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箫梁疑惑眼神扫来,燕矶子却只是冷冷一笑,随即目光落在他身后的两位女子身上:“色仔,老子倒是头一次知道你居然还有这种嗜好?只不过去了一次烟台阁就。”蓦地,他话语戛然而止,眼眸牢牢盯住箫梁身后两位女子的蓝衣女子的面庞之上。目光对视,燕矶子为她的目光所视心头便是一寒,惊道:“冯千金?”
轩紫雨尚且为方才与燕矶子之间起了无形的争执而尴尬,此刻听到他口中吐出这三个字,心头顿时狠狠一跳。她连忙抬起头来顺着燕矶子的目光瞧去,视线所及便是一张冷漠而绝美得不似人间女子的容颜。一时间她心头竟有了一丝自卑情绪,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她…就是冯岚么?”
“好了,你们都不要用这般的眼神互相打量了。”箫梁指了指身后的两位女子道:“这位是金香云姑娘,燕兄想必也听说过;至于这位则名为柳蓝蝶,虽然她和岚儿的容貌相差无几,但我知道她确实与岚儿没有关系。”虽然言语平淡,箫梁的眼神依旧有着无法掩饰的失望。香云颇为乖巧,眼珠一转连忙向燕矶子与轩紫雨盈盈施礼道:“小女子见过诸位大侠侠女。”
燕矶子原本就心头不悦,见状更是冷笑道:“你怎么不干脆把烟台阁整个儿背在背上?”见箫梁神情黯然,燕矶子却也不得不暂且抛开责备念头,当下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他。箫梁听完后顿时失笑:“罢了罢了,此事我也不方便多加评论。现已三更,明早我们还要赶路呢,我吩咐小二给香云和蓝蝶再开一间客房,诸位都尽早休息吧。”
燕矶子在床榻之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满脑子都是方才轩紫雨看向自己的那惊恐眼神,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难不成我做错了?”他暗暗思忖,忽闻对面箫梁轻笑出来调侃他道:“你这愣子还在烦恼刚才那事么?要我说,你未免太死心眼儿了。”
燕矶子白了他一眼,道:“你也别就顾着幸灾乐祸,倒是说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那人不该杀?”箫梁道:“自然是该杀的,只不过你不该在丫头面前对那人下重手。”燕矶子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道:“这我当然知道,丫头她菩萨心肠,就是看不得别人受苦。但是我当时真的是怒火攻心控制不住啊。”
箫梁闻言笑着坐将起来,对燕矶子道:“燕兄,你要是真的喜欢丫头就跟她直说,何必这么扭扭捏捏跟个大姑娘一样?”燕矶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脑海中又闪过轩紫雨不经意间看向箫梁的那般复杂目光,心情又差一分:“你滚开,你懂什么?”
燕矶子拾掇拾掇心情,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说下去,遂转移话题道:“色仔,你带回来的那个叫‘蓝蝶’的女子,委实太过古怪。首先,她的容貌怎么会与冯岚惊人的相似,这其中必有隐情;再者,就是她的那一双眼睛。”
箫梁迅速敛起了嬉笑面容,肃然道:“你也注意到那双眼睛了吧?那眼睛透出一股极度骇人的冰冷,令人视之恍若置身隆冬,更隐隐有肃杀感觉刺入脑海,应当是一种极为玄妙的瞳术。而且她似乎也没有隐瞒的意愿,若说是眼线,这未免太过显眼引人戒备了。”
“这女子一定要严加戒备,老子倒要瞧瞧她能折腾出什么风浪,”燕矶子说着将被褥裹紧,随即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且睡吧,明早还要赶路呢。”
夜风习习,客栈之外的静寂长街上,不知何时已然立了两个身影。
灵枫遥遥望向客栈方向,脸上神情平淡如水。身后,一男子恭敬道:“禀大护法,那女子想必便是医仙了。”观其面容,赫然正是方才在客栈内对轩紫雨释放迷香之人。
“能够在极短时间内将生命垂危的你生生从阎罗殿拽回阳间,这般的回春妙手除了医仙没有他人能够办到。何况燕矶子的武艺本座多少也心中有数。”说到这儿,灵枫转头望向身侧之人,沉声道:“方才你确实瞧见圣主了么?”
“大护法,小人一双眼睛瞧得真真切切,圣主的确随着箫梁被带入客栈了。”
灵枫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便是黯淡了几分。在深深叹息了一声之后,他毅然转身,高大的身影在夜幕之中透出几分萧瑟意味:“****,复命。”
简短明了的四个字缓缓飘散于夜空之中,待男子回首,灵枫的身影已然遁入夜色,不复得见。
清明时节,细雨蒙蒙,青山腰间,万物吐翠。此时的雨水已然褪去了刻骨的寒意,轻轻搭在人的肩上,传来丝丝清凉意味,令人精神也微微一震。
崎岖的山路上缓缓驶来一辆马车,赶车那灰衣男子抹了一把眉梢,将上面积成的颗颗晶莹水珠擦拭而去,半转身子对着车内道:“色仔,到了。”说着手上微微加力停住马车,一白衣男子随即掀开车帘自车厢现出身来,道:“燕兄,你且照顾好她们,我去去就来。”言罢跳下马车,朝着山路顶端踱步而去。
片刻之后,车帘又开,轩紫雨探出脑袋来。她见箫梁孤身一人朝着山上小路走去,便询问燕矶子道:“疯子这是去做什么?”燕矶子指着山顶方向,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么?”见轩紫雨茫然摇头,他徐徐答道:“那里,是色仔的家。”
箫家故地。
脚步踏过历经岁月的废墟,发出阵阵“沙沙”响声,他的眼光扫过这片凄凉的断壁残桓,一时间心头有了几分苦涩。
茫茫细雨之中,此刻的他衣衫已然微湿,显得有些狼狈了。
微凉的雨水汇聚成珠,顺着发梢不住地坠向地面。儿时的顽皮嬉戏,父母慈爱的目光,以及那个血泪交错的夜晚……纷乱纠杂的记忆充斥着脑海,蓦然抬首,他的眼眶不知何时已然湿润了。
“爹,娘,孩儿又来看你们了。”
他略微泛红的眼睛遥遥望向废墟尽头,那个记忆中自己为双亲所立的坟头所在之处,此时此刻却有一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在恭敬上香。那老者的背影瞧上去如此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究竟会是谁,箫梁按捺住心头疑惑缓缓上前。那老者顿时若有所觉诧异回头,在一段不短时间的互相打量之后,老者试探性的道:“你是…箫家的那个小兔崽子?”
“王老鬼?”箫梁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脸庞,顿时又惊又喜,目光打量着老者那皱纹横生的苍老面庞唏嘘道:“老鬼,你脸上的皱纹这些年可是多了不少了啊。”老者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是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糟老头子一个,老就老呗,也没啥可顾虑的。倒是你这小鬼头,这么多年不见倒是成了个油头粉面的小伙子了!”
旧地遇故人,二人自然是喜不自胜。正当二人聊得兴起之际,燕矶子携着香云与轩紫雨也随后来到箫家故地。虽然之前已经从燕矶子那里了解到箫梁的身世,但当如此残破不堪的废墟就在眼前时,两女依旧触目惊心,只凭一眼脑海中便能浮现出当年的血腥屠戮场景。
燕矶子锐利目光前望,一眼便瞧见箫梁正和一老者嬉笑交谈着什么。他也如同箫梁先前一般在脑中略略思索,随即脱口而出:“那不是王老鬼么?”当下大步上前狠狠一拍老者的肩膀笑骂道:“好你个王老鬼,不是云游天下寻觅药物多年了么?敢情你还知道回来看看我和色仔?”老者也是一眼便认出了燕矶子,三人即刻尽兴畅谈,良久未歇。
见天际微雨没有停下的势头,三人畅谈又意犹未尽,老者遂道:“诸位,老头子在不远处搭建了一处草庐,且随我前去那里,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秀丽山水之间,一处朴素草庐之中。
“原来如此,你小子不光拿下了中原第一剑客的名头,还把冯毅宏的宝贝女儿拐了出来,真有你爹当年的风范,哈哈哈。”王伯大笑不止直到气都不太喘得过来,幸而一旁轩紫雨与香云见状连忙轻抚他背才得以舒缓。王伯一双老眼略略打量二女,继而玩味一笑道:“两个女娃儿可否喜欢对面两个小兔崽子,只要你们一句话,老头子就给你俩做主。”
众人对他这句疯话始料未及,此刻不免多少有些尴尬。香云只是略略一惊,随即侍立一旁笑而不语;轩紫雨却脸色霎时间变为酡红,继而转为羞怒神情喝道:“臭老头!你胡说八道个什么劲儿?”王伯闻言只是大笑,也不把她慌乱之下的无礼言语放在心上。
燕矶子似乎早已习惯了王伯的脾性,当下将话题归回正位:“老鬼,如你所知,我们正要全力赶往琉球方向把冯岚尽快找回,只是丫头她们如果随我们一起多少会有不便之处,所以这几位女子就暂时留宿在你这里了。你有多少本事老子再清楚不过,把她们交给你我也放心。”王伯闻言默默思忖一阵,突然伸手将轩紫雨推到箫梁与燕矶子面前道:“其他的老头子我不清楚,唯独这女娃须得跟你们走。”众人顿时不解其意,轩紫雨更是一脸茫然,忽然只见王伯苍老目光扫来,锐利的眼神仿佛能够轻易洞悉她的内心:“女娃儿你是医仙传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