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时候,总觉得生活太安逸平淡了,老对着小栗子嚷着“无聊啊”,不曾想很久以后,这短暂的日子会成我一生最温馨的记忆。
真是可悲的现实。
沉思往事立残阳,当时只道是寻常。
清朗的天空,微风吹着云,我还记得小丸子老爱围在我腿边撒娇,吵着让我给他讲故事。
长长的走廊,小栗子远远地朝我们走来,我将小丸子放在膝上,望着他开心的笑脸,慢慢与回忆中的稚嫩脸庞重合。
……
小栗子比我小五岁,是除了爹和二叔外,与我最为亲近的人。
小的时候,我们无所顾忌的嬉戏,渐渐长大的时候,小栗子放慢脚步,默默跟在我身后,到了最后,小栗子又站到了我前边,携着疲惫的我继续走下去,我对他的救命之恩,他与我的再生之恩,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命中贵人。
我十岁那年,在一个极为寻常的日子里,跑到了后山栗子林。栗子正熟,满山飘香,阵阵香味引得我食指大动,我飞快地爬到树上,全神贯注拨起饱满诱人的小栗子。
正当我与栗子扎手的外壳较真时,树下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那是我耳熟能详的音色,是刀剑相击的颤抖旋律。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循声望去,不远处,一个身高马大的大汉正与五个蒙面人打得难舍难分。
我摇摇头,心里十分不屑:五个打一个,以多欺少,实在卑鄙。
二叔常说观棋不语真君子,爹爹告诫观战绕行真英雄,我低下头继续专心拨我的栗子,不过眼角余光还是忍不住往那边瞧了两眼,仔细一看,原来大汉肩上扛着一个小孩,顾虑成了弱点,蒙面人刀刀往小孩身上刺去,大汉躲着刀剑还要护着小孩,十分困难。
突然“啊”的一声惨叫。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噤声观望,,果然大汉体力不支了,对方人多,他的身上被砍了好几刀。
大汉倒在了树下,我正好看见血从他肚子上的大窟窿里咕噜噜的往外流。
其中一个蒙面人持着刀走到树下,举起刀。
我平生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血,一个惊吓,手中那颗刚拨好的小栗子恰然滑落,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蒙面人的脑袋。
我一愣,底下的蒙面人明显也一愣,他仰起头看见了躲在树杈里的我,我非常抱歉兼诚恳的干笑一声,
蒙面人眼中寒光一闪,反而拿着大刀跳上来冲我砍过来。
我大惊,他是要杀我灭口。
怀里的小栗子皮哗啦啦的全掉了,我再也顾不上,慌忙躲开:“好汉且慢”。
奈何这蒙面人不给我半点说话的机会,一击未中,他有些恼羞成怒,杀意更重,其余四人同时上来围住我。
一阵刀光剑影,我也是伤痕累累了。
我武功好,蒙面人也不弱,更何况他们手段狠绝,连我一个小姑娘也不放过,我累得气喘吁吁,说实话,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力气再打下去了,他们又围了上来,显然是不会放过我的。
伤口很痛,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血顺着手臂流到了指尖,甚至能听到血滴到地上的声音,刹那,心底一阵恐慌,害怕和无助。
我就要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吗?
我有些不甘心。
突然听到耳边好像有一人对我说“杀了他们”。
“杀?”
“杀!”
它一直不停的在说。
我只觉得头疼欲裂,大口大口的喘气。
它还在不断的说,昏迷之前,我听到耳边连连惨叫。
我睁开眼睛时,四周很安静,揉着头昏昏然然站起来,惊恐的发现蒙面人都死了,他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惨不忍睹。
我十分迷惘地看向树下奄奄一息的大汉。
魁梧大汉手上太重,他见我看过来,惊讶,更多震惊,一个白眼没过,也死了。
刚才都发生了什么?他们是不是我杀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扰扰后脑勺,情况不妙啊!他们都死了,树下的孩子怎么办呀…
这个孩子就是小栗子。
好在我这人心善,不忍他们曝尸荒野,就在栗子树底下挖了个大坑,将他们统统埋在了一块,身前各为主命亡命追杀,死后了无牵挂就在黄泉路上做个伴,要不然多寂寞。
小栗子慢慢融入到山寨的生活后,我将这段惊心动魄的故事讲给他听,小栗子听完后不以为然:“你确定不是在毁尸灭迹?”
嘎嘣一声脆响,我一使劲儿,手里攥着的小栗子就开了:小栗子,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机缘,巧合?我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平白无故的相遇,所说有前因才会有后果,但谁能保证后果不会成为下一个前因,因果轮回的循环,就成了彼此的缘分。
从中抽丝剥茧,也理不清哪个是头哪里是尾,所以说,缘分这个东西,太深奥。
其实在遇见小栗子之前,有一段时间我非常的孤单,因为普通百姓家的孩子见了我都是唯唯诺诺,躲躲闪闪,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自幼随爹习武,尽得其真传,又天生胆大,经常一个人到后山闲逛,偶尔看到憨态可掬的老虎幼崽爱不释手,一顺手拽回了山寨,寨子外面经常可以看到大老虎的影子,兄弟们苦不堪言,以命相逼,我才恋恋不舍将这些小家伙放走。
爹对我严词厉色,说作为一个女孩子要文雅,我摸摸鼻子欣欣然答应。
为了避免我再将凶兽幼崽带回来,兄弟们经常送我一些兔子,猫狗之类的幼崽;可我偏偏不喜欢这些弱小的东西,所以我又开始了形单影只继续在后山溜达的日子,直到有一天遇见了小栗子。
我做过最文雅的事情,大概就是在花田里扑捉飞舞的蝴蝶。
小栗子曾问我:“为什么偏偏喜欢蝴蝶。”他应该是不理解,像我这样崇尚凶悍的人,怎么会喜欢这么柔弱的飞蝶。
我说:“每只蝴蝶的一生都很短暂,但它依旧去选择破茧成蝶,不是很勇敢吗?我喜欢蝴蝶,无关乎它美丽的外表,而是它视死如归的重生。”
言归正传。
小栗子小的时候长得眉清目秀,粉嫩可人,我看着颇为喜欢,就将他带回了山寨。
爹见我浑身是伤,还背着一个脏兮兮的孩子回来,目光立即沉了下来,小心翼翼的为我包扎伤口。
想到那凄惨的场景,我有些后怕,也不知道那些人是谁杀的,在爹严肃的目光中,我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爹在听到五个大汉离奇死亡时缄默不语。
爹不说话,沉默了很久,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好奇的拿着小栗子随身佩戴的玉佩把玩了好久。
爹目光更加深沉,盯着小栗子看了许久,终叹着气嘱咐我伤口不要碰水,好好休息的话后出去了。
爹没有反对我收留这个孩子,我欢天喜地投入到照顾小栗子的热情当中。
刚开始的时候,爹好像不太喜欢小栗子,除了一日三餐温饱,春夏秋冬穿暖外,爹从来都不教小栗子学武功,也禁止我教小栗子学武。
有一次,爹独自一人下山,回来后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那时候小栗子十岁,我十五岁,是小栗子来到青云寨的第五个年头。
爹一个人意志消沉的在房间里坐着,几天后,他从屋里出来,整个好像换了一个人,对待小栗子的态度与之前截然相反。
爹竟然开始亲自教导小栗子武功,并且还让他和我一块读书,在对待小栗子的功课上甚至比以前对我还要严格,每次小栗子有一招一式没练好,爹都是沉着脸罚他蹲一个时辰的马步,甚至不准他吃饭。
小栗子也十分认真刻苦,闻鸡起舞,即使如此,小栗子在武功上还是略逊我一筹。
寨子里的兄弟见我带了个人回来,感到新鲜好奇,他们庆幸,我终于不再带猛兽幼崽回来了,平常见惯了他们大惊小怪的样子,这次又见他们围着小栗子左看右瞅,我没在意,放任他们去折腾。
只是偶尔那么一次,茶余饭后,我在屋顶上纳凉,兄弟们围在一块窃窃私语,他们鬼鬼祟祟地说着什么,我好奇地将耳朵凑过去。
王二说:这孩子怎么看都与小姐有几分相像呐?
烧饭的胖婶颤悠悠捂着胸口道:不会是寨主在外的私生子吧?
王二摸摸头,大腿一拍:莫非寨主为了将这孩子名正言顺地接回来,故意使计让小姐捡回来的?
“嗯…有道理啊”
众人附和。
我大惊失色,难道爹背叛了娘,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我怒不可遏,恰逢爹也出来溜达消食。
我从屋顶上跳下来,生气的看着爹:“您怎么可以始乱终弃”。
说完,兄弟们这才惊觉他们刚刚八卦的主角们就在身后,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看着我爹,又看看我。
我一脸怒气等着爹的解释,谁知爹的脸色比我还要难堪,问我:“这些话都听谁说的。”
见爹沉着一张脸,我默默转头,刚才聊得正欢的几人都僵在了原地。
众人见我看过来,惶恐地摆着手。
爹的脸更加阴沉:“我问你刚才那句话是在哪听得到?”
爹生气了,我扒拉一下手指,怯怯说道:“就是…就是不经意路过张叔房间时听到的。”
张叔名张勇,是爹爹众兄弟其中之一,平时对我也挺好,就是有点好色,在没遇到张婶之前,听说和一个女人关系不清不楚,张叔成亲后,张婶不知从谁哪里听到这些陈年旧事,天天晚上吵得厉害,我那天恰巧在他们家房顶纳凉,有听到张婶说什么始乱终弃。
我一五一十地给爹说了,底下兄弟哄哄而笑,人群中张叔苦着一张脸。爹生气地甩着袖子离开了。
当然爹也和小栗子没半点血缘关系,爹说两个人长的想象是一种缘分,两个相像的人在茫茫人海中相遇是缘上加缘,所以这段缘分来之不易。
小栗子醒来后,好似受了惊吓,也不记得自己是谁,他怯生生缩在床角,我看着心疼,于是我想既然在栗子树下救了他,不如就叫他小栗子吧。
这个名字,让我叫了一辈子。
因为这次的乌龙事件,爹说他做了一次深刻的反省,语重心长地给我定下了两条规矩:一不许我再去听别人墙角,二是他慎重地告诉我说他要请一个教书先生来教我诗书礼仪。
这个教书先生,后来成为了青云寨二把手,也就是我的二叔少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