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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梅相爷直到目送钦差一干人走出了大堂,才缓缓转过身形,步履沉重的走到了鲁尚书身边。

鲁尚书从刚才相爷训诉他就跪倒在地,低头聆听训示,一直就没敢起身,这会见相爷走过来,脸上看不出什么,心里却由不得的紧张。偏偏灯影中,相爷的身影投到他身边时就站定不动了。心想着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不知梅相爷这次又要说什么?

能做到尚书的绝对不是简单的人,他自幼聪明才智异于常人,情商尤高。长大后步入仕途,尽管朝堂各方势力争执不休,而兵部又是各家争夺的重点,他以过人的才干和圆滑老成始终屹立不倒。

可是这次的梅宰相以如此之雷霆万钧之势,闪电手段帮助皇甫将军却大出他所料,实在琢磨不透。他们不是死对头吗?几个月前不是说梅宰相不但要把皇甫的小女儿五马分尸,大将军手上的军权也要夺过来的吗?

今天这梅相爷抽得是那阵风?莫不是上次从马上跌下来摔坏了脑子?要说刚才他那义正词严的样子倒像是个正人君子。

如果他没有跟他共事五年的话,他绝不会怀疑他又有什么私谋算计。可是他做了他五年的下属,对这位上司比对自己的老婆还了解,他根本就是一个自私自利之心尽人皆知,深得厚黑之道又功于算计,小心眼外加黑心肠。今天,他又在算计什么?还是有什么图谋?

鲁尚书表面恭敬,心中却是冷哼一声,心道:任你有千般计,我自巍然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梅香儒早就风闻这个兵部尚书老奸巨滑,不是一般的难对付。

据他所知这大兴国从建国前就有了四大家族,为了争权夺势,瓜分利益,明的、暗的斗个不休,他们又团结一致与一直想统一集权的皇族斗。

大兴建国的历史,也可称为几百年内斗的历史,各大势力纷纷粉墨登场,你方唱罢,我登场,不是此消彼长就是彼消此长,不过谁也没把谁彻底的斗下去,反而是许多新势力趁此机会冒出来。

直到大权传到先皇手中时,大兴国虽然内争不休,可是几代皇族的努力,大兴还算是这块大陆上的第三大国,国力也算不差,毕竟别国也有大大小小的问题,谁也不比谁强。

先皇却是个好战分子,又是个好大喜功的,一心想建立不世之功勋。当太子时,因为他爹是个谨慎持重的人,他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否则皇位就轮不到他接手,直到他接了权后,一切就变了。

他登基的第一年秋天,就同蚩戎宣战,为了争取到四大家族的支持,主动向四大家族示好,不但把皇家列祖列宗几百年来的斗争成果拱手相送,在乱局中还让其他几家也趁机壮大了势力。

先皇打了十几年仗,耗尽天下财富,不过是把蚩戎打过了边境线,蚩戎为了抢夺财富和生活必须品年年照旧来犯。这实在是让先皇"英雄气短",直到撒手人寰时还拉着现今陛下的手,念念不忘此事。

大家族的壮大,意味着大兴国的财富和权力都过度的集中到仕族大家手中,在他们的盘剥下,百姓生活那是相当的苦的,说起来都是血泪史啊。到了龙泽疆接了帝位,他倒是安份守已,可是又恰逢天灾人祸,造成今日民穷财尽的现象。

他爹把个政治黑暗,朝政腐败再加上连年战争,边境区域出现了民弃农业,都市田庄多成荒野,人民颠沛流离,饥寒困顿。各地连续爆发瘟疫,尤其是疫情严的郡县家家都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的烂摊子交给了他。

龙泽疆也想像先祖一样励精图治,他登基五年来,总算让各大家族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对外全面停战,总算是百姓的日子有些起色。

也许,老天爷存心要跟大兴作对,这两年先是北方大旱接着是南方大涝,天灾之下到处都是呻吟呼号的饥民。蚩戎又在这时进犯,内忧外患,无异于雪上加霜啊!

倘若没有持续内斗,各方势力互相掣肘,大兴国绝对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过去,先帝爷战蚩戎时,他们各顾一方,互不协作也就罢了,现在是蚩戎来犯,这可是会导致大兴灭亡的。不幸的是,这么多年后,悲剧再一次上演。大兴的各方势力仍是各顾各,代表着各方势力的朝臣也是站在自己的利益上说话、做事,毫不顾全大局。

梅香儒这样一个可以算是“奸臣”的人,能有机会施展自己的"奸才",还深得皇上信任,首先还得感谢皇上,正是因为他的重情重义,才让梅相爷在他的大力包屁下在做了那么多不可饶恕的坏事后,还能逍遥法外存活至今;其次就要感谢大兴的各方势力和他们无时无处不在的内斗,他们的存在客观上造成大兴的皇权不稳固,在满朝文武中全心全意效忠皇上的并不多,使得皇帝在心理上缺乏安全感,对这个曾舍命保自己上台的人必然就给予更多的信任和倚赖。

皇帝龙泽疆能平安坐镇到现在,并不是他的政治手腕有多强。有一半是因为掌握着军事大权的皇甫家对皇家忠诚不二。

天若灭你必出奸人,就是这样,先前这梅相爷还要勾结皇亲和皇甫家斗得你死我活差点把大兴推入灭亡的深渊。

现在的大兴虽然还是这块大陆上面积第三的国家,可远不如建国初期的强盛,现在已是外强中干,不堪一击了。这些人每折腾一次,大兴必定大伤元气一次,现在已经离病入膏肓不远了。

这一次军队的断粮事件可以说是偶然,其实也是必然的结果,使梅相爷对大兴的局势有了新的认识对自己的人生也有了新的定位,他要留下来,他要让百姓过上富足的日子。这就是当他救了淳香之后,首先选择了和皇甫大将军这位军队的实际掌权人联手协作,不过这是单方面的协作,是他同别人协作,至于大将军,他还不知道他会不会屈尊降贵跟他这个小人、奸臣合作?

天道轮回,生生不息,每逢乱世也必有英雄出世,救世人于水火。恰在此时被天雷劈了下的人秦召儿,难道是上天派给大兴的救世主吗?

秦召儿想改变这一切,却不能改变梅香儒在这世上多年经营积累起来的臭名昭著的名气。也不能立时就进行一场空前绝后的从半封建半奴隶社会到民主自由的社会主义社会的大变革。他得在熟悉了解后,熟练应用了这世道规则的基础上加以改进。

如果现在就致力于改革,那他真是嫌自己死得慢了。

死,他不怕,可他怕自己到时会死得很难看。

中华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改革家,变法者没一个能善终的。所以他还得先从小人做起,戴着这个小人面具,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点点的改变,直至达到目的。

现在的问题有些棘手,跪在他面前这位鲁尚书是大兴“窝里斗”中的好手,他能在长期斗争中存活下来,而且官越做越大,人称不倒翁,那是相当的圆滑,老于世故。如何才能一针下去戳出些血来呢?

他又没有什么伤疤可以揭,又没有什么小辫子可以揪,这也正是他异于常人的高明之处。怎样才能让他痛不欲生又无话可说,实实在在的触动他那颗厚实坚硬的强悍心脏呢?

人都是逼出来的;梅香儒又颇有些急智,想到这世上还没有一个完美的人,别说是现在就是五千年后也没出现一个。一个人的优点,从另一面看就是他的缺点,那么一个没有缺点的人,是不是可以说他没有优点呢?这个人既然圆滑老成,那就说明他没有原则,老成就说明他缺少魄力。啊哈……就从这下手。

鲁尚书毫无预警的被梅相爷清冷冷的眼神一盯,竟忍不住想往后缩。

梅香儒却声音平和的问了句:“鲁尚书,你可知粮草对军队的重要性?”

鲁尚书心想,该来得终于还是来了。沉着的应道:“知道。”

梅香儒道:“你可知断粮后军队会怎么样?”

鲁尚书头也不抬,平心静气的应道:“军队断粮,不战自败。”

梅香儒继续问道:“那你可知战败对大兴意味着什么?”

鲁尚书对如此敏感的问题还能平静的应道:“亡国,如果东征军大败,大兴再无如此的军队可以顶上,大兴的国门也就向蚩戎敞开了,以蚩戎之狼子野心必不会放过大兴。”

梅香儒语气冷然的夸了句:“说的好,那么鲁尚书即知道此间厉害,为何不调粮呢,可有什么难处?”问到最后时,梅宰相的脸色和询,语气温和,那知心的样子像是真得很了解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梅香儒出手就来个欲擒故纵,这可是十分强有力的语言艺术。他问鲁尚书是不是知道军队断粮的后果?这话说来云淡风轻,但却是摆明了要剥去鲁尚书的假面。他要是说自己不知道,那他就不配做一个兵部尚书,能力有问题,而以鲁尚书的老奸巨滑,是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的。

他明白的很只要他敢说自己不知道,正好给了梅相爷一个质问他个人能力的机会。轻描淡写的就可以毁灭他在同僚心中的形像。任何世道人们对有能力的领导都是有些尊敬和畏怯的,而他能屹立不倒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他的精明强干,对事物敏锐的洞察力和对局势变他的预见力让所有下属都对他佩服不已。他们不管是哪派哪帮的都不得不对他生出些敬畏之心。

梅香儒轻松的几句问话就先赌了他推卸责任的后路。现在就剩下一件一件地剥落他找来为自己辩护的摭羞布了,他要剥去他那层伪道德的假面,直到他的灵魂一丝不挂地露出为止。他要触动他的灵魂,让他再无借口可找,让他自我觉悟主动的去为大兴奋起做些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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