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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理发记(下)

三甲的技术那是没得说,每一分钟的时间都是宝贵的。我就这样看着他把客人的长头发剪成了短头发,三甲还拿着电吹子吹客人头上的碎头发,那吹子呼呼的可大劲了,用了一小会就完工了,他跟客人彼此寒暄着,父亲和屋里的几个大人也附和着,那人给了三甲钱之后,笑哈哈的离开了。父亲让我坐上去理发,我看到这么多人都在那里等着我就没上去,最后三甲把我抱上去的,给我围上了白色的理发布,我看了看三甲,又看了看镜子里面的自己,然后就嘻嘻哈哈的笑了,却又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三甲拿起了电推子,那嗯嗯的响声离我的耳边咫尺之遥,却一点也不激动,心里却是平静的。电推子将我头上的头发一片片的推掉,而我在镜子里面面对着整个过程,脸上是高兴的,心里是从容的。一头有点长的头发变成了草坪一样,齐整的没法说,没理完头发前从来不感觉头大,理完头发以后发现头变大了。三甲同样拿起了电吹子在我头上吹,那感觉有点像夏天里的飓风无情的吹向了大草原,没有任何的力量能够抵挡住它。恍惚间的功夫就理完了,三甲给我解开布,我从椅子上迅速的跑下来钻进了父亲的怀抱,父亲摸着我的头,有点滑滑的感觉,周围的人都冲着我笑,笑的我都不好意思就一直依偎在父亲的怀里。父亲总是最后一个理发的,等他们都理完了父亲才开始理,父亲的黑发间早已有了零星的白发,平时头发趴着的时候看不到,一旦扬起来以后就能看清楚。父亲一年也就剪几次发,每次剪都要理个全面的,剪头、染发、刮胡子等等。。父亲也从不去别处理发,都是到三甲这来。

父亲洗过头之后躺在了躺椅上,三甲从柜子里拿出了几个小瓶的油,我当时不知道这是什么,我就问他,而他告诉我这就是染发剂,我以前以为染头发就跟染布一样,把头发往染缸里一泡就行了,原来不是这样的。三甲把这油倒在杯子里搅和半天,这冬天天气冷,这有都冻成了一块一块的,待他搅好了以后就要往父亲头发上染了,用一个像羊毛刷子一样的东西在头发上抹过来抹过去,保证每一个根头发都被染上色。父亲闭着眼很享受的样子,我看着他的每一根头发都立了起来,这发型有点像动画片《七龙珠》里的大圣一样,我当时就有嘲笑父亲。三甲工作之时还不忘跟父亲开开玩笑,我就围着父亲转来转去,三甲问我什么我就回答什么,嬉笑之间也就抹完了。三甲从上面转过来一个项圈一样的东西,听三甲说这东西就是加热的,随后又找来热的布子捂住父亲的半边脸,我知道这是要给父亲的刮胡子了,父亲的胡子总是又硬又长,还长长在我脸上蹭来蹭去,很刺挠的感觉,有一次我还把父亲的胡子揪下来一根,疼得他嗷嗷直叫。三甲在盒子里找寻着他的刮胡刀,而我就在父亲的脸上画圈圈,真是无聊极了,刮胡刀有点生锈了,三甲就在那里拿着油一遍又一遍的擦着,眨眼的功夫,三甲已经拿开了父亲脸上的毛巾,开始刮胡子了。从左耳根下面到右耳根下面连着整个下巴都是胡子,三甲认真的刮着,我在旁边认真的看着,对于这些好奇的东西,我总要看个够。墙上的那面大镜子反射出了门外面的世界,我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圆圆的脸蛋,短短的头发,大大的眼睛,笑起来就露出了小白牙,这是自己吗,无聊就冲着镜子做鬼脸,反正都是自己,看着顺眼就行!现在想起来真羡慕那个时候的自己,什么忧愁、烦恼、苦闷都不曾见过,那时候我看到的世界,只有快乐与平淡,真实与阳光。

天渐渐的黑了,晚冬的天总是日落的最早。父亲的头发也染好了,胡子也刮完了,冷不丁的看起来父亲年轻了好几岁,整个人精神了好多,父亲与三甲说了一小会话以后我们就离开了,三甲则在理发室里打理着一切。每到快过年的时候,看起来似乎每个人都很忙的样子,其实都是一样的,和平时没有多大区别。可三甲不一样,临近新年回家的人多了,理发的人也就多了,他常常忙到深夜,其实他可以选择关门休息的,而他以前说过,大过年的能帮一个是一个,让大家精精神神的过个年也算是他的乐趣。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和三甲一样,我们认识或者我们不认识的,这是一份来自内心的责任,一份来自人们本身的责任,有些人逃避了,有些人则承担着。

后来,社会发展也带动了理发业的兴起。很多地方都有了理发室,再加上人们的出行方便了,柏油路修到了家门口,乡里、市里的来回的也多了,见识也广了,人们也都慢慢的向前卫看齐了。三甲也像是清朝没落前的自救一样,整了个“维新变法”!他去外面学习时尚的造型技术了,那时候发型设计才刚刚波及农村,传播的也很快。那个时候我依旧是留这个平头,上学后看到有的伙伴们剪成了草平头,盲目跟风在农村很常见,尤其是在小孩子群体里面。这草平头就是三甲给剃的,随后我们几个也去了他那里剪这发型,我发现工具变了,不在用电推子了,而是换成了剪子,这剪出来的头发长短不一,像草丛一样,难怪叫草平头呢!

村里的别家在村东头也开了一家理发店,装修的很好,听说是个从美发学校毕业的,所以村里的很多年轻人都跑去了她那剪发型,而我们几个慢慢的也跑到了她那。三甲的店从那以后冷清了许多,不过还是有人去的,多半是些老头和父亲那些人,三甲也算勉强维持生计。再后来不到半年的时间里,三甲的理发店就关门了,他最终还是被这个时代的洪流淹没了,父亲想理发就得去东边的理发店了,三甲再也不给人理发了。不过令人高兴的是,三甲的理发店虽然关门了却又开了一家超市,屋子比以前大了好几倍,难怪人家说三甲有本事呢!这个时代是饿不死聪明人的,三甲当上了老板,后来他说传统技术比不过新技术了,他这个理发匠也该让位了,一把年纪也不跟别人争什么了,这个世界还是属于年轻人的。

三甲的一番话说得有道理,人知足而常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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