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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烈阳

一丝脚步声从山下传来,幼虎伏于青石之上,动也未动,琥珀似的眸子却显出些许振奋。

自山腰望去,尽是青灰枯黄,巨石耸立,一片昏败之色。虽然听得见脚步声,却依然看不见人影。这莫名的封印不但困住自己,亦伴有许多枷锁。如今,终于要解开了吗?

来人正是多年好友许衡,听着脚步声不急不缓的渐渐传来,幼虎忍不住挤眉弄眼,炮制出几个奇怪的表情,想要对着他笑一笑,但笑是如何呢?第一次有兴趣要学他的表情,奈何两张脸差距太大,又无名师指导,幼虎收起最后一个歪嘴的表情,终于放弃了。

幼虎最初的记忆,便是在这一片寂静中,除去山石还是山石,不长的时间里就在这山中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褪去了最初的喜悦,幼虎忧郁的以为,自己就要孤身在此生存到天长地久。直到许衡出现,为它带来了这大千世界。又过去几个年月,刻录于血脉的妖族传承渐渐显现,虽然体型未变,体魄却一日日愈加强大,一样样术法从如隔轻纱到铭刻于心,而今终于得到了最重要的一样,自最初就一直想要得到的,破印之法。

一步又一步,脚踏在下一步该去的地方,在一片郁郁葱葱中格外显眼,踏入此地就如踏入另一个世界,眼中只剩下此山的颜色,无长草绿荫,也无飞禽走兽,声音极静,脚步声清晰可闻,所以村中称此地为阴山,若非除此之外再无异象,数年前村长提议的举村迁居或许成功也说不定,许衡轻笑一声,眉宇间却有淡淡的苦涩。

“嗷呜~”耳中是一如既往的问好,许衡不由得轻笑抬头。

好亮的一双眼!

虽然隔着数人之远,澄澈的目光却如一只利箭贯入眼眶,许衡猛然瞪大双眸“咳咳…咳…咳,咳咳咳…”未来得及拭去嘴角淌下的口水,一把冲上前来,“小黄!你真的是小黄吗!”我不是小黄。幼虎无声地摆着长尾,蹭得沙石滚动。

“许衡,”幼虎吐出的并非人语,但许衡亦能听懂,“我在此地困了二十三年,而今,终于有了脱困之法。”许衡顺势笑了出来:”那,我不是要恭喜你。“嗯,只是想要脱困,还需由你来帮我。”许衡怔了下,才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小黄,”我不是。“小黄,”不是。许衡快语连珠道:“要我做什么?”

一人一虎站在此山之巅,山下一览无余,此山虽有数百人高,但由上而窥全景,却更觉得此山渺小,连同自己也觉得渺小起来。更远的地方混沌一片,孤立于此间的山峰,是独属于幼虎的囚笼。幼虎在一颗小石上抬爪磨蹭许久,“就是此处,此花名烈阳,聚天地之火灵,服之能医陈年暗伤,洗髓煅体。”

许衡不由得沉默起来,呼出一口长气,“你说,此花于我,是否会有用呢?”“不知,应当是没用的吧。”幼虎拂着尾巴,“你不是曾说要徒步以量天下,访名川山河?待封印解开,我随你一起好吗。”“吼吼吼~~~~”忽而发出威严的长啸,幼虎直直的看着许衡,“有我在,天下何处去不得?”

“也是,”转瞬间许衡的脸已经平静下来,“中了伏心解灵,便只剩下半年寿命,此时仍能活着已是万幸了,”习惯的笑起来,“有你一起,我再来游览一次这世界又有何妨。”幼虎已经移开身躯,许衡弯腰,手触在石上的瞬间,石上孕出淡淡光华,赤茎赤叶赤花,一抹艳色首次出现在此山间。

许衡望向手中的艳色,不知不觉间,就已摘下此花。望向幼虎,封印就要解开了吗?会如何解开呢?忽然觉得身体都沉重起来,脚下隐隐有隆隆声,孕出烈阳之处光芒闪动,似有什么要喷薄而出。“许衡!退!”一股轻风拂来,不觉间许衡已在四五十步外。方回过神来,才发现烈阳方才脱手,腾于空中,许衡忍不住伸手,向那触手可及的烈阳。“不要!!!!”耳边是幼虎清冽的声音。

无尽的赤炎,由山峰喷薄而出,冲天烈焰,似要涤净这世间万物。许衡惊诧间,看见自己伸向烈焰的手。似寒泉,又似小兽绒毛,许衡忙抽回手,立刻觉得酷热难忍,身体有如置身滚水之中,有心脱下身上长衫,却觉得终究是无用之功。丝丝清凉从体内泛起,抵御这酷热的,正是自己曾以为一日散尽的灵气。是那枚丹药吗?许衡忍不住自嘲:“枉我自以为天才,却不知一切皆是此丹之功。”“喂!喂!听的见吗?”许衡望向幼虎,幼虎蹲坐于地,置身于烈焰之中,紧合双眼。

“昔日你救我一命,今我以一命报之。能听我十几年的废话,我们也算至交好友了吧,如今我的寿命终于到此为止,”许衡抚着心口,虽然轻微,但清凉确在一缕缕消散,习惯地摆出笑脸,“烈阳,此花仍有其用处,恕我不辞而别。永别了,吾友。”

这是新奇的体验。幼虎体验了二十三年的生存,一次将死而未死,力量充沛的感觉也曾体验过,但从未有过这般激烈。烈焰被缓缓纳入体内,带着充沛灵气。仿佛回到了初生之时,一切都觉得惊喜,幼虎忍不住渴求更多。

许衡。许衡。响起了这样的声音。许衡是什么?似乎很重要,又或者并不重要。许衡。不断的重复,忍不住想要忆起什么。许衡。脑海之中,映出一个笑脸。不要叫我小黄。微微的抗议。不断有新的知识注入,山河,妖族,珍宝。一样样破碎的东西最终糅合成一个整体,铭刻于记忆深处,也终于知道自己是何方妖怪。怨生妖虎。

怨生妖虎,天地间独存一只的七十四天妖之一。生灵死后皆弥散于天地之间,独有怨生妖虎能夺生灵初降世之先天灵气,用以强化自身,杀一生则强一分,所以往代怨生妖虎皆有擎天柱地之能。然而实力愈强,灵智渐失,心中一片混沌,只余毁坏,终为群起而攻之。所以若要求生,少增杀戮。

“许衡!”幼虎睁开双眼,惶急地望向前方。这是另一番新的世界。并无许衡之身影。蓝天,碧树,天高地阔。幼虎置身烈焰之中,眼中一切皆是赤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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