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爹,青州城但凡长得像样一点的男子都被你劫过了,就我这威震四方的名号,谁敢来娶我。
爹笑了,笑的心花怒放:爹给你找好了。
我挑眉:真的?
爹附耳过来小声说:就在你房间里。
我笑而不语:知女莫若父啊!这诚然是我收到的最好礼物。
怪不得今天兄弟们个个一脸猥琐,原来就我被蒙在鼓里。
月色渐浓渐深。
酒也喝的差不多了,我开始坐不住了,心里着急去见一见新郎的庐山真面目,也不知道人高矮胖瘦…
二叔见我起身,唤道:丫头。
看着二叔递来斟满的酒杯,我笑了笑,人逢喜事精神爽,多饮一杯又何妨,我仰头一饮而尽。口中酒香残留,汁浓醇郁,酸甜芳香,是我喝过最上心头的果酒。
我晃着空酒杯笑言:二叔,这酒记得给我留点。
二叔点点头说好。
兄弟们见我离座,抱起身边的空酒坛子,敲着,吆喝着唱起来。
有人突然在身后抱住我。
小栗子搂着我的腰。
我一个重心不稳,同他倒在了身后的椅子里。
小栗子喝的迷迷糊糊,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哝。
我待小栗子亲人一般,小时候,两人玩闹无所顾忌,后来这孩子长大了,秉着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举止间收敛了许多,我俩在一块的时候,总是默默跟在后头。这是五年以来,他第一次做出这样的亲密举止。
我还要见我的新郎官,无奈,只好将他的手掰开。
小栗子还想再扑过来,看来醉得不轻。
爹一手抓住小栗子的后衣领,使了眼色。
顷刻,两个兄弟跑上来将小栗子抬回了房间。
响亮的哄笑中,我踏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前院。
后院,我的屋外挂满了大红的喜布,飘飘如云衣,沉醉了月色朦胧。
微风拂面,兰花婉香。酒后劲,我摸摸发热的脸,好像也有些醉了。
我推开房门,床上,安安静静的坐着一个被绳子捆绑着的清晰身影,听到有人进来,他转过身。
红烛,火焰荧荧,欢快跳动。
男人眉目如画,一身红色喜服更加摄人心魂,温润如玉的桃花眼,冲我微微一笑,夺人心魄。
好一个勾魂夺魄的男人,我摸索着下巴,靠在门框上略带玩味的看他,节奏有点不对啊,山下的年轻男子哪个不是对我嗤之以鼻,冷眼以对。唯独他淡定优雅地坐在那里,泰然自若的神色波澜不惊。
是个与众不同的男人。
山下人传我好色,不知廉耻,这源于两年前爹的冲动之举,十八岁那年,爹寻思着我该嫁人了,下山的时候看见相貌端正的男子顺便掳了回来给我瞧瞧。我一瞧又是个柔弱书生,挥挥手就放他下山了,谁知这书生不知好歹,口诛笔伐,我的名声一夜扫地。
郎艳独绝如此,心动不如行动,我看着他,思忖如何开口。
我一边给他松绑,一边苦思冥想,反而是对面男人先开了口,他打量着我,缓缓说道:天煞孤命。
语气万般肯定,我大吃一惊,退后一步,捂着胸口,不可置信:这…这…你怎么……?
三岁那年的经历浮于脑中。
男人温和的笑了笑,而我却坐不住了,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厉声道:“说,你和那个白胡子老头什么关系?”
男人一脸迷惑:白胡子老头?
我点头,不错!那老头预言可真准,至今我的人生里也只有柳永这朵道貌岸然的桃花。
男人笑了笑,说:“我并不认识你所说的什么白胡子老人,不过你的天煞孤命的命盘却是不假。”
他说的毫不留情,我竟无言以对。
他轻易地拨开我的手,起身走到窗前,气定神闲地看着月:倒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闻言,我心一颤,脱口问道:什么办法?
他负手而立,转过身看着我“修仙缘”。
我在椅子上找个舒服的姿势坐下,好笑道:“仙缘,仙缘又是我等凡人能够痴心妄想的?”
他平静地看着我色,悠悠道:可信我?
看他成竹在胸,我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问他:“你先说说如何做?”
他不疾不徐地回道:“所谓仙缘,自然要从最基本做起。”
我嘀咕:“最基本?”
男人说话愈加柔和“自然要做善事,广结善缘。”
善事?善缘?
我堂堂青云寨少寨主,一个山贼头子,杀人劫货,此生恐怕与善事无缘了吧。
男人了然一笑:“让我离开,就是你结下的第一桩善缘”
闻言,我哈哈大笑:放走你?我目光微冷:莫非你当我是傻子不成,
话音刚落,窗外刮进来一阵风,烛火晃动两下,灭了。
温和的夜风,浅色花瓣出现在他周身,盘旋。
驭花之术!
我惊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可信我”如沐春风的嗓音,清泉双眸不掺一丝杂质,我的心蓦然平静下来:“你想怎么样?”
男人摇了摇头:“与我赌上一赌,如何?”
我来了兴趣:“怎么个赌法?”
“你放我离开,三日后到青州神庙找我,我自有方法可解你天煞孤命的命格。”
神庙?我一愣。青州城里确实有一座神庙,里面一直没有人住,好像荒废了很久。
“我下山后会住在神庙里,若你不放心,尽管可以派人跟着我”。
答应还是不答应,我犹豫了。
夏先生常常讲,有那么一些人,行走天地之间,游刃阴阳轮回,于人落难之际,他们出现点化一二却不刻意改变,他既然能看出我的命盘,难道真是什么世外高人?看这从容不迫的气势,像极了话本子里讲的得道高人。
突然碰上了这么有趣的一个人,我不怕他逃跑,不如与他赌一赌。
我决定了,“好!我就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你若找不出解开我命盘的方法”我恶狠狠看着他“我就打断你的一条腿,将你绑回山寨,从此以后都不能离开青云山半步。”
男人闻言,嘴角掀起一丝笑意:好。
“一言为定,击掌为誓”
“好”
趁着众人喝的醉生梦死的时候,我放走了这个男人,夜色很快将他的身影淹没,我微愣:为什么我会相信他说的话呢。
是因为飞花丛中那一抹笃定的笑吗?他的笑很温暖,宽容,淡定,仿佛置身人世外,却还对滚滚红尘里的一切了若指掌,他的身上一种解释不清的东西,让我选择相信他。
我放走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沉寂的血液又开始不安分跳动了。
我这个人天生乐观,当爹指着我的鼻子,气的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我竟然一丝后悔都没有,反而心底有些殷殷期待。
我的压寨相公又被我跑了,二叔却一笑置之:“只要你开心就好。”
神庙位于青州城东郊外,那里荒无人烟,野草疯长,是一个很荒凉的地方。神庙年代久远,具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没有人知道,因为这里早就没人供奉了。
没有人能说清这个神庙的来历,仿佛在很早的时候,凭空而降到青州城里,在有关青州城的记载里没有出现过有关神庙的只言片语,神庙的年代恐怕比青州城还要长,这样一个矗立不倒的古老神庙,是不应该被人们遗忘的。
几天前,有两个书童打扮的少年住进了神庙,并将神庙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神庙突然焕然一新,人们才想起青州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因此有不少百姓来看热闹。
竹林里,落叶如雨。
我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说,那个长着桃花眼的男人下山后的确住进了神庙,就在他住进去之后,偶尔还会有老百姓出入。
小栗子在一旁轻轻道:难道真的碰上了高人?
我兴起舞着剑,听完兄弟的汇报,不咸不淡地说:“是不是高人,先改了我的命盘再说。”
三日后,青州神庙。
很多年后,我才明白,人们为什么总要说“如果”。
残暑蝉催尽,新秋雁戴来。夏末,垂死挣扎。
我下山的这一天,天气闷热的很,我和小栗子策马慢行,身上还是出了少许汗,黏糊糊很不舒服,心情也变得烦躁起来。
城东郊外,一个原本冷僻的地方,今天却意外的热闹,神庙外排了一长溜的人,脸上个个都是一副安详虔诚的神情。
小栗子转过头看我,烈日可畏,我向来我行我素,将马绳子扔给了小栗子,在长长的人群后纵身一跃。
庙庭深处,有一棵枯藤老树,干枯的树藤缠绕着同样干枯的树干,我一落地,便闻到了一股清香,萦绕在鼻间,如同清泉使人感到十分舒畅,我心中十分好奇,抬头一看,原来在枯树枝头有三朵合欢摇立。
枯树开花,好奇怪,纤细的花瓣在微风中欢快的颔首,给这这棵老树增添了一丝生机,闻着闻着,香味就更加浓郁。
淡红色的花影,仿佛一张张美丽的容颜,凄美的流着泪,这种奇怪的幻觉在我眼前一闪而过。
“你来了”男人坐在树下,淡淡地看着我。
他的两侧各有一清秀少年站立,左侧的圆眼少年正为其添茶,右侧的细长眼少年拿着书卷奋笔疾书。
男人看了我一眼,也不惊讶,坐的稳若泰山,摇着一把墨扇摇,悠然自得。
我两中间,隔着一张石桌。
于是我说: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