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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与君离别意

切洋葱。

常有人把男人的心比作洋葱,说一片片剥下去,总有一片会让女人泪流满面。我没有剥的工夫和兴致,大大小小的洋葱头摆在案子上,像一个个气得发紫的脸,我拿起刀,准备面无表情的,将它们碎尸万段。

手起刀落,一个洋葱飞了起来,在空中画了个漂亮的抛物线然后沉重的躺在地上。

“李慕夏,你失恋了。”

清脆的男声从身后响起,转身来看,一个二十岁光景的男生坐在我身后的灶台旁,调皮的悠荡双腿,慵懒而不恣意妄为;再端详,眉宇间有着几分似曾相识的英气。

但我很快意识到危险,不忘握紧水果刀:“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男生撇撇嘴:“你忘了锁门了。”

“小时候你妈妈没教过你随便进陌生人的家是不礼貌的吗?”

案板上掉下的洋葱不知为何落到了他手中,在他手中跳跃着,向我挑衅着。他从灶台上蹦下来,一步步逼近。

“你要干什么?”我也向他一步步走近,我才不会像那些俗不可耐的世俗女子那样装萌卖呆。

他的眼神,原谅我找不出更美的词来形容,清澈透明,有种远离世俗的纯真,快要贴近我的时候,他站住不动了。

“姐,我是你弟弟。”

“我告诉你,别跟我套近乎,我是独生子女!”

尽管我表现得很有气场,可我拿刀的手还是小小的颤抖了一下,而这个细节竟被他尽收眼底。

“算了,你爱信不信。”他优雅的转身,懒散的坐到旁边,顺手拿起苹果放在嘴边。“你看我像坏人吗?”

那是我下班买回来用作祭祀的。

今天是父亲的祭日,可是面对偷吃供果的这个人,我却怎么也恨不起来,甚至忘记撵他走。

“看出来了,你是来蹭饭的,好吧,你可以留下来,不过我做的饭很难吃哦。”我转身继续切洋葱。

“你和爸谁也没有继承爷爷的衣钵,可惜了爷爷的手艺。”

仿佛电流击中,回过头我茫然,面前的他显得深不可测。

“你到底是谁?”

他站起身,搓了搓手,裹紧了身上的运动服外套。“我说过啦,我和你有着共同的亲人,我是你弟弟啊!”

“你胡说,我重申,我是独生子女,没有任何兄弟姐妹。”我心里发慌。

“那——我是怎么进来的?”他脸上又堆起了坏笑,“你听见我走路的声音了吗?”

我不由回想刚才的情景:我要切洋葱,洋葱掉在地上,转身就看见他。咦,是有些匪夷所思,我偷瞄一眼他身后关得紧紧的房门,顿感诡异万分。这么说,眼前的这个自称是我弟弟的人是凭空出现的!

“那……你说你是我弟弟,为什么现在突然出现?”

阵阵寒意爬上我的头皮和脊背,我的声音也仿佛不属于自己。

“今天,是爸的周年啊,”他双手搭在我肩上,没有任何温度,异常冰凉,“我是回来,看看活着的人的。”

“看,看我们做什么?”我竟结结巴巴了。

“复仇啊!二十年前妈狠心打掉了我,我还没成形呢就死了,也没见到你们。”他的手指深深嵌入我的肩膀,除了惊悚,我还忘记了疼痛。

“你想怎样?”

“我在那边很孤独,我想让你们陪陪我,你是我第一个见到的亲人,呵呵。”他微笑地眨眼,再次睁开眼时,眼里没有眼白……

“喂,醒醒!”

睡梦中有人拍我的脸,我带着极端怨恨醒来,张开眼,手心是他特有的温度。

“本来以为你是条女汉子,没想到这么不经吓。”

“我死了吗?”我战战兢兢问。

“既然你醒了,就起来吃饭吧。”他不由分说将我从床上拉起。

走进厨房,阵阵扑鼻香向我袭来,我看到满满一大桌子菜,目瞪口呆于它的丰盛,然后只觉得自己像是几日未进食,拿起筷子狼吞虎咽。他则到爸的遗像前,摆上洗好的水果,虔诚的上香。

依稀记得我好像是有过一个弟弟的,听旁人说,我的弟弟只在母体里存活了六个月,只是那时五六岁,也全然不在意,想必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全然忘却,又怎会在意真假?

“你怎么不过来吃?”我叫道,嘴里还含着饭。

他走过来坐下,微笑如同冬日里一道寒阳。“我是不能吃东西的,什么东西都只能闻,不能吃。”

“那你刚刚不是吃了苹果了吗?”

“大姐,拜托你看清楚再说,我只是拿起来闻了闻。”

“那你不饿吗?”

“大姐,我是鬼哎,我怎么会饿?我只有馋。”

我扑哧一笑,“突然多出个弟弟,一口一个姐姐叫着,我还有些不适应。”

“那你是相信我喽。”他又调皮眨眼。我赶紧低下头夹菜,口中嘟囔:“算是吧,你从那个世界来,真的是要带走我吗?”

他哈哈大笑,笑声爽朗得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他在我不可思议的眼神中笑得直不起腰最后夸张的躺在沙发上打滚。

我的沙发。

他笑了好久,直到我吃完最后一口饭并对他的笑有些嫌恶的时候,才坐起来认真说道:“下午带我去看看妈。”

已是九月末,夏天还赖着不走,公交车里更是热的要命。我强忍着狐臭的恶心认真地看窗外的景致:完工的、未完工的建筑密密麻麻的,像雨后的蘑菇,又像拔地而起的庄稼,在层层浓郁的绿浪中鹤立鸡群。

母亲还是喜欢抱膝坐在病床雪白的床单上。白色的被子,白色的枕头,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她的脸。

窗台上少人关怀的兰花最终还是干枯的发了黄,母亲注视着它,像在我记忆中她看父亲那样,爱怜却又无能为力。弟弟站在母亲身后,眼神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二十年前,做警察的父亲为了帮母亲戒毒,在抓捕毒贩时因公殉职。从那后,母亲便是这副神情,更不要说喜怒哀乐,让人看了难受。可是今天,她竟然开口说话。

“小夏,你带谁来了?”久不开口,她的声音发紧,像初见生人的孩童略显生涩。“没有,就我一个人。”我回答,因为除我外没人看得到弟弟。

“可是我感觉到有人来看我。”母亲说完,站起身侍弄起那盆花,弟弟的脸上有种悲戚。

回去的路上,我问他是不是应该有名字,他对我说,他在那边别人叫他秋水。

“李慕夏,李秋水。”我喃喃,继而泛起笑容,“我们的名字都好像和季节有关唉!”

他不说话了,遥望远处那一片姹紫嫣红。

我决定换一个话题,不过一出口我就又后悔了,我注定是个不会说话的人。

“你就那么恨我们?”

他倒不介怀,很认真的思考着。过了好久才抿了下嘴唇:“我怎么不恨?我恨你们恨了二十年,这二十年中间我错过一次又一次轮回,我就是在等一个机会,让你们与我一起,感受我这些年来难以忍耐的寂寞孤独和恐惧。可是,我发现你们过得并不好。”

他突然扭过头:“告诉你个秘密,害死我的罪魁祸首其实是爸。”

我完全震惊,但我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爸在和妈结婚前曾和一个女孩相恋六年并在一起,后来那个女孩死掉了,爸就娶了妈,可是他们结婚后,妈过得并不幸福,爸经常冷落她,他的心从来未安分过,他又爱上了别人,只因那个人的歌声和他曾经的恋人很像。正因为这样,妈心情抑郁才会染上毒品。”

他狡黠的笑:“最要命的是,在你出生后,爸给你起名叫李慕夏,跟他同居过的女孩就姓夏。”

原来,我的名字竟有如此来历,原来,我印象中看似幸福美满的家庭竟有那么复杂。

“爸和妈结了婚还对那女孩念念不忘,如果不是他,妈不会染上毒品,更不会杀死我。”

如果——我是说如果,弟弟顺利出生,我们一同成长,他会不会在我上学的路上给我吃妈妈偷偷塞给他的棒棒糖?如果弟弟活了下来,一直到现在,会不会在车盛元抛弃我的时候给他一拳?如果我们一同生活,会不会彼此都少了一份孤独?

如果。

算了,没有如果。

我们都是寂寞的人,从他的眼中,我看到了透明的晶莹,就好像一个无能为力的人摊着双手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那我呢?我是该同情他,还是一直坚信最初的信仰?我也开始摇摆不定了,为父母不幸福的婚姻,为不情愿被扼杀的弟弟。我爱着我的亲人,无论他们离我是咫尺还是天涯。

该死的李秋水又在揪我头发。

他不断将我和我最爱的床分离:“穿好衣服,带你去看一场好戏!”

十分钟后,没来得及系好鞋带的我被他拖出了门。路过咖啡馆,透过橱窗看到我的前男友车盛元正坐在里面等人。

“我们先坐下。”李秋水拉开椅子,我们在咖啡馆外边坐了下来。“这就是你说的好戏?”我用报纸遮掩着。

“错了,好戏还没开始呢,”他脸色突然间诡异起来,“不过你要先点东西喝,不然你会被发现的。”

“你到底要搞什么鬼?”我叫了服务生。

“你男朋友车盛元,前阵子把你甩了,原因是他爱上个辣妹,而你,一没胸二没臀。”

“你说什么呢!!”我激动地握起刀叉,服务生则一头雾水:“小,小姐,我还没说话呢!”

“不好意思,给我两杯奶茶。”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小姐,你确定是两杯?”服务生狐疑的看着我,对面的李秋水早已笑得趴在了桌子上。

我拨开挡在前额的头发,不好意思莞尔一笑:“我一个人能喝的完。”服务生点头离开了,他依然笑得幸灾乐祸。

“那一杯是特意为你点的,一会闻一下吧。”

“谢啦姐。”他双手交叉作揖,“那女的嘲笑过你,男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来今天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没等我发问,他就已经起身走进去了。

车盛元和他的新女友含情脉脉,正你侬我侬,像几千年未见的牛郎织女,恨不得每天都是七夕节。呸,怎么能侮辱牛郎织女呢!

李秋水调皮的伸出五指挡在二人眼前,然后,然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了。

他竟然上了车盛元的身!

面带微笑的车盛元突然变得冷酷,大怒着狂扇他女朋友几十个耳光,那女的满脸是血,捂起自己的假鼻子夺门而逃。李秋水这才从车盛元的身体里出来。

我一声不吭,走在冗长的回家路上,李秋水无声的陪伴在我身后,握着我给他买的奶茶,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车盛元的窘迫,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你心疼了对吗?”他问。

“你不需要这样做。”我答。

“那你就是还没忘记他。”他果断地戳中了我,“李慕夏,”他飘到我面前,“他不知道你有多好,你这样不值得。”

我的忍无可忍终于爆发出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真的不需要你这样,你这样不仅帮不了我,还会让我内疚,让我认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一口气说出这些,他脸上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但他并没迁怒于我,只是平静温和。他说:“原来,人们生活的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好。”

李秋水在来到人间的第七天后消失了,我拿着扫把,床上床下的找他,甚至翻遍了抽屉,希望他会像那天凭空出现然后吓我一跳,可我连他的影子也见不到。一想到他没有影子,我就又对着那堆洋葱发呆了。

没了他的陪伴,我早早入眠,听风吹开窗帘传送拨动心弦的声音。月光狠狠的打进来,月面向西,不知是上弦月还是下弦月。从那天起我一直在猜想,能让父亲奋不顾身爱上的甚至用一生来怀念的,会是怎样的女孩呢?

他坐在窗台,悠闲自得,冷清的寒光映得他面庞分明真实。其实,他好像爸爸年轻的时候。

“你睡吧,天亮时我会叫醒你。”其实,有个弟弟也不错。

昏昏欲睡,终于幸福的闭上了眼。睁开时,一切又都和昨天一样了,昨晚见到的他,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梦,也许,这十多天来我一直生活在梦境中。梦境和现实,谁又能分得清呢。

银杏树的枝叶构成我窗外的世界,也将我内心投射得斑驳且昏黄,斑斓的尽头,我看到了久未出现的他。

“昨天晚上,你是否回来过?”

“哪有,”他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叫人看了想笑,“你都告诉自己那是个梦了。”

“这些天干什么去了?”

他随我出门,陪我向前。“四处走走,又四处停停,看看人间有没有好玩的。”

“那你找到了吗?”

他摇头,“为什么人们那么留恋人间,这里有那么多肮脏的东西?”

“你不懂,”我若有所思,“你看来没有必要的,人们把它称作欲望,欲望你懂吗?就像你一开始想带走我们,就像车盛元抛弃我,只因为你们内心深处的欲望鬼使神差的支配你们做任何它想做的事,不惜任何方法,不计代价。”

“人类这个动物,我始终不懂,我只知道,你很善良,你从来没有对不起谁,在我们那边,善良的人是需要守护的,你是我姐姐,我要保护你不受任何伤害。”

我感动于他的认真,“那你要怎么保护?”

“当然是一刻不离你身旁。”

接下来的几天,他真的一刻不离开我,他总会在我讲课时溜进我的课堂,有时穿梭于桌椅间,有时随便拿起学生的文具打量一番又放回去,但更多的时候,他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安静专心听我讲着孔子鲁迅和冰心的。

晚自习结束,我收起教科书往办公室走,走廊里,他兴奋地对我说,“嗨,我去那所大房子了!”

“什么大房子?”我走进办公室,整理桌上乱糟糟的卷纸。

“父亲的另一个家,就是他和那个女孩一起居住过的房子。原来,那女孩并没有走。”

一声雷鸣,我抽搐一下,书也跟着掉在地上。“那女孩不是死了吗?”

“对啊,她的魂魄并没有离开,她舍不得。”

我心里突兀的发毛,“她遇见你了?”

他点头,“我们谈了很多,她一看见我就说我很像父亲,我说我怎么会像他,我是那么恨他,然后,她对我说了他们的过去,我才知道,人世间还有种东西,它叫无奈。”

雷雨交加的夜晚,公交站牌下,他告诉了我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听完,我已是泪流满面。

“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怎么会?我在那边并没有看到父亲,我们有一点同你们人类一样,就是总看不透想要看透的内心世界,我过去看到的,也只不过是表象。”透过脆弱的视网膜,我看到他的眼是湿润的。

狼吞虎咽吃晚饭。

“哎呀姐,你慢点,我又不跟你抢。”他一边劝我一边将盘子推到我面前,我却突然想到,还有一个星期他就要走了,心里万分苦涩,到底是血浓于水,可口的饭菜也突然变得难以下咽了。

“李慕夏,你又挑食,这样可不好。”

我言听计从,重又夹起青菜,“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他看了我一眼,又打量着整间屋子,眼神里丝丝怨怼:“时间过得真快呀,想起自己还有好多事没做,我想看看我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亲人,想知道他们的过去,想让他们变得幸福,还想尽自己所能完成已逝者未了的心愿。”

我隐隐约约觉得有大事发生。

但我没想到,那天发生的事会使我终身难忘。

李秋水又离开了我,他说,如果事情顺利的话,再回来时,他的身旁会多出一个特殊的“人”,我怎么也没有料到,那个特殊的来客会是我去世多年的父亲。

那天夜里,起床关窗,有人喊我姐,回过头就看到两个黑影出现在我面前,我拧开床头的台灯,辨认出其中一个是他,另一个好像很怕光,急忙捂住了脸。

“姐,快关灯,爸现在还见不了光!”李秋水急忙关上了灯,我却开始在黑暗中站着发呆了。

月光如水,潺潺透过窗帘,两个黑影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宛若雕塑一般。恍若繁华世界一场完美的梦,生怕自己的呼吸打碎了一切。

“小夏,爸爸来看你了。”

他说话了,我却哭了,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然后奔流而下,过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来看我了。他的问候迟到了二十年,我的父爱被偷走了二十年。

我多想扑到他怀中,像一个普通女孩在委屈的时候寻找永远属于自己的防空洞,可他的身影那么虚无,我是那么的难以捕捉,他只能远远的看着我,然后说着若有若无的话语。

天微亮的时候,父亲已经度过了怕光的时刻,我眯着眼,躲在被窝里看他们父子准备早餐。有时候我突然想,如果母亲回来那该多好,如果这一刻是永恒,那该多么完美。

但那不太可能,就像父亲曾经说过,现实终究是残忍。

慢吞吞挪到厨房,两个人心满意足的看着我捧起饭碗。第一口饭的时候,我不争气的泪水又滴落下来,伴着阳光中的尘埃。

父亲一句话也不说,他始终微笑着,好像欣慰于我已长大成人,又好像挂念着,挂念我一个人能否坚强。他笑起来的样子,弟弟同他太像了。

我最怕让人看到我的眼泪了,我的头深深埋在饭碗里,像扎根于泥土的庄稼,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起伏不定,我是有多久,没见到父亲了?

“小夏,”父亲在叫我,“女儿,让爸爸好好看看。”

父亲的声音颤抖着,他拍着我的肩膀,我终于能感受到父爱的抚摸了。

“你们两个,还吃不吃饭了?”

李秋水在一旁突然说道,我猛地抬起头怒视他。

“我说错了吗?你那么想父亲,还不赶快吃父亲亲手做的饭菜?”

想想也对,我在两个人期望的眼神中夹了口菜。“好吃吗?”父亲问道。

我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曾经有一个人,也说过我做菜难吃。”

看得出来,父亲还在想那个女孩。

“爸在来的路上跟我说,让我们带他去见见妈,他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妈了。”

我看向父亲,他不好意思地看着他的一双儿女,我想我应该同意这样一个小小的请求。

父亲蹲在母亲旁边看了好久,才鼓起勇气伸出手摸着母亲的脸,母亲却在这个时候侧了一下头,恰巧错过了。父亲无奈地笑着,他说,这是天意。

从戒毒所出来后,父亲又在奶奶的墓碑前驻足凝望,来到那所大房子时已是夕阳近黄昏。

夜已深,月亮并没有如期而至爬到我的窗前,因为我爽约在先。即使和最亲近的人在一起,但一想到他们非人类而且还会多一个东西出现时,我还是不寒而栗。

一片不知从哪掉落下来的叶子遮住了我的眼,我惊慌失措用手打掉,父亲却将它拾起重新夹在了一本日记里。借着月色,我看到本子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一到十的汉字。

“像是小学生的练字本。”我脱口而出,李秋水却给了我一阵阴风。

我们总是在无意间翻阅着过往,却在不堪回首时大声哭泣。父亲簌簌的泪水将不成熟的字迹湮没,那上面简单的汉字摇摇晃晃的嘲笑着一个不肯饶恕自己的人。

一到十,她写得整齐;人口手,那些弯弯钩钩倒也写得标准。父亲说过,睹物思人是最残忍的,那一点可怜的幻想竟也变成可怕的残念,同人的呼吸一样不能剥离。

我会永远记得父亲来过的那个夜晚,没有了光合作用,空气干冷的快要凝结,他等了好久的女孩子就那样站在他身后,用虚无的身体拥抱他的双肩,我们有一种大气不敢出的心跳,她就像只小猫紧紧抓住命运的稻草。

不管在哪个交错的时空里,心有灵犀是存在的。感觉到什么的父亲转过身,却在看到她时大声哭泣。

我拼命摇头,思绪如眼泪般凌乱不堪,一睁眼却是阳光灿烂。

李秋水坐在我的床前,这次,他没主动叫醒我。

“父亲带着那女孩走了。”

“哦。”

我努力回想昨天的一幕,最后的画面两个拥抱在一起的人定了格。

“我也要走了。”

“哦。”

我想留他在我身边,可他终归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无可奈何。

他慢慢靠近我,然后在我身旁躺下。

“姐,我在人间的期限只有十天,现在也快到期限了,可我不想走。”他抱住我的胳膊不舍地说道。

我鼻子一酸,掉出泪来,却没敢抽泣。

“虽然你们人类很虚伪,为了一己之私利不择手段,可是,这人间还有值得我留恋的,那就是亲情。父亲决定重回人世,他拉着那女孩重新投胎去了,我好怕我回去面对的只有孤独。”

我也卸下了坚强的伪装,低声抽泣。

他突然转身,对我说道:“姐,念一首送别诗给我听吧。”

“好啊。”我擦了把眼泪爽快地答应道,“你要听哪首?”

“记得你讲课的时候说,有个诗人年纪轻轻就溺水身亡了,他有没有写过送别诗?”

“有啊。”我知道,弟弟说的是王勃。

“那就听他的。”

“行。”我抽了下鼻子,硬生生地将眼泪咽回肚子里。“我开始读了?”

“嗯。”他像个孩子乖乖地点头。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什么是天涯若比邻?”

“就是我们分隔天涯两端,也会觉得近在咫尺。”

“是不是你们经常说的心连着心?”

“嗯。”

“心连着心,就算阴阳相隔也不会觉得难过,我说得对吧?”他的脸色更加苍白,让人看了心疼。

“对,你真聪明。”我苦笑。

“那什么是与君离别意呢?”

“就是我们两个离别的人都充满了离愁别绪。”

“这样可不好,即使离别也应该笑着说再见啊。这样哭啼啼的,不好,因为我们的心近在咫尺。”

“对,我最讨厌离别了。”我附和着,却没听见他的声音。转过身,我的旁边空空如也。

我用被子蒙住头,躲在里面放肆地哭。记得一本书上说过:总有一些时光,要在过去后,才会发现它已深深刻在记忆中,多年后,某个灯下的晚上,蓦然想起,会静静微笑。那些人,已在时光的河流中乘舟而去,消失了踪迹,心中,却流淌着跨越了时光河的温暖,永不消逝。

秋天的时候,我搬回了大房子,和爷爷同住。爷爷老了,需要我的照顾,我也顺应老人家的意愿,接手了小饭店,我相信,通过我李慕夏的努力,一定会东山再起。

他是我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只要有亲情的地方,就不会对渐渐到来的寒冬有所畏惧。

我也有分神的时候,要命的是,我当时在过马路。

汽车向我迎面冲过来的时候,我吓得飞快地向前跑,还好汽车及时停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不过我却很实惠的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那人看我一脸羞愧的绯红无奈的说:“这都能撞上。”

一片枯黄的落叶停在我肩膀,像只飞不起来的蝴蝶。

那人后来成了我男朋友。

订婚后的一个下午,他约我出来在一家咖啡厅,我记得,那是我和前男友经常去的地方,不过我不在乎,因为我已彻底地忘了那个混蛋。

“忘了跟你说,我们订婚的前一个晚上,我的信箱里有一封信,署名是你弟弟。”

我吃惊地抬起了头。

“你是独生子女,没听你说过有个弟弟,不过他说的真切,我也就相信了。”

“他说了什么?”我很关心这个问题。

“他不让我告诉你。”

“那信呢?”我伸出手。

“说来也怪,看完之后再找就找不到了,不过我发现了这个。”他放到我手上,低头发现,那是一片叶子,同父亲记事本里的叶子一样,连叶脉都是似曾相识。

我双手捧着那片落叶,轻声哭泣。

总会有些事情,在平行或交错的时空里念念不忘,总会有些人,在同归殊途里爱着你至死不休。

而那段记忆,我会深深珍藏,在见到他们的时刻认真分享。

又做梦了。

梦中的我在切洋葱。

“李慕夏,听说你结婚了。”

清脆的男声从身后响起,转身来看,一个二十岁光景的男生坐在我身后的灶台旁,调皮的悠荡双腿,面色苍白得让人心疼。

“你来了?”

我开口说道,泪水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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