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老先生的各项化验报告相继出来了，梁小冉忐忑不安地从医生手里接过化验单，看到上面明晃晃地写着——肝癌晚期！ 肝癌晚期？！怎么会这样？梁小冉瞪圆了眼睛，看看医生又看看化验单，一脸的震惊，怎么会是癌症晚期呢？“医生，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老先生平时没有任何症状的，怎么就成了癌症晚期呢？一定是你们弄了……” 医生很理解病人家属的心情，但是却无能为力，“对不起，我们医院是不会弄错的，请家属接受现实吧。另外医院建议家属，因为病人没有多少时间了，你们是不是想办法做通病人的思想工作，看看他还有没有未交待清楚的事宜，趁清醒时办理一下吧……” 医生留下话就走了。但是医生这样的话再明白不过了，那就是老先生随时都有离开的可能，所以，请家属早做准备。可是怎么会这样呢？慧兰阿姨在的时候，老先生身体一直很好的，根本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的。
尤其是肝癌，那肯定会有肝区疼痛的，或者才能症状，怎么没听老先生念叨过呢？ “谢医生，你是老先生的保健医生，我真是不理解啊，这个化验报告怎么会是这样？难道，难道你平时没观察到老先生有什么异常吗？”梁小冉实在不愿意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 虽然按年纪算起来，老先生已经七十有六，在古时候那叫“人活七十古来稀”；但是现在不同了，莫说七十岁了，就是过百岁的老人不是也很多吗？更何况老先生的生活条件和医疗条件都相当优越，怎么就得这种病了呢？而且还能拖到晚期的地步？那么这个谢医生是怎么做人家的保健医生的，简直就是耽误人的生命嘛！ “小冉，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怪我失职，我接受。”谢医生很诚恳地说着，那样子似乎他早就料到了今天似的，“其实我早就发现老先生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可是他就是讳疾忌医，根本不肯上医院……” “什么叫他不肯上医院？你知道保健医生的职责是什么吗？就是要负责主人的健康问题。”梁小冉根本觉得谢医生在推卸责任，如果是癌症早期还有情可原，但是如今已经宣判老先生的死刑了，谢医生竟然还在为自己开脱。
“可叹老先生真是瞎了眼，信任你这样一个没医德的人！” 梁小冉本身是医生，所以对于失职的医生特别愤恨，尤其是陈建功误诊后让自己的生活变得乱七八糟，梁小冉更是对这样没医德的医生恨得咬牙切齿。此刻她仿佛觉得这个谢医生就是陈建功的化身，如果可能的话，梁小冉真想扇他两个耳光。
梁小冉不分青红皂白一顿批评，谢医生只觉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习惯性地摸了摸脑袋，喃喃了两句，“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子的，我其实是个称职的保健医生的……你不要一棒子将人打死行吗？“ 梁小冉把目光从谢医生身上收了回来，然后盯着那张化验单呆愣愣地看着，“肝癌晚期！肝癌晚期！你想过没有，如果老先生他真的……那么慧兰阿姨怎么办？慧兰阿姨受了那么多苦才得到这份爱情，难道最终的结果就是孤苦伶仃地独过晚年吗？这太不公平了……” 谢医生很理解梁小冉的心情，所以对于梁小冉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也不放在心上，看到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又安慰道，“生离死别是人间常情，你我都是医生，当然更应该清楚这个道理……接受现实吧，然后我们商量一下，应该怎么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亏了你还记得我们都是医生，那我问你，以前什么情况暂时不去计较了，但是现在你是不是太武断了？难道只凭这一张化验单，一家医院的诊断，就宣判老先生的死刑吗？你到底还是不是医生？难道你不知道医生有时候也会误诊的吗？难道你没有误诊过吗？”梁小冉再次听到“医生”这个字眼儿从谢医生嘴里吐出来，气愤也随着升了起来，一连串的质问抛了过去，就像是要把这个“失职”的保健医生给砸死一样。 谢医生很是一愣，这几天的接触，让他觉得梁小冉是一个温柔的女子，所以心里暗暗希望梁小冉梳的是飘逸的长发；而此时此刻居然发起火来，伶牙俐齿的，还真和她的凌厉的发型相得益彰了。 谢医生听着这些罪名，莫名其妙地蹦出了一句：“我说小冉，你……原来这么厉害？” 梁小冉没想到谢医生抛过来这样一句不冷不热的话，这算什么？讽刺自己没素质吗？试问啊，在这样的情形下，谁能不激动？虽然她是医生，但是她却不盲从，她知道任何人都会有失误的时候，包括她梁小冉在内。所以她还存着一个侥幸心理，希望这张化验报告是误诊，老先生根本什么病也没有，那样多好啊。 “愣着干什么呀？赶紧给慧兰阿姨打电话，现在事情这么严重，难道你还不想通知她吗？”梁小冉没好气地对谢医生说，“慧兰阿姨必须做出决定，然后把老先生转到更好的医院去，老先生并不缺少治病的资金，所以，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做万分的努力……” 谢医生在心里暗暗佩服梁小冉的英明决策，但是想来想去他却做不了主，只得又摇了摇头，“小冉，我没有慧兰阿姨的电话，根本无法联络上她……我看这样吧，你说话比较婉转，不如你先试着把这个化验结果，向老先生渗透一下，看看他什么态度？” “你怎么可能没有慧兰的电话呢？昨晚你们明明通话了，为什么要隐瞒我？”梁小冉越看越觉得这个谢医生有问题，于是便想诈他一诈，让他息露出尾巴来，“老先生已经把什么都告诉我了，所以，你就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 谢医生显然对梁小冉的话有所怀疑，当下也不再与她纠缠，来了个金蝉脱壳法，“那好吧，我们一起去问问老先生，这么大的事，必须让他自己做主的……” “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你明知道老先生是因为心脏病才住进医院的，难道还想再刺激他吗？”梁小冉一把拉住了谢医生的衣袖，然后有些心急如焚地嚷了起来，“你是心理学医生，难道你不知道病人最怕的就是被宣判死刑吗？你到底是要救他还是要直接害他？！” “小冉，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是医生，我当然是要救我的病人！”谢医生这次显然有些接受不了了，梁小冉竟然说他是想害老先生，这个罪名可是不轻啊，“我是心理医生是不错，但是你也要接受一件事情，那就是即使慧兰在场，最后我们也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老先生，因为每个病人都有权利知道自己的病情！” 梁小冉还真被谢医生这样的大道理给说得一愣神，是啊，每个病人都有权利知道自己的病情，她作为医生，又怎么会不清楚呢？譬如自己的案子，就是因为答应冯爽不让蒋平知道她患有淋*病，结果好心当成驴肝肺，最后把自己给套进去了…… “那个……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那是要在完全确诊之后才能做的事。现在我根本就怀疑这个化验单有问题，如果是误诊，你能想象得出老先生要受多大的打击吗？”梁小冉觉得无论如何应该通知慧兰，否则冒然告诉老先生，只怕后果会不堪设想。 “小冉，我十分理解你的心情。嗯，我这样跟你说吧，其实老先生早就检查出自己患有这样的病了，只是他不想告诉慧兰阿姨。”谢医生无奈只好说出了实情，希望能说服梁小冉，“老先生说，要让自己所有剩余的时间都好好陪慧兰，如果把那么少的光阴都浪费在医院，对慧兰更不公平……” 是这样吗？谢医生这次的解释，不由得让梁小冉微微震动了一下，想想老先生与慧兰一波三折的爱情，嗯，老先生真的有可能这么做的。“只是……只是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而且他们又不缺少钱，为什么不先采取办法治疗呢？” “哦，这个嘛……其实老先生也偷偷向内外求医的，只是医生说他的体征根本不适合进行肝脏移植……所以这些年只能采取姑息疗法，减少疼痛、提高生存质量而已……”谢医生似乎没想到梁小冉问这个，想了想，便又说出了更合理原因，“所以说，小冉，我们还是先把结果告诉老先生吧，他，其实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梁小冉还能说什么呢？只好跟着谢医生走进病房，只是她不敢看老先生的脸庞，她怕自己一看到那张脸上的沧桑，就会忍不住落泪。 老先生果然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看到化验结果后竟然无比镇定地说道，“嗯，我知道了……小程，先不要通知任何人，包括慧兰……然后帮我联络律师吧，我要立遗嘱……” 梁小冉没想到老先生的态度会是如此淡定，看到化验报告不但不惊慌，反而立刻张罗立遗嘱。梁小冉忍不住看了一眼谢医生，嗯，看来这个谢医生说得没错，老先生果然早就知道病情。只是，这样做也太操之过急了吧？ “老先生，小冉有几句话想对你说。”梁小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不然总觉得对不起这对老夫妻，“小冉觉得不应该这么轻易就放弃，现在国内外对于肝癌的疗法都很先进的，而且，很多患者经过治疗，生命都得到了延续，所以，小冉希望老先生能振作精神，积极治疗才对……” “谢谢小冉这样关心老头子，嗯，这些我都明白，而且这几年我也一直在治疗，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生命的。”老先生听到梁小冉这样说，感觉很欣慰，“我只是想把遗嘱立下来，其实当初确诊的时候就应该立的，只是，我自己也不愿意过早地宣判自己的死刑。那么，现在是时候了……” 听了老先生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梁小冉鼻子禁不住酸酸的，眼圈也红了，“老先生，不要这么说，您还那么硬朗，根本……根本不会……” “傻孩子，人都要经历这一劫的，其实我已经很满足了，这几年在谢医生的护理下，我的生命不仅得到了延续，而且生活质量也相当高。”老先生当然看到了梁小冉欲流泪的眼睛，于是安慰道，“孩子，如果你这样想，是不是应该替我高兴才对呢？” “小冉，你也不要太悲观，凡事要从积极的方面去考虑，再说了，老先生立遗嘱，并不是要放弃生命，只是，把一些事情做个必要的交待。”谢医生递给梁小冉一些纸巾，然后拍了拍她的肩头，“还有啊，我们绝对不会放弃治疗的，我会继续为老先生寻找更好的医院，寻找更好的治疗方法，你放心吧。” 梁小冉吸吸鼻子，把泪水咽回肚子里，“那……也应该通知慧兰阿姨了吧？让她回来陪你，否则……否则她会觉得遗憾的……” “傻丫头，我会告诉她的，但不是现在。再说了，癌症晚期也不是明天就要去阎王那报到，我还有足够的时间陪她的。”老先生被梁小冉的样子给感动了，声音也有些哽咽，然后面向谢医生说道，“小程啊，你先回避一下好吗？我和小冉有些想单独谈谈。” 谢医生点头出去了，梁小冉却有些茫然，老先生要和自己单独谈谈，什么意思？不会是又要向自己“推销”这个谢医生吧？ “小冉，过来坐，我有话问你。”老先生态度十分的和蔼，透着明显的怜爱，“但是你要答应我，在我把话讲完之前，你不准愤然离开。小冉，先答应我。” 梁小冉皱了皱眉头，看来自己猜得没错，一定是又要让自己“退而求其次”了。好吧，看在老先生生病的份上，就忍受吧，听是一回事，同意不同意又是一回事：“好吧，小冉答应你，你说吧。” 梁小冉坦然地等待老先生提到那件荒谬的事，可谁知老先生接下来的话更荒谬，简直让她觉得是在天方夜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