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宇扬只是凝神注意着外间的情形,唯恐错过了前来回报的人,丝毫没有注意到司徒云辉的脸色,连司徒云辉的问话都没有听见。
司徒云辉见状,又重复了一遍:“皇上可曾感觉自己最近有什么不适?”
他这时方才听清了,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随即摇了摇头。
“臣指的并非是身体上的不适,而是指皇上的精神,在最近的一段时间以来,或者,更前一段时间,有没有什么不适?”
秦宇扬终于彻底的回过神来,眼中带着怀疑看向司徒云辉:“你想说什么?”
司徒云辉沉默了片刻之后,道:“臣斗胆,此次见到皇上,觉得皇上与一年前判若两人。臣本不知道其间的因由,今日却算是明白了。不知皇上可曾觉得自己这近一年来变得暴躁,易怒,偏激,甚至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秦宇扬脸色倏地一变:“说下去。”
“臣为皇上诊脉,发现皇上体内有默虞草的迹象。默虞草产自西域,人体若然摄入,便会被慢慢扰乱心智,以致喜怒无常,难以自控。若摄入量少,其影响也不明显;若然长期摄入,那么,性情大变……”
秦宇扬霎时间全身僵硬,整个人如同被一桶凉水浇下,冷静了。
司徒云辉道:“照皇上此时的情形看,只怕断断续续的摄入默虞草已经近一年了吧?好在此时发现,亦不算晚,臣马上开方子为皇上调理身子,只要清楚了体内的默虞草,便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不算晚么?他苦笑着,也许吧,好歹在死之前,他能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好歹让他清醒过来,看看自己做了多少错事。
可是,又怎么会不晚?他脑中闪过一幕幕的画面,竟全都恍如隔世般遥远陌生。外公,已故的外公,他不敢相信,竟然会是自己,间接送走了他!他竟然会帮助南诏,夺了天朝的江山,自己坐上皇位!罗裳,那个害死了微澜娘亲的凶手,他竟然会纵容,还在那个晚上要了她!
而他最不敢相信的是,他居然,那样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了微澜,还残忍的将她缚在自己身边,让她面对那些比残忍更残忍的事实!这怎么会是他?这怎么可能是他?
他面色惨白,颓然,一瞬间竟如苍老了十年一般,喉头一甜,一口血腥味直直的冲上来,他用力想忍住,却还是从嘴角溢出鲜红的血来。
“皇上!”周围人见状,全都惊呼起来。
他惨淡一笑:“怎么会不晚,怎么会不晚……我连她都失去了,还不晚么?”
“我们要去哪里?”一大早,微澜就被慕容惜玉从被窝中拉起来,迷迷糊糊收拾了东西坐上马车,又行进了很长一段路,方才完全清醒过来,抬头看向慕容惜玉。
“离开这里,不好么?”他淡淡一笑。
微澜摇头晃脑的看着他:“没什么好不好的,反正我对哪里都不熟悉,只要有你在就好了。”
这句话让他心中一动,点了点头,伸手想要将她拉进怀中,却突然闻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他心中一紧,已经做好动武准备的时候,突然听见了慕容瑞玉的声音:“是我。”
“哥,怎么了?”慕容惜玉打起帘子,看向风尘仆仆的慕容瑞玉。
慕容瑞玉神色凝重:“前方的路被陆萧翎封锁了,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
“那我们沿路返回吧。”慕容惜玉也微微拧了眉头,没有想到秦宇扬还留了这一手。
“只怕不行。”慕容瑞玉苦笑了一番,压低了声音道,“不知道是哪个下人走漏了风声,闵恬儿刚刚去了山庄,现在还在那里不肯离开。若然被她见到微澜,只怕不妙。”
“这……”慕容惜玉沉吟了,拧着眉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们在说什么?”马车里,微澜终于坐不住了,探出一个头来看向他们。话音未落,她突然被眼前的风景吸引了,奇道,“这是什么地方?好美!”
慕容惜玉这时方才注意到周围的景象,心中蓦然一沉,如果他没有记错,这附近应该就是那座山间小屋,她和秦宇扬拜了天地的地方。他尚未回过神来,微澜已经跳下了马车,长长的伸展了一下手臂,喜道:“真舒服。”
此时慕容瑞玉也想起了什么:“我记得这附近有间小屋,不如暂且将如宁安顿在这里,再作打算也不迟。”
“真的?”微澜惊喜不已,“可以住在这里吗?”
慕容惜玉心中始终打着鼓,但见她露出孩子一般高兴的神情,一句让她失望的话也无法说出来,只能下了马车,强笑道:“那你既是喜欢,就待我去安顿一下。”回身,他便拉着慕容瑞玉远走了两步,低声道,“哥,秦宇扬知道这个地方,我怕他会寻来。”
慕容瑞玉先是一怔,随即道:“我听他大病了,卧床。”
慕容惜玉蓦地松了口气,脸色也逐渐好转起来。
宫中。
秦宇扬卧于清心殿的床榻上,闭上眼睛,依稀可以闻到她留下的气息。是的,她曾经夜夜宿于这间屋内,其实满屋子,都是她的香气。可是只有香气,仿佛最后一丝证明,她曾经属于他,他们曾经亲密无间。
门口突然响起敲门声,他应了一声,司徒云辉走进来,手中捧着烛台:“皇上,找到默虞草的来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