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白雪白茫茫一片苍凉凉。
一辆虽不华贵,但其上灵印隐隐的马车行驶在这一片荒凉的雪地上。奇怪的是马车前方并无任何可以拉车的活物,似乎有无形的力道在牵引这辆马车前进。更奇怪的是这辆马车前方是一个独轮,这个三个轮子的怪物委实是跟马车没得一点关系。但即便是这样,即便是毫无凭依,且无拉车的畜牲使力。车子的速度反倒远超寻常马车数倍不止。
马车古铜色调,透着一股复古的气息,金边如藤编缠绕,银灰色的痕迹缠绕古铜的轮轴。藏红色的帷幔反而是在马车的侧面。而且侧面亦是有一扇可自由开合的门户。这样古怪的车子,有一个古怪的名字”飞天魔轮“。叫飞天,也不知能否真的可以飞上天。最恶俗还是这车子上有面小旗,旗上有书”天上地下,唯我独剑”。
这车是以灵气驱动,可以自动吸收天地灵气作为动力行驶,经过大先生设计改良,二师傅亲自动手改造,当然还有少年无良的叔叔画蛇添足的那面小旗。这车也算是集大成的移动宝具。
车厢内,一对少年少女对坐,大眼瞪小眼,自顾自无聊无话。
无聊的时候,人总是容易陷入沉思,沉思的事,要么是就近的一些乐子,要么是一些过往的伤春悲秋。
当下的少年嘴角勾起的笑意,显然不可能是什么令人伤感忘怀的难过事。
不由得不想起临行前在彩山的过往,从出生到现在,这是他过的最轻松的一段日子,过的最安全的一段日子。
犹记得大哭一场的自己,放开一切拘束,在七天里,想玩就玩,想闹就闹,不开心就吼眼前叫木婉清的少女,高兴了就去逗弄性子冷淡的大先生。犹记得当得知大先生单姓离字,便丧心病狂的调戏说是不是叫离骚啊?少年的骚。被好一顿猛撵,大先生愣是提着三尺的绣花剑“天尺量衣”狠狠追杀了他半个彩山。就连剑主子都遭了无妄之灾,被心急的少年穿裆而过,狠狠一击头槌,蛋碎了一地凄凄凉凉下半生啊!趁二师傅不注意,在还未出锅的饭菜里撒下一几勺盐。然后笑盈盈的看着叔父吃到嘴里的饭菜如青龙出水,喷出数丈远。或者趁着所有人睡觉的时候狠敲一面打鼓,边敲边鬼哭狼嚎。总之搞的众人很是不得安宁。
想到酸爽之时,嘴角泛起的那一抹笑意也是忍不住的扩散成大笑,却又想起另外一件无奈的事情,眉头愁意慢慢爬上心头。
那是第七天的夜里,这一夜注定难眠,注定将改变他的一生,虽然他自己不见得承认,但这的确是他人生的第一堂课。
十七给信上的一堂课,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随意教人做人做事,上课时一件严肃的事。
彩山的一隅,这里没人打扰,很适合。
“信儿,坐好。有些事情要说。”少年的叔父,也就是剑主子,难得的认真了一回。虽然他的表情严肃,坐姿标准。但是似乎少年并不在乎叔父的威严,毫不在意的吊儿郎当的斜斜的站着。
一脸的不在乎,嘴里还毫不客气的说着:“叔叔啊,你为啥叫十七啊,这名字也太恶俗了吧。不会是你只有十七刻钟的雄风吧?不对,大概是十七.”话未尽,意思摆在那,知北信一脸的怪异倒是深的叔父的真传,他知道他叔父的性子,也就放开了胆子,没了长辈跟晚辈之间的拘束。
瞬间知北十七的严肃形象换上一个怪异带着不屑一顾的表情,刚刚费尽心机搞出的高人气质瞬间崩坏,咆哮道:“你叔父我,十七个时辰差不多。至于你叔叔我为啥子叫十七,这可是有讲究的好吧。想当年我名出云,后来啊,叔父我立志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士,再后来,老子十七剑就砍死了上一代的第一剑士。于是就更名十七~~~”突然觉得不对劲,自己怎么就着了这个小子的道,不得不拉回崩坏的面目。又变形成为道貌岸然的剑道大宗师的仙气冉冉的形象,虽然这形象的可信度不太高就是了。
一股子浓郁的剑意杀机弥漫开来,室内温度瞬间骤降。知北信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终于也板起了面孔,不在嬉皮笑脸,不在吊了郎当。这些天,他一直在逃避,一直在试图麻痹自己,他一直在试图逃避关于他父亲的问题。
他怕,他怕父亲在自己成功逃跑后,一口吊着的生气变成了死气。他怕,他怕母亲和弟弟不知生死,不知是已死还是未亡。他怕,他怕自己体内的阴气,那圆满的阴性早晚会要了他的命。
看起来,他生而知之,但惟有知北一族的人才知道,那些都是假象。所谓的生而知之只是先天阴气和黑棺相连。黑棺算是一本书,一本既可以记录每一个黑棺族人的生命历程,也可以将炼气术记载其上的奇书。因为阴气与之相连,所以每个黑棺族人的黑棺都是可以共鸣的,但与此同时,每个族人的黑棺亦是独立的。所以,所谓的生而知之只不过是先天生下来那一刻起,就通晓了语言,得到了传承。但心智,自我的人生经历依然要靠自己在这世上走上这么一遭,才算清楚通透。
思绪回到了眼前,眼前的叔父表情郑重的不真实,似乎先前那些荒诞不羁完全不是他所为,这股子沉重的氛围容不得他胡来,于是他变得束手束脚。
“信儿,你可知道你现在的身体如何?”十七郑重其事的问道,这的确是重中之重的事情,所以他的语气严苛的不像话。
看着叔父极少见的认真眼神,他的面色由缓和变得难堪,最终他吐出一口浊气,如释重负一般的说道:“知道。”
“何为阴阳气?”十七毫不停顿。
“您要考我?”知北信眉头紧锁。
“当然。”十七斩钉截铁,语气不容置疑。
知北信眼帘低垂,半响没有动静,终于缓缓开口说道:“阴阳谓之道,阳者形而上为道,阴者形而下为器,形而上为天上之象,形而下为地下之形,这是往晦涩了说。”
他顿了顿,以坚定的语气继续说道:“简单的说,阴气赋其形态,何为形态,形,形状,外在的具象化,态,状态,对事物的控制,阴气是灵魂力量的具现化,也就是所谓的精神力。而阳气给予性命,性,性质,自然的规律性,命,生命,对自身的强化,阳气是身体力量的体现,也就是所谓的生命力。阴气的削弱,意味着灵魂的崩坏,离死不远,阳气的不足,则意味着身体的腐朽,也离死不远,而我现在,就是离死不远了。”
知北十七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少年,他转变的如此之快,快到他有了些许的不适应,然而这些许的不适只是一闪而过。
他缓缓地说:“你现在,是阴极而阳不存一。即使有再多的外来阳气镇压,辅佐。亦不得奇效,阳气是性命的根本,总是这样硬撑实在不是个好办法。所以,我想过了,与其让你在这耗着。倒不如送你去你母亲的族地,虽然我从不承认这个蛮族的大嫂。但不得不说,你这蛮族的半个血脉救了你一命啊!蛮族自古称雄天下,靠的就是雄霸天下的体魄和无尽的怒气。但每一名蛮族少年在十岁之时都会在蛮族祖庙刺蛮文,以激发体内蛮血和灵气共鸣,使得体魄的阳气剧烈增幅。我以为,既然外在阳气无异于浪费,倒不如激发你自身的阳气,阳气只要纯一,一生三,三生无穷数。你也就得救了。”
知北信默然无语,低着头不说话,他知道这个法子是可行的,可要去蛮族,需要跨越的障碍麻烦的难以想象。
“还有,你父亲的黑棺,我也感应不到。而且,就算可以感应到你父亲的存在,我也不会出手去救。”
“叔父,可以我的力量根本救不到父亲啊!”信几乎要哭出声来,他知道自己的状态,他现在连修行都做不到。
“我知道。可我当年败给了一人,我当时对他发下誓言‘今生若无胜他的把握,便自个画地为牢,此生不踏足龙州大陆’,我不能违背自己的誓言。也没有为任何人放弃这个誓言的打算。当然,我会找个人帮你,必要的时候,我的力量也可以借给你些许,你现在毫无修为,反倒是好事,我的剑气,只要我想,谁都可以用。”知北十七的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意味
“那我该如何是好?”知北信一脸茫然,挺直的腰背似乎要松垮下来,但紧接着他绷直了身体,眼神奕奕生辉,似有紫绿之芒萦绕,两股信念坚定不移的传达了出来,他要背负东西还真是不少呢?人生不是用来认输的,何况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他有家人,有一些好前辈,还有两个生死早已融为一体的朋友,他还要帮他们做一些必要的事。
他开始笑了起来,一阵酣畅淋漓的大笑。
“如此甚好,小爷正要习得个天下第一,要叫我父亲为之骄傲。我也好一并救出父亲,母亲,还有知北义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叫天下低个头。”
知北十七笑而不语,好一个天下第一呢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