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承山归一门,从无到有已有十数年的光景,依着青风老道的话说就是抱元守一,避短扬长,心如磐石,八风不动。
这一群早年流落江湖的孤苦孩子们日复一日长大,也随着十数年的磨砺,将自心所感融入生活中,各有造化。
比如二师兄总是喜欢抱着一堆旧棋谱大鼻子瞪小眼,挠的头发越来越稀;
三师姐整天倚在离道门四里地外的那片梧桐林里绣东绣西,就是不绣鸳鸯;
四师兄无事便坐在小湖边钓王八,既不愿者上钩,也不退而结网,总之从来都钓不到;
五师兄无聊时就是两坛阳春雪,醉了便要玩火,不知道失手烧毁又重盖了多少回草亭;
六师兄还算比较本分,整天在落崖涧旁撞树罢了,毕竟道门再仙气也需要柴火;
七师兄虽然专于药草辨识,不过最大的任务莫过于在山上帮厨,以前是兄妹俩一同忙碌,如今妹妹外出,才有了这一天手忙脚乱的摸样。
小师妹倒是没什么可做,只是每天山头跑到山尾说些玩笑,传些讯息,每天没有跑个几十里路程,回去是要挨师父板子的。
这些人便包揽了泗承山这一路来的防御工事,虽然前有天险挡路,后有绝壁断流,他们却依旧每天守着自身的一亩三分地,美名其曰:师父让的。
那些至暑的伏夏里,每当天朗云清,嫩叶拍风之时,这一群散漫的人们才会想念起常年在外苦修求剑的大师兄,那个和他们比起来完全不正常,却又感觉最正常的人。
这十多年来的清风暖阳,已经让山中的飞禽走兽都已经熟悉了他们的轻声抱怨与高声笑骂,如果没有这个瓢泼的雨夜,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泗承山上到底藏着多么恐怖的一群人。
季晴终于在落崖涧遭遇了杜江,黑夜里巨汉的身影在远处若隐若现,几乎如季晴腿粗的胳膊上青筋暴起,肌肉弘然,铁船早已被那巨力带出惯性甩入草丛,瘪烂不堪,后者笑了笑,并没有多话,毕竟武夫便是要以武犯禁,以后逍遥江湖哪管得许多恩怨许多愁。
小姑娘稳了稳身形,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对岸,凝神静意片刻,转头过来左掌单伸,自有神聚,杜江一声大喝,右手拉船猛的奔来,偌大的小船便如暗器一般被掷出,季晴猛地向前跃起,两人距离不断拉近,杜江后拳蓄力也越来越大。
终于短兵相接。
杜江右拳砸出,季晴顺势绕臂闪身四两拨千斤,奈何这汉子身粗心细,拳出未果,左脚猛的踏地,激起一圈尘土飞扬,右肘横生侧撞,以身为器一记铁山靠将季晴猛的撞飞。
季晴小腹之前受了辰昊一肩,如今又中了如此势大力沉的一击,虽是身法精巧未能倒地,但仍足足退至涧边才卸去力道,狠狠吐了口气,擦了擦嘴角笑道:“好一个外练筋骨,快赶上石山佛了。”
杜江沉默不语,依旧猛的冲刺过来,撞开无数雨水和尘土。
季大将军忽的如猫版弯起笑眸,显得极其妩媚,又有几分不屑在里面,只是轻轻道:“不过石山佛又能如何。”
不知道堂堂大内御前二品带刀副卫听了这句话是不是要吐血。
再次短兵相接,杜江右拳再至,相迎的是比其小了一圈的另一只拳头。
两拳相接,季晴忽的化拳为掌,顺势扯出,杜江左掌顺势劈下,势带风雷,只怕中了脊骨都要碎折,后者猛的钻入他怀中,也如方前一般转身右肘横生,竟是还了一记铁山靠。
杜江面带不屑,只以为花拳绣腿,季晴却没有收手,随之点膝,蹬腕,借杜江下沉左掌顺势猛的一记朝天蹬直接将其踹倒,要知道大年夜里那一记百十来斤的狼牙棍也不过被这个小姑娘捏其锋而断其势,可知季大将军的手还是很黑很重的。也亏得杜江铁汉一般两百多斤的体格,换做他人,只怕早已两眼一黑就此归去。
杜江站起身后,揉揉脖子咯吱作响,拳头骨节重新捏松,笑了笑,终于说话:“明明还有这等力气,方才为何不过河?”
季晴依旧弯眸细笑,轻轻道:“受了贵派这么多关照,总得好好和你们算算账。”
杜江依旧面无表情,冷冷道:“师父、师妹因你死了,未杀你已是天恩,为何如此得寸进尺?”
季晴笑得更加开心,叉腰仰头看着眼前比自己高了两头有余的铁汉道:“抓不到那个刺客便来与我一个女孩子说大道理,恬不知耻。”
冷风吹过,杜江看了眼奔腾而过的几乎溢出两岸的黑水,摇头道:“速战速决,我不会再留手。”
季晴冷眼笑得更胜,撇嘴道:“彼此彼此。”
铁汉再来!杜江仗着近身无敌一味靠打过来,季晴却原地不动,只是叉腰跺脚骂道:“真当姑奶奶怕了你?”
铁汉肉掌贯面而来,季晴儿右肘高截,未等对方膝至,左拳便抢先直贯对方喉颈,后者竟几乎一瞬断气,大将军一招未老,便是一套疾风骤雨般的近身短打,当仁不让,奈何再雄壮的体格也扛不住源源不竭的狠手黑手,杜江憋了口气猛的扛了过来,季晴却倏的短拳撤离,直挺膝盖再次让大汉弯腰,退身而出,半拧身躯,借力右拳甩在对方脸上,随即借势翻身,又是一记朝天蹬,这汉子竟被踢得双脚几乎离地,季将军大喝一声,猛的测身肩头直入,双拳齐出,再来一记铁山靠。
小山般的大汉如断线风筝一般飞出,眼看便要坠入急湍的黑河里,季晴儿却猛的拽住其后腿,一记过肩摔又把汉子拉回一条命。
那汉子瘫倒于岸边树下,一脸未及抚平的惊愕与不解,小姑娘擦了擦满是雨水的脸,想起之前受过的冷眼与羞辱,轻轻道:“刚才那一下是替居肆还得,本姑娘和你们可不一样,只是要讲讲道理。”
言罢转头,登山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