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客房部服务台,四周已经站满了人,其中以退房者居多,大多脸上充满惶恐。几个服务员站在一旁小声议论着什么,见我们走了过来,纷纷低头绕过我们身旁,恨不得立即远离这个不祥之地。
服务台办理业务的两个年轻女服务员或许也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为客人办理退房手续时,一直低着头,服务态度比平时差了许多。
“红雅老师怎么了?”谢艾见到夏聪灵之后,抓住他的衣袖,激动得差点将袖口上的铜质纽扣扯下来,她呐喊道:“夏科长,你……你告诉我,红雅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向远处看去,扫视着进入视野里的每一扇木门。很快,我心中一怔,有种说不出的绝望,仿佛整个客房部都已弥漫着一股阴森恐怖之气。妖魔鬼怪似乎正在这里狂欢,一阵阵浓烈的血腥味不知从哪扇门后渗透出来,然后飘到走廊上空,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开,比任何一种病毒都要令人恐怖。
“谢艾同学,少安毋躁,我也是刚刚赶过来,我们的人已经封锁了现场,待会韩局长要亲自过来。”夏聪灵解释道。
“夏科长,可以行个方便吗?让我们先进去看一眼红雅老师,毕竟她是专门为解决学生的事情而来的,我想你应该能理解谢艾的心情。”我强行将谢艾拉了过来。
谢艾立即扑在我的怀里,滔滔大哭起来,嘴里一个劲地吞咽道:“夏科长,求求你了,让我看一眼吧,待会你们局长来了,肯定就没机会了。”
“这个……”夏聪灵面露为难之意,他看了看周围的同事,好像得到了暗示,然后又将目光转移到我的身上,点点头,小声说道:“好吧,看在老爷子很赏识你的份上,我就再破例一次,让你们进去。”
虽然我不知道老爷子贵为何方神圣,但他的神通广大已令我深深折服,而且夏聪灵这么一答应,更是将他在我心中抬高到仅次于父母的地位。此时,我是多么希望能与那个的神秘老头再次见面,请他帮忙化解压抑心中多年的一个秘密。
跟着夏聪灵来到一间门牌号为1888的房间门口,尚未开门,我敏锐的鼻子似乎就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一股血腥气味断断续续从面前这扇门缝中穿过,然后被我吸入肺部,一半被迅速消化掉,一半成为无用的二氧化碳再次被释放到空中。
夏聪灵刚一推开门,房间内迎面吹来一股阴森森的风,此时,那一半已被消化掉的“血腥”再次升格,永远残留在我们的体内,成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令人发疯的病源。
就在我准备跨过房门时,房间内的空气忽然变得扭曲起来,幻化出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但也只是瞬间,这些东西便悉数消失,面前空荡荡的,周围更是静得让人发慌。
精装修的客房内处处体现着温馨,桃红色墙壁上插满鲜艳的桃花,每一朵都像是刚从树上采摘下来的一样,娇艳欲滴,隐藏着各自可以发生的暧昧。
房顶上吊着一盏心形水晶吊灯,正发出微微泛黄的柔光,倒映在天花板上的一层光晕,显得若即若离,如梦如幻。
环形梳妆台上摆放着各种高档名贵的化妆品,但大多数都原封未动地放在上面,只有一支写满英文的外国口红已经开口,竖立在诸多口红之上。与梳妆台连着的一面玻璃镜上留有一个桃红色的唇印,但如果仔细判断,这个唇印更像是被别人画上去的,令人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谢艾进来之后,哭得更加伤心,她仿佛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地方,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距离她不足五米远的圆形大床。
事实上,如果不是那张两米多长的大床上躺着一具被折磨得已经扭曲变形的女尸,谁又能想象出这竟然是发生凶案的第一现场?
此时,备受学生尊敬的任红雅老师正死不瞑目地躺在床上。她的双手被反捆于脑后,双腿分别向左右张开,跨度几近直线,就像是被人活生生地劈开一般,实在是惨不忍睹。而她身上那件桃红色圆领衬衫虽然已经破烂不堪,但当我第一眼看到时,仍觉得不可思议,尤其是红雅胸口处露出的那朵血染的桃花刺青,就和那个似梦非梦中见到的一样,让我恍然如梦,分不清此刻自己是身在梦里,还是活在真实中。
看到任红雅竟遭此毒手,谢艾的哭声已经变得嘶哑起来,她的哭声在绝望中透着一股哀怨,让我再次迷失了方向。这一刻,我仿佛看到了魔鬼真面目,咒怨由心而生。
【4】
其实,从进入这扇魔鬼把守的房门之后,我便感觉到了绝望和怨气,这些仿佛与我无关,又好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夏聪灵一直护在前面,不准我们再靠近任红雅老师。
谢艾也不敢再向前走去,就站在距离任红雅尸体不到一米的地方。忽然之间,她情绪无法控制,便如同稀泥一般软瘫在地上。跌倒后,她精神恍惚,不哭也不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伸手准备去拉谢艾一把,只是刚弯下腰,不等手指碰到她的身体,眼前忽然一晃,仿佛有个身影从我身边一闪而过,吓得我连忙收手。我急忙向门口看去。此时,那扇半掩的门竟然动了一下,仿佛在验证我的感觉,又像是在嘲笑我的无知。
我扪心自问,这个世界真的有鬼吗?不待我弄明白这个复杂的问题,夏聪灵已经伸手将谢艾扶了起来,送到我身边,他又走到任红雅尸体旁,看了下,语重心长道:“和前两次如出一辙,不过这次好像又有些不同。”
“到底怎么了?”我不解道。
“我现在还是不乱猜测了,等我们的法医给出结论,然后我再告诉你我的一些想法。”夏聪灵欲言又止。
“神秘兮兮的,有什么你尽管说,我又不外传。”我有些不甘心。
说话之际,我的目光刚好从任红雅胸口那个血色桃花刺青处转移到她的淡青色牛仔裤上,刚好这时夏聪灵指了指任红雅大腿内侧方向。我顿时心领神会,顺势看了过去。等看到异常情况后,我不由一惊,满腹疑问,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是什么?”没想到谢艾竟然也看到了夏聪灵的手势,指着红雅牛仔裤上残留的那几滴已经变成乳白色的枯迹,好奇道:“夏科长,你说红雅老师她该不会被人给……”
夏聪灵点头过后,脸色竟微微泛红,他看着任红雅老师的尸体,又摇了摇头,然后走到我们身边,催促我们出去。
“韩局长马上要来了,你们还是先出去吧。”夏聪灵解释道。
快到门口的时候,我再次回头,待看到任红雅老师的脸部表情时,神经顿时紧绷起来。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任红雅老师此时正在进行某种裂变,那张刚刚还紧闭的樱桃小嘴此时竟然夸张地变成了O型,而她的眼睛竟也比我先前看到的狰狞多了。更可怕的是她竟然开始七窍流血了,四肢也在不自然地向腹部收拢。真让人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和我记忆中的某个片段完全吻合。
我不由心想,任红雅老师,你这是想要告诉我什么?
“快走吧。”夏聪灵催促道。
“别……”我想把我的发现说出来,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夏聪灵强行推到门外,他迅速将门关闭,同时也断绝了我和任红雅老师的这种特殊交流。
看完任红雅之后,夏聪灵亲自带着我们乘电梯下楼,走到酒店门口时,他将前面送我们前往老阴阳营的侦查员老史叫了过来,让他护送我们回去,并派人对我们实行24小时不间断保护。
上车之前,一辆黑色宝马缓缓地开了过来,停下后,一个穿着紫色裘皮短袖背心的年轻女人从右侧后门下来,她戴上墨镜之后,迅速跑到对面,打开左面的车门,脸上满是笑容。
“桃青红。”谢艾小声说道。
“那不就是你们酒店的总经理,哎……这个老头是谁啊,你们董事长吗?”我好奇道。
“不是,董事长哪有这么猥琐,更不会是‘地中海’的。”谢艾显得不屑一顾。
“那是谁?这么大排场?”我自言自语。
“呵呵,这排场算什么。”老史将车发动起来,边打方向盘边说:“你小子别好奇了,他是我们局长韩栋梁,还担着其他职务。”
我一时无语,不过老史也没什么好脸色,上路之前,他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些什么,但似乎又有忌讳,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闭上了嘴巴,一心一意开他的车。
回到住处,老史奉命检查了安装在房间里的五个针孔摄像头,确定运行正常后,他才放心跟我们道别。我和谢艾仿佛是被困在笼子里的两只无辜麻雀,飞不走,也逃不了,只能傻傻地待在这个巴掌大的地方,提心吊胆地等着真相。
谢艾躺在床上看电视,让我帮她按摩。这台电视上次发神经病让我产生了间接性恐惧症,不过经过夏聪灵的修理之后,似乎一夜之间变得正常了许多,再也没有发生过任何灵异事件。
我给谢艾按摩了一会儿,然后开始上网,码了会儿字,心情一直烦躁,索性将前面写好的文字全都删了,想追美剧换下心情。只是,我刚打开网站,还没输入剧名,就见右下角状态栏里的QQ图像闪了起来。
眼睛刚往下一瞥,心中顿时一怔。又是一个诡异头像——火骷髅。这个烈火中燃烧的骷髅头,让人打心底绝望。我做梦也不会想到的事情竟然在眼面前发生了,这个象征幽灵的诡异头像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来横行霸道。
火骷髅在我眼前晃动不停,闪得我心情紧张不已。就在我屏住呼吸之际,手指忍不住抖了一下,竟无意中敲出了两个字:迷失。
我苦笑一声,这不就是现在的我吗,只是,当危险已经来临,我却还不知道将会被处于何种极刑,更不知这个幽灵大白天出现又要给我带来怎样的“惊喜”?
打开QQ,第一句便吓到了我。
“你想知道这个世界有鬼吗?”
“想,可我还在想你前面说的‘迷失羔羊’是什么意思呢——”
“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东西也不一定就是事实,就好像你刚刚看到的……全都是假象,只有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才能告诉你真实的遭遇,告诉你,她曾经遭遇到怎样的血腥摧残……”
“假象——?那事实又是什么呢?”
“鬼就在你身边,在你身后看着你。”
“神——经——病。”
“难道你不是吗?难道你已经忘记那些往事了吗?”
“你是谁?”
“请准时收看本台著名节目主持人万甜甜为你奉上的午夜新闻。”
“你到底是谁?”
当我发出这条消息时,这个诡异头像已经显示为离线状态。本来忽明忽暗的骷髅头瞬间失去色彩,而那个发消息给我的疯子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身离去,不让人有任何反应,消失得无影无踪。
话说得颠三倒四,却还能让人觉得惶恐不安,果然是幽灵的一贯作风。此时,我感觉浑身冰冷,就像被人戳穿了脊梁骨,然后无情地丢入常年不化的冰窖里,再没有什么事情比让一个陌生人抓住自己的私痛更可怕。
这可恶的疯子这么快便一走了之,却将一连串的疑惑和困扰统统留给了我,他显然是以为我现在十分无聊,故意给我找点“乐子”,让我不得安生。
我是一个无神论者,根本不信这世界上会有鬼魂存在,若真有,那也一定是别人精心设计的诡计罢了。
当然,不管这个疯子说的是否真实,至少他准确无误地戳中了我的私痛,此时我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豆大的汗珠,总觉得身后不远处有双猎奇的眸子在窥视着我的内心世界。如果不是这个疯子及时提起,或许,连我自己也已经忘记了那件往事。
可作为一个疯子,即便他说得再对,世人也只会认为那是疯言疯语罢了,而那些往事其实已经随着当事人深埋在桃花树下,成为当年最肥沃的有机养料,滋润了满树的果实。
我故作镇静,心虚也好,激动也罢,细细一想,身边总还是有些值得庆幸的事情,至少我敢肯定一点,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之外,已经再没有人知道我在恐惧什么了?
我从电脑桌旁的抽纸盒里抽出一张带有淡淡桃花香的纸巾,轻轻一闻,神清气爽,然后快速回头看了眼正在聚精会神的谢艾,这才开始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不过,当我准备将彻底湿成一团的纸巾扔进旁边的纸篓时,无意中竟然与谢艾的眼神对视在了一起。
我不确定谢艾到底有没有发现我的秘密,但她迷茫的眼神似乎在告诉我,她已经厌倦了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又或者,她此刻正想疯狂地逃避已经或即将来临的噩梦。
事实如此,那个鬼魅般的凶手仿佛真能无孔不入,现在连谢艾最尊敬的红雅老师也步了两个姐妹的后尘,再次成为他屠杀的对象,而警方办案却没有任何进展,她岂有不绝望之理。
谢艾转过身,继续看着电视节目,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而我则做贼似地将那个让人感到恐惧的“火骷髅”迅速从陌生名单中删除,生怕这已经暗下去的诡异头像阴魂不散突然再闪起来。
其实,我甚至来不及去注意这个幽灵的网名叫什么,索性就称为“火骷髅”吧。当我将“火骷髅”彻底删除之后,再回头看谢艾,心情竟然舒缓许多。
可惜,谢艾似乎故意不让我轻松。我将目光转移到电影网站上,正在想前面追看的那部美剧叫什么名字。这时,她忽然关了电视,整个卧室一片暗淡,静得让人发慌。
我想知道怎么回事,不料,转头之际,只见谢艾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我,仿佛要吃了我似的,吓得我忍不住放了一个臭屁。
“我的小祖宗,你又怎么了?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尤其是大白天的。”我胆战心惊道。
谢艾并不急着回答,她用一种狐疑的目光审视着我,就像是要在我的脸上寻找着某个未解之谜的答案,但紧接着她似乎又放弃了原有的想法,突然扑到我这边来,吞咽了几下,竟又号啕大哭起来。
恍惚之际,谢艾的哭声再次将我带到了任红雅遇害的命案现场。记忆里夏聪灵无情地关上了那扇门,阻断了那场特殊的交流。只是现在一切都已经变了,夏聪灵竟然站在了距离我很远的走廊拐角处。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一动不动,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而当我转身向房间里看去时,那种奇妙的感觉突然间便如灵魂附体般深切地降临在了我的身上。
这一秒,我的大脑稍微迟钝了一下,像是被人从后边用钝器重击了一下,很痛,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等再清醒时,出现在眼中的竟然是任红雅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突然、恐惧、挣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