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男子多薄情?天真岁月不忍欺,青春荒唐我不负你;为了不在人前懦弱,男子不流泪;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坚强,心中的苦楚,难向他人说……
三年前,叶翎带着弟弟叶宇和两名下人,来到晋安城求学,购置了一栋屋子,后来又请了两名杂役,便算安了家。
也正是三年前,他结识了一同求学的林景和陌依雪,与前者成了兄弟,与后者成了恋人。
林景本是晋安城以北的血刀山庄少庄主,这血刀山庄在方圆百里也算是名门大派,极有声望。而陌依雪则是本地富商之女,就晋安城而言,陌府算得上是一等势力。
与林景,对酒而交心,与陌依雪,因诗而相爱。
因为叶翎的来路不明,陌家是如何也不同意两人在一起,可两人竟是坚持了三年,约定过一生,也誓言不离弃,叶翎如何也没想过,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
叶府中,平时侯除了两个杂役和一对孪生兄妹的下人,再无其他,房子虽然不大,却显得空空荡荡的。
今日却是多了二十五个精壮汉子,多了二十六匹上等好马,这可把两个杂役忙坏了……
二楼客厅里,叶翎与林景相对而坐,桌上摆着一般人家都能吃得起的酒菜,皆是一袭青衣的兄妹站在一旁,两兄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男子略高,且多了一分英气,女子则多了一分柔媚。
叶翎道:“秀雨秀云,你们也坐下吧,在林兄面前,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是!”兄妹二人应了一声,坐了下去。
林景笑着道:“叶老弟也不必太在意,女人嘛,这天下多的是,像兄弟这般才学渊博之人,她看不上,是她的损失,他日逢雨化龙,让她后悔都没地方后悔去。”
叶翎轻轻一笑,没有说话,也看不出是悲是喜。
秀云起身,给林景先倒了一杯酒,又给叶翎倒了杯,再是自己大哥秀雨,最后才是自己。
林景看着秀云,笑着道:“你身边这位李小妹就不错,可不比她陌依雪差多少。”
叶翎侧脸看了秀云一眼,小丫头从小一直跟着自己,不知不觉中,竟是有十六年了,而她也出落得亭亭玉立,清秀可人。
叶翎回头,微微一笑,依然没有说话。
秀云急忙道:“林大哥莫要说笑,秀云只是一个婢女,能伴公子左右就已知足,怎还敢有其他念想。”
林景嘿嘿笑道:“喝酒喝酒,喝醉了一觉醒来,什么都过去了。”
林景为人豪气,喝酒更是豪气,这不,说醉就醉,且醉得不省人事。秀雨把他背起来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喊着“干杯…”
安顿好林景,秀雨秀云也各自退出,安顿其他人去了……
叶翎端起酒杯,一双丹凤眸子看着杯中的酒,微微露出一丝苦笑,独自喝了两杯,便迈着凌乱的步伐,走回自己房间。
窗向北,万家灯火。
叶翎站在窗前,看着万家灯火中的陌家,那里,从今以后再无她,可心里呢?
许久许久,他在桌上拿起一支笔,蘸了墨汁,在窗边的墙壁上,写下:
如花美眷兮诗相会;
以诗相爱兮誓言废。
誓言作废兮窗向北;
窗依向北兮佳人去。
笔停之时,他已泪流满面。窗外,一只青色鸽子扑来,落在窗台之上。
很久之后,他才擦掉泪水,取下信鸽脚上的信笺,将布帛展开,短短八个字,却是让得他酒醒七八分,悲痛也荡然消失干净——主公失踪,少主速回!
“父亲失踪?!怎么会失踪?”叶翎自言自语,眉头深锁。
他在屋子中来回走动,许久后提笔写下六字:十日之内,必归!
写好塞进信笺中,绑好后放飞信鸽。
做好这一切,他推门道:“秀雨。”
一袭青衣的秀雨上楼,叶翎低声道:“去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回凤仙。”
秀雨退下,叶翎返回屋子,直接倒在床上,只觉得困意难当,却是如何也睡不着,不是因为父亲失踪的事情而担忧,就是因为陌依雪的事而烦心。也不知到了何时,才沉沉睡去……
鸡啼破晓,秀云端着洗簌用的水,推开叶翎房门,来到叶翎床前,脚步一顿,手中脸盆直接落在地上,水洒了一地。而她则是手掩口鼻,瞪大了一双眸子,满是难以置信的看着叶翎。
铜盆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直接惊醒叶翎。
醒来的叶翎看到秀云的神情后,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秀云疑惑道:“少主,你的头发…”
叶翎一愣,拉过鬓角长发一看,五指一颤,呆呆的怔在那里。
秀云不敢说话,许久之后,叶翎才轻声笑道:“梳洗吧,没事。只望出去莫要吓到别人才好。”
当叶翎踏出房门时,所有人全被震住,满是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一头白发。
一夜之间,少年白头!
叶宇眼含泪光,他看着自己的大哥,恨死了那个姓陌的女子,恨死了那个抢走陌依雪的江景,他只是觉得,大哥可怜。很可怜!
杀气,一下充满着整个叶府,秋末的早晨本就寒冷,这一下更是冷得让人打颤。
当叶翎右手搭在他的肩头时,那刺骨的寒冷才缓缓消散下去。
————
晋安城南城门下,宵禁才解除,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便跪在地上,单薄的衣衫根本挡不住这清秋的晨风,她一张小脸冻得发红,埋头跪着。
在她身边,一张破坏不堪的草席盖着一具尸体,露出一双干枯却已发紫的手,手臂上还沾染着已经干枯的血。
地上,没有用木炭写着什么,她也没吆喝呐喊什么,她只是垂着头,低声抽泣。
路人匆匆,没有去多看她一眼。
几个当地的流氓上前,啧啧摇着头道:“真可怜啊。”
小女孩抬起头来,看着对她而言人高马大的几个流氓,没有说话,眼中尽是渴求。
“你娘跟别的男人跑了,如今你爹又死了,这以后谁来照顾你啊。”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她娘亲在自己还小的时候,就跟另一个很有钱的男人跑了,丢下她和父亲,那个时候,她还不懂事,心中想娘亲了,就问父亲娘亲去了哪,可父亲就是不告诉自己,后来,她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不说,她也就不再问了。
再后来,她就只听父亲的话,父亲出去忙活,她便在家做饭等着父亲,她压制着不要去想那个狠心的娘,每次忍不住去想,她就打自己,越打就越想,越想打得就越厉害。每当她看着父亲回家,都是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她就开始恨那个狠心的娘,越来越恨……
昨天晚上,她做好了一桌饭菜,一如既往的等着父亲,可是却等到了一具尸体,是几个不认识的陌生人送来的,她知道,那是官家的人。
她觉得她已经长大了,她想不哭,却是怎么也忍不住,她自己能够照顾自己,不需要任何人照顾……
一大早,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父亲拖到这里,她只是求有人能出点钱,把父亲好生葬了,可是,就这么小小的一件事,为什么就没有人愿意帮她?
她不明白,所以她只有再度低下头。
几个流氓见她不言不语,又低下头去,便不高兴了,冷声道:“你父亲是强盗,这种人死了就扔到山里喂野狗恶狼,有什么好葬的?”
小女孩抬起头来,颤声道:“不是!爹爹是好人,他不是强盗!”
“他就是强盗。”一个流氓上前,一脚踢掉那破草席,露出了小女孩父亲的尸体,已经死了一夜,没什么好看的,也没人愿意看。
小女孩哭得更急,想要去捡那张草席,却被另一个流氓踢得更远,然后她就只能扑在父亲的尸体上,大声哭着。
几个流氓哈哈大笑,周围许多人便围了上来,算是看一场热闹。
“没人会出钱帮你的,你还是快些扔到山里去吧,再晚,尸体发臭了,连野狗都不吃。”
小女孩只是哭,不停的哭。除了哭,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周围人或摇头叹息,或置若罔闻。
就这时,一辆不算豪华的马车停在人群之外,一个白头少年走下马车,挤入人群,随手推开两个流氓,然后蹲下身去,对着小女孩柔声道:“别哭了,我帮你。”
周围流氓被突然推开,先是一愣,随即就要动手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当看到他的面容之后,一名流氓阴阳怪气的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被陌小姐抛弃的叶大公子啊。”
“嘿,说起来,你们两个倒挺相似的,一个被女人抛弃,一个死了父亲…这叫什么来着?同病相怜。哈哈哈…”
叶翎身躯一颤,心中戾气攀升,回头盯着那说话的流氓,眼中杀意浮现。
只听他冷冷的开口道:“全杀了!”
秀雨兄妹还未动,几个流氓便全不动了,在他们身体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寒冰,能清晰的看清他们上一刻的神情,那表情,永远不会再变!
一个十一二岁的青衣小男孩上前,小手一挥,五六座冰雕直接碎裂成一地冰屑,没有一滴鲜血!
所有人都想要后退,却发现双脚根本不听使唤。
而那个白头少年只是缓缓起身,脱下了雪白外套,盖在小女孩身上,然后转身看向一个青衣少年,那少年便点头退去。
许久之后,一辆马车拉着一口棺材,接着就有人把小女孩的父亲抬进棺材中,跟着那青衣少年出了城。
待得马车拉着棺材离去之后,白头少年拉着小女孩,走上那辆马车,然后向着城外驶去。
当马车完全消失踪迹,所有人才觉得能够移动,汗水,已经侵透衣衫,晨风吹来,只有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