑下床沿，悄悄地走到乔蓉床边，把手伸进她的被子，捏着她的手，把头缓缓地贴在她被子上，轻声说道：“我是你哥哥。”
被子里脸颊上伴有泪痕的乔蓉默默地笑了。如果乔迦毅能看到这抹笑容，绝对会是他这辈子见到过最动人的花蕊。
一盏笑，娇艳到哀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