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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一身正气

陆云天出了巡捕房,独自走在大马路上。经过刚才与沈子文的一番谈话,心中若有所思,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暗道:“这个沈巡捕是个好人,仅仅比我年长几岁,但对于人情世故却比我懂的多多了,社会经验也非常丰富。我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之所以说那些口是心非的话,强行把我带到巡捕房。就是怕我去了斧头帮,就没命出来了。确实像他说的一样,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种,不该总是义气用事,鲁莽冲动会吃大亏的。从第一次遇到龙虎帮的人,接着又是码头上的风波,再到与斧头帮的矛盾,已经三次了,我应该吸取其中的教训。”他一边走一边思索着,漫无目的,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又寻思:“好在这些事我娘不知道,不然的话,她都不知道会有多么的担心。最后真没想到沈巡捕他还给了我这么多钱,放我离开。这份大恩,我一定记在心中,终有一日,会加倍偿还的。就冲着有你这个朋友在上海滩,我一定会努力干出一番成就。我不会辜负那些关心着我、帮助过我的人对我的期望。”

走着走着,看到拐弯路口处,好些人在搬运货物,肩上扛着大袋小袋的东西,沉甸甸的。大家都汗流浃背,十分卖力,很不容易。有个年近五十的男子在一旁忙于指挥,心急如焚,似是时间相当紧迫。

“大家快点,对对对,就这么放。”那男子长着一双生意人的脸,看上去算是个正经商人。即便事情紧急,他却倒也没有对自己的员工爆粗口、说脏话,言行举止依然得体。

陆云天见状,便走了过去,问道:“这位老板,你们这一袋一袋的,看起来挺沉重的,里面装的是什么?”

那男子应道:“是大米啊!没看到写着大米房这么大三个字吗?”说着,便用手指着厂门口牌匾上的‘大米房’三个字,看了看陆云天一眼,又连连谈起摇头,道:“哎,都是我自己一时糊涂,今天九月二十,我记成是十九。这不,一大早所有顾客买家都来问我要米。本来以前每次我都会提前半天给他们送过去的,可这次却搞得乱七八糟的。”

“哦,原来是这样。既然这样的话,你可以跟他们说明清楚,或是找别家买啊!”陆云天点点头说道。

那男子满脸无奈,却不免干笑了一声,说道:“小兄弟,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我跟你说吧,全上海滩属我开的这个大米房最大,我若是轻易失信于人,那以后我还怎么做生意啊!再说了,有哪个生意人会把自家的常客拱手让给别人。其实做生意也就跟下棋一样,一不小心一步错,就会步步错。所以,在太阳下山之前,我必须把大米送到所有客人的手中,这是我给他们的承诺,不容有失。”

陆云天微微一笑,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满脸羞涩,道:“嘿嘿,老板你说的生意上的这些大道理我却是不懂,不过我知道你定是一个很讲信用的人。你们能搬完吗?要不要我帮你们一起搬?不过可能我搬不了多少。”

那老板大喜,上下打量了陆云天一番,笑道:“可以啊,小兄弟,多一个人最起码多一份力。我也没把握能完成,大家都尽力而为吧!我只盼着越早干完自然就越好。我看你身材高大,年轻力壮,肯定可以帮我不少忙。放心吧,到时候该给的,我一分钱都不会少给你,这些工人都是知道的。”

“老板你客气了,我闲着无事,见你们这么急着送货给客人,我也就只是尽点微薄之力罢了。能给我口饭吃就够了,工钱多少倒无所谓的。”陆云天适才还在担心今天该如何度过,总不能天天露宿街头。却没想到巧遇到这么一份差事,心中倒是欢喜的很。

“那好,我带你去仓库,跟我来吧。”那老板走在前面。

“嗯,好嘞。”陆云天微笑着跟在后面。

二人边走边聊,陆云天得知那老板姓丁,跟着陆云天也把自己的情况三言两语的大概跟丁老板说了一下。

来到巨大的仓库,看到里面存放的全是白白净净的大米,用麻袋装着,一层层整齐放置。陆云天心想这么多大米,恐怕他和他母亲一辈子都吃不完。

丁老板道:“陆兄弟啊,别小看这一袋米,可有一百来斤重。我要求他们都是一次抗两袋,对某些员工来说着实有点强人所难。你刚刚来,可能还不太习惯,你先试着抗一袋。若是觉得累,挺不住的话,立刻跟我说。”

“好的,我试试。”陆云天话音刚落,随手一抓,一袋大米轻而易举的抬到了肩上。

“陆兄弟,看样子你力气挺大的啊!”丁老板见他扛着一袋大米依然面不改色,泰然自若,双目立即变得炯炯有神。

陆云天微微下蹲,身子一矮,又鬼使神差般的把三袋大米放到了肩上,手脚十分迅速,做的干净利落,稳稳的站了起来。

丁老板眼前雪亮,大为惊讶,满脸愕然。他却哪里知道陆云天自小也是在田地里长大的,这点活对陆云天来说可谓是家常便饭。虽然丁老板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陆云天,却还是不知道刚刚是如何把三袋大米扛在肩上的,立即竖起大拇指对着眼前的小伙子,很是钦佩的赞道:“陆兄弟,想不到你居然这般的能干,真是好样的,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总算是幸运,天无绝人之路,让你奇迹般的降临。我现在更加有信心了,谢谢你了。”

陆云天谦虚道:“丁老板你过奖了,快别这么说。你有困难,我不管怎么说,也不该置之不理,在一旁干巴巴的看着吧。好了,先不说了,我们抓紧时间把大米搬运到外面的车上去吧。”

“好的,先把事情做完。”丁老板接着向仓库中所有人大声叫道:“大伙儿加油啊,看到这个新来的陆兄弟没?一次扛四袋大米,真是难能可贵。你们都向他学习学习,我相信今天的任务定会圆满成功的。等把事情做完了,我请大家吃顿好的,工钱翻倍,如何?”

“好好好……”

“既然丁老板都这么豪爽了,那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拼命干吧!”

“对,为了丁老板的双倍工钱和丰盛的晚餐,我们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吧!”

众人纷纷高喊,士气大增。眼看陆云天扛着四袋大米却连大气都不喘一下,无不暗自在心中佩服,自叹不如。

陆云天扛着四百多斤的四袋大米在肩上,一路从仓库走到外面的车上,行走时始终泰然自若,面不改色,步伐也相当的稳健,不见有任何异样。

“这年轻人当真了得,扛着死袋大米,大气都不喘一下。”

“是啊,而且比我们走的还快。”

“我们个个累的面红耳赤,他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好样的。”

“那小子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旁人见着,纷纷夸赞起来,都很欣赏的看了看这个新来的年轻人。

果不其然,在众人的共同努力下,丁老板所有客人要的大米无不丝毫不差的按时发出。

此刻所有工人纷纷聚在一起,散发着浓浓的汗馊味,却依然开怀的谈天说地。

丁老板之前忧郁重重的脸色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变的大喜过望,微笑的看着几十号人,说道:“今天我丁某真是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反正我心中是由衷的感谢各位的鼎力相助。是你们的努力让我度过这次难关,我没有失信于人。”跟着走到陆云天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尤其特别要指出的是这位陆兄弟,虽然我们之前没有任何的交情,却仍然毫不犹豫的来帮我这个陌生人,带动大家一起走向成功。陆兄弟侠义心肠,一身正气,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现在我们就去好好的大吃一顿,有酒有肉,大家不必客气。”

“好。”众人齐声欢呼,甚是喜悦。

就这样,陆云天便跟着丁老板在大米房做事,一干就是五天过去了。陆云天白天跟着丁老板做事,晚上就睡在丁老板的家中,特意为他提供一个大房间。

“真是岂有此理!本来我打算今天亲自出马,去和静安的巡捕房和他们区长谈论居民搬迁一事,却没想到有这种事发生。”在斧头帮大厅中央,见刘振兴勃然大怒,脸色发青,手中拿着一张报纸,踱来踱去。

下面的人纷纷低头不语,不知如何出言安抚。

好一会儿,韩韬问道:“韦堂主,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说一切都进展的相当顺利么?那为何今天的报纸上的头条居然写得是‘斧头帮欺压百姓,陆少侠打抱不平’?这次我们斧头帮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韦峰生怕刘振兴怪责自己,忙解释道:“那天的确有这么一个姓陆的臭小子出来多管闲事,他身手厉害的紧,我们十三人一起上,都差点败给他。后来巡捕房的人过来了,强行插上一手,那个沈子文非要把他带到巡捕房拘留起来。我原本是要把那小子带到斧头帮给老大你处置的。事情就是这样,谁知道今天哪个王八糕子写出这么一篇文章来陷我们斧头帮不义。”

刘振兴怒道:“此番丑事如今传扬出去,是丢尽了颜面,让人笑掉大牙。叫我堂堂的斧头帮老大,以后如何做人?巡捕房那几个小瘪三,给他们一百个胆子,谅他们也不敢跟我们作对。现在我想知道的是这个陆云天到底何许人也?竟敢公然坏我大事,还上报纸示众。我想这其中多半是有人存心跟斧头帮过不去,派人前来捣乱的。”

韦峰道:“当时那小子自称不是什么帮派之人,说独自从外地来的。”

刘振兴又反问道:“这你也信了?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一个人和斧头帮作对。试问全上海滩没有一人敢如此狂妄嚣张,只要我刘振兴还在斧头帮一天。”

韩韬寻思了好一会儿,淡淡说道:“我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这个陆云天难怪听起来如此耳熟,不正是那个被龙虎帮赶出来的小子么?”他抬头振振的看着刘振兴,又道:“依我只见,于龙豪那老狐狸八成是在跟我们耍苦肉计,或许他也开始对静安蠢蠢欲动。于是便假装和陆云天闹矛盾,逐他出帮,暗地里却是派他去留意静安的一举一动。这样的话,静安有任何的状况,他们都了如指掌。这样又可以做到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不然的话,像陆云天此等身手的人,岂会轻易放走。”

刘振兴一拍桌子,咬牙切齿,心怒成狂,气道:“于龙豪这老家伙,居然跟我玩阴的。我迟早会让他知道,跟我作对是什么下场。眼下各界对此事肯定议论纷纷,看来最近一段时间不但不能去碰静安,还要花费一定的功夫去安抚一下人心。既然于老贼跟我玩这种小把戏,那我就断了他的左膀右臂。你们速度查出这个陆云天现在身在何处?我估计现在他应该还不会回到龙虎帮,他还要继续和于龙豪演戏给我们看。居然我在龙虎帮那边都还没接到任何关于这事情的消息,这次我就跟于老贼玩次大的。我要把陆云天给宰了,看龙虎帮的人敢怎样。”

韦峰首站失误,生怕刘振兴记在心头,很想将功补过,立即抢先说道:“是,老大,我会尽快查出陆云天的下落,交由老大你亲自处置那小杂种,让他知道你的厉害。”

秋去冬来,天气渐渐变得寒冷起来。

“嘿嘿,看到没?当初我的选择的确没错,想不到把陆云天逐出龙虎帮还能起到这么大的作用。那小子居然又去招惹斧头帮去了,二弟,看到这报纸上写的没?这下斧头帮真是栽了个大跟头啊。”于龙豪乐不思蜀的看着报纸,津津乐道。

“没想到刘振兴这小子觊觎静安那块烂地方,就这点小事不但没有拿下,反而落得一个如此丑的名声出来,真是大快人心啊!大哥,陆云天立此大功,帮我狠狠地羞辱了斧头帮一番,要不我们重新让他入帮。”甘飞虎撇嘴大笑。

于龙豪立刻变了脸色,摆了下手,说道:“没必要,陆云天是个定时炸弹,把他留在身边,岂不是养虎为患。我们把他放逐在外,让他去跟什么斧头帮、洪帮拼个死活,会更好的,我们就在家坐收渔翁之利吧。这样我们即便没有养着他,他却还是在帮我们卖命干活。”

甘飞虎赞道:“哈哈,还是大哥想得周到,我现在倒要看看这个刘振兴下一步会怎么做,今天肯定把他气得叫娘了。”

黄恒恭维道:“帮主这招真是一箭双雕啊!刘振兴那小子想要跟龙爷虎爷斗,还嫩着呢,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屈战暗道:“陆云天这小兔崽子,真是胆大妄为,居然去惹我们斧头帮。”

谢风行寻思:“云天怎么还是这么不看重自己的性命?难道受到的教训还不够么?斧头帮帮主虽然我没见过,但早已听闻此人武功在上海滩无人可敌,为人高傲自大,最好脸面。这次云天得罪了他,真不知道后果会怎样?”谢风行站在一旁,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很是为陆云天担心,却不知他此时此刻身在何处,是何境况。

“老大,我找到陆云天的藏身地了,那小子现在就住在静安寺街道,在一户姓丁的人家,假装跟着那老板卖大米,我怀疑暗地里就是在借机监视静安的一举一动。”韦峰气喘吁吁地跑回到帮中,尽最快速度,第一时间前来通报。

刘振兴正喝着热茶,正在和韩韬聊着什么。

“很好,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行动。我来亲自会会这小子,看他是不是真的有铜皮铁骨,竟敢如此为那于老贼卖命。”刘振兴放下茶杯,站立起来,迫不及待的走了出去。

“帮主,要不明天再去?眼下天色已黑。”韩韬其实心里想的是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陆云天只不过是一个棋子罢了,杀了他,只是解了心中一点怨恨,却没有别的好处,甚至更加会有记者大势炒作、夸大其词,说斧头帮杀人灭口,这样让斧头帮更是陷于不仁不义之地。但见刘振兴心意已决,脾气倔强固执,多半再怎么劝说,也是枉然,因此只是这么隐晦的问了一声。

“不必了,我会速战速决,难道你怀疑我的能力吗?”刘振兴斜了一眼。

“当然不是,帮主要拿下谁,自然是三下五除二的事。”韩韬忙解释道,“帮主,其实你大可不必杀死陆云天。依我看,把他打个半残不废,这样不但让他生不如死,而且也可以看看我们斧头帮如此欺辱他们龙虎帮的人,那于老贼会不会有什么行动,看他还会不会收留陆云天?如果把他直接杀了,就反而得不偿失,龙虎帮自然不会去理会一个已死之人。再说,传出去对斧头帮的名声也大大地不好。”

“军师就是军师,就照你说的去做。我也好久没有动动手脚,活动胫骨了,我倒要看看那陆云天有多少斤两。韦峰,我们走!”说着,刘振兴便匆匆离去。

夜幕降临,天上小雨绵绵,空气中的寒风刺骨。

此时,静安寺街道上的家家户户基本上已经关门就寝,整个街道上针落有声,无比宁静。

只有四束红彤彤的强光照射而来,正是两辆小车缓缓驶来,停在大米房门前。

刘振兴下了车,走在最前面,后面跟了韦峰、张大雄等八九个斧头帮的人。

韦峰使了个眼色,张大雄会意,走向前去,不停的敲门,大叫道:“快点给老子开门,你娘的,再不开门,老子可要撞进去了。”

“来了来了,请等一下,大晚上的,你们能有什么急事?要买米的话,还是明天再来吧!”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打开门一看,正是丁老板。他见众人气势汹汹的闯到自己家中,很是疑惑,不解的问道:“请问你们几位有什么事吗?我们这里只卖大米,我看几位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丁老板正要关门,却被张大雄挡住。

“陆云天在哪?赶紧叫他滚出来。”韦峰厉声喝道。

“丁老板,外面来了些什么人,怎么这么吵啊?”陆云天慢慢走了过来。

“陆兄弟,这些人说要找你,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丁老板回头看着他,心想这群人来者不善,多半是和陆云天有过节,前来寻仇闹事,他的声音变得十分低沉。

“好了,老家伙,没你的事,闪到屋里睡觉去,我们只是来找陆云天的。”张飞大雄把丁老板向前一推。

丁老板并没留意,本来从暖和的被子里起身出来,就冷的打哆嗦,被张大雄一用力,险些就倒在地上。

陆云天忙扶住丁老板,双目瞪着斧头帮的人,说道:“居然又是你们几个,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连一个生意人也如此对待,真是可笑可耻。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不要为难丁老板。你们不就是会以多欺少吗?”

刘振兴淡淡一笑,冷哼了一声,道:“好小子,到这时候了,还跟我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那好,我就跟你算算账。居然你说我们仗着人多,那好,我们单挑。这里地方太小了,我们换到别的地方玩玩。”

“好,我奉陪到底。不过这事跟丁老板无关,你们别扰乱他一家人。”陆云天立即答应,转身说道:“丁老板,你先进去吧,我处理点私事,待会儿就回来。”

“果然是个有骨气的人,很好,我答应你就是。他与我无冤无仇,我自然不会加害于他。”刘振兴道。

“死老头,还不进去。”韦峰怒目瞪着丁老板,示意叫他不要多管闲事。

“好的,陆兄弟,那你当心点。”丁老板点了点头,连忙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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