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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若有前缘

也是好死不死,平时成天没事,今儿竟撞上了董老转天要列席一个重要会议,秘书们需连夜为其准备相关材料。

郑姐瞥老周一眼:“给你省钱了。”

老周哧地一笑。傻瓜才会认为这算得上是好事。当然,也没到坏事的程度,只能说,这世上不会有可以省下的钱,都要按规矩办的。

何况,若真的有钱花不出去的话,倒不一定是好事了。不要钱的更贵呀——女人如此,官人更如此。

郑姐还要拉他去单独吃饭,这显然就是客气了。老周说,咱们不差这顿饭,你先忙你的吧,回家陪陪孩子也好,我在北京那么多老乡,往常没时间,今天正好找找他们。郑姐说也好,明天再联系吧。说罢便驱车而去。反正老周还没想好找谁,也没法捎他。

老周在马路边找块相对干净的石头坐下,点上支烟,开始想人。

找谁打发掉这个晚上呢?

熟人确实有不少,但如今这岁数了,一不年二不节三不求人办事四不能带给人好处,去打扰人家干吗?

有个大学时的下铺同学,当年农村孩子,每天只知闷头啃书。后来考了北京一所普通院校的研究生,留校教书至今——这些听起来似乎还都算平常——但人家却常年总有科研项目做着,经费说出来都是上千万的数,这能顶下面一所地方高校的全部科研费用了。可见北京还是机会多。再想自己,多年来看似何等牛逼,其实细想起来,还不是奔一口吃一口的命!

还有个当年曾到西山挂职的干部,年轻气盛,既不懂人情世故,更不知何为官场潜规则,即便业绩累累,却还是撞一头包,灰溜溜折回了京城。那几年老周对他的关照可谓不少,俩人关系铁瓷。尽管他也给老周提供过若干方便,但他最终的急速坠落,却让老周夭折了两个正在进行中的大项目。如今他呆在一家外事方面的公司,虽然不像官场那样有着值得期待的政治前途,个人收益却极为可观。人一旦想开了,也就那么回事吧,当官多费事,倒不如闷声大发财来得简单。而令老周如今感慨的是,这家伙当年曾那么****,但毕竟身后有根儿啊,回到京城,还不是轻松就换个肥差。哪像自己,再怎么忙活下来,见个针鼻大的小官,仍要点头哈腰,一上酒桌就整杯整杯地灌白酒。自己的血压可常到二百的呀。

又有个街坊,当兵转业时,靠一远房亲戚的关系进了国家电力系统,如今也就在一小部门算个科级,成年没什么好忙的,年薪却达三十万,这还不算平日的在职消费。命啊,都是命。说到底还是吃皇粮好,那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银子,而且还会一直白花花的掉下去,无论你是生病还是怠工。再看自己呢,一天到晚忙的全是往外送钱。商人挣到手的所谓钱财,一大半还不都是别人的?

如此想来想去,竟把自己弄得心灰意冷,简直想往马路中间一躺算了。

远远看过去,一个衣冠楚楚的外地人,就这么蜷坐在马路边,实在不像个能在北京随便就花掉几万块的主儿。

天色昏黑。出租车在五环外的一处院落门口停下,老周下车。

这像是一个被废弃的机关大院。进门走到院角,又有一小院门,门旁挂一油漆剥落的木牌,上有“招待所”字样。

老周先到门房简要询问了几句,然后径直走向一排平房的尽头,推开房门。

房内有四张床,床上及周围皆杂物横陈。门口有个人正对付一个煤气灶,灶上炖着菜,飘出白菜粉条的气息。窗前一张桌子上有台旧电视,从摆放的角度看,不像是给所有人看的,桌前的床上正歪躺一人,手捏遥控器无聊地换着频道。墙角另有一张微型小桌,有一人正俯身上面,借一盏小台灯投下的光亮奋笔疾书。还有张床上躺着个人,似乎睡着了,不知遵循的何种生物钟。

老周走到床前,往那人身上拍拍,唤道:“老韩,老韩。”

那人醒了,口中呜呜两声,随即坐了起来:“建龙老弟呀,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老周也在床边坐下:“还没吃饭吧?“

“我一天两顿。”老韩道。

“走,出去找地方坐坐去,我还没吃呢。”老周道。

老韩便开始穿衣穿鞋,俩人很快走出了房间。室内其他人毫无反应。

半年前老周来过这儿一趟,当时也就是这么几位一块住着。都是长年泡在北京做“项目”的,时间长的已达八年之久。这儿的每张床位每天十块钱,房内除床铺被褥外的所有东西都是住客自己从二手市场买的。

十分钟后,俩人在附近一家火锅店坐下。老周要了一大堆羊肉海鲜。老韩一待水开,便抄起筷子一通狠撮,专拣羊肉下手,海鲜瞧都不瞧。

待他垫得差不多了,老周才掂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

“最近怎么样?”老周问。

“嗯,下礼拜资金就到账了,项目马上启动。”老韩道。

老周心头不由一酸。这种话要是圈外人听到,一定会替他高兴。但凡做项目的人都知道,这行里永远没有肯定的事,不到把钱款完全攥在手里,谁也不敢说自己对任何事情有把握。别说下礼拜到账,就是明天早晨拿钱,听在老周耳朵里,也就跟听说美国出了个杀人犯一样,权当耳旁风,该吃吃该睡睡。而明早若真能拿到钱,就算是自己的造化;若突然横生枝节,日程又要无限期拖延,也完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只有一种话,会让老周听了真正替老韩高兴,那就是听他说出,过两天我就回家,再不来了。

但这显然等同于让赌徒扔掉骰子。人固有一魔,谁能自动纠正自己的天然缺陷?包括跟老韩同屋的那几位,也全是常年活在“过几天就有眉目”的梦幻当中,且基本都放弃了原来的职业,没有固定收入,家里还少不了一个怨气冲天的老婆。而原本都得算是一帮聪明人呀,干点什么不好。

对这个老韩,老周几乎是看着他一步步陷进这个迷魂阵的。当初他是个小公司经理,手下十来号人,一年接几个工程干干,日子过得蛮舒服。忽然一天,他开始鬼迷心窍,听信了一个说法,说有个海外的大项目,只要将国内怎么怎么简单的批文拿下来,就可以来国内落户,那中介费用简直就没法想象了。于是他开始了跋涉省部机关的漫漫征途。而接下来更荒诞的是,这头一个肥皂泡的破灭其实相当简单,很快就没戏了。但他却并未就此停手,因为在进入了项目江湖之后,他眼前一下出现了无数通往天堂的星光大道,于是他彻底变成了一个项目虫,有再多精力也忙不过来了。

几年下来,老韩的公司早没了,家当也折腾得差不多了,而项目非但一个没成,人也彻底变得魔怔了。如今他的状态是这样,即便他今天刚回到家里准备过年,若忽然有人打来个电话,说千里外的一个地方有人带着项目,可以去谈谈,他马上就能揣起孩子来年的学费,连夜动身奔赴远方。

一开始,老周在某些项目的环节上还跟他进行过一些交流,但很快发现,他是个完全不理解项目精髓的人,只相信心诚则灵,世上自有公道,付出自有回报,这就让老周完全不知该怎么帮他才好了。

一瓶白酒很快干掉。老韩还在伸手抓酒瓶。老周挺为难,只好说,咱再开两瓶啤酒吧,白酒我看差不多了。老韩却道,我没事,不过,你要不想喝就算了。嗨,老周心说,这叫什么话,好像我请不起一瓶酒似的。遂抬手叫道,服务员,再来瓶白的。

两个项目虫,摇摇晃晃走在深夜的马路上。

“周老弟,你确实,够朋友。”老韩舌头直搅拌,“我,老韩是,真惨哪,你说这绝对是,命吧?”

老周心里愈发酸楚。此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不分明是自己成天念叨的吗?想不到还有人更比自己落魄。尽管,说自己落魄是有点矫情了,常年有钱花有酒喝,谁敢说这不是一当世能人。但一切都是相对的,自己原本岂是今天这样的定位!二十年前谁能想象,今天的老周,其实是落得一无公司二无下属三无家庭四无职权,连住房都不是自己的。唉,穷得只剩了点狐朋狗友的廉价吹捧,外加身后跟着几个或无聊或便宜的女人(无论如何不能说她们贱,那毕竟太不厚道了,不符合老周素来信奉的“谁都不容易”准则),而这就是老周的生命价值吗?

他忽觉胸口有东西一撞,这感觉挺陌生啊。以自己的酒量,方才的一斤白酒原本算不了什么。但可能是中午就喝了不少,几天来休息也不太够,这会儿居然想吐两口。哎,这感觉挺奇妙。也可能是,两个项目虫相见,同是天涯沦落人,就该好好吐上一场吧,把满肚子污浊龌龊的东西全吐光了,就彻底痛快了。

于是,他疾步走到路边,以手扶树,哇——

身后的老韩发出一声怪叫,仿佛在说,我还没吐呢,你凭什么先吐啊,难道你还喝不过我吗?这太有意思了,看来我是宝刀不老啊。于是紧跟着也窜过来,不服输似的也同样以手扶树,哇——

吐爽了,继续往前摇晃。

街边几间简陋的门头房里,透出粉红色灯影。几个女人坐在门口,蓬松着头发,个个脸上扣俩黑眼圈,看岁数都小不了。京城这地界可供平民消费的软环境太差,瞧眼前这种地方,一是只能深夜躲躲闪闪的招揽点生意,灯都不敢太亮;二是小姐档次太低,但价码估计还低不了,总之比基层都差远了。

女人们一见他俩,纷纷招手轻唤。老韩哼哼着似乎还真有过去瞧瞧的意思,老周赶紧拉住他,躲开这是非之地。

走出一段路后,老周才叮嘱他:“老韩,在北京你可不能有这方面想法,不留神杀出几个黑道的,咱谁都没办法。等回到老家,我请你到洗浴中心找最好的小姐,价钱还不会比这些老妖怪贵出多少。记住没有?”

老韩伸手过来拉住老周,紧紧攥住,路灯下满脸的悲愤交加。

老周平静的看着他,心想,谁会这样来看我一次呢?难道我就不够落魄吗?我跟老韩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

忽听老韩呜呜的哭起来,嘴里还胡乱骂着什么人,“小孬种……龟孙子……敢坑你爷爷……”

老周掏出块手绢递过去,被老韩一把抓住捂在脸上,只剩了双肩直抖。

回到宾馆,老周洗了个澡,躺到床上。时间虽不算早了,却也不想睡。酒喝得不至昏迷时往往这样。

沈红没再发信来,倒让老周有点失落,尽管这原本正是自己所希望的。她干吗去了?晚上居然不想我了,难道会遭遇了别的男人勾引?还是原本就有别人?随即自己也觉琢磨得没味儿,便点开手机上的通讯录,想另找个女人聊聊。

找谁呢?这钟点了,多数女人身边都有男人。小姐的电话倒有几个,但跟她们干聊更没啥意思。还有市面上做生意或打工的一些单身女人,跟她们也不是不能聊,但一是隔太远,就算聊热乎了也没法见面;二是跟她们多属萍水之交,即便多少有些意思的,也该留着找合适的机会发展,而不能在这种晚上贸然便将电话打过去,给人留下个醉后骚扰的印象。

要说北京这地方实在不适合居住,太不好玩了。小姐当然也有,但贵不说,还个个都油得很,一点都不淳朴绿色。京漂则号称多达八百万,其中自然少不了甘当二奶的,老马甚至曾以量化分析原理得出结论,在这其中的四百万女京漂中,要说有四分之一都在傍着个当地的男人,这比例不算高吧?这数字也就是一百万哪。如此庞大的****阵营,比曹操兵发赤壁的团队都壮观了,怎么就不能有一个属于咱老周呢?推而广之,不光北京,在自己的所到之处,不也同样有着浩若烟海的女人吗?嗨,说来说去,还是怪自己没这份精力。老周不禁有点悲哀,想这世上有如此多闲置的女人资源,其中肯定有出色的,而且是出色得五彩纷呈,但自己却就因为光是瞎忙了,居然抽不出专项时间去开发她们,而只能碰上一个算一个,凡自己上门的,便往往都来者不拒,如沈红就是如此。这能算是高品质的现代生活吗?

懊恼不已。

忽似灵机一动,想起老马倒手的那个网友了。管她呢,翻出电话,马上开拨。

“喂。”耳边传来一个像是在睡梦中的声音。

“你好,我姓马,我们在网上认识的,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你在哪儿呢?”对方讲话好像总那么慢悠悠的。

“我今天来北京了。”

“是吗?那怎么早不联系我呀?”

“有事了,这不才刚吃完饭嘛。”

“那这会儿有点晚了对吧?你明天能到我这儿来吗?”

“应该,可以吧。不会打扰你的生意呀。”

“嗨呀,那算啥呀。盼着你来呀。”

她叫苏睿。一张嘴就能听出来,是东北人。老周闭上眼后,倒还把她的模样想象了一会儿,该是个面有倦色的中年女人吧?

次日上午,还真没什么要紧事。本打算去的一个部委,上午开会学“三讲”,下午才对外办公。那就去会会这位苏老板吧。

找到说好的房间,敲门。开门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孩,老周心下不由一动,不会是这个吧?当然,一张嘴就知道不是。女孩冲他一笑,“您是马总吧?请进。”

进门一看,只是个单间,带卫生间的那种。一览无余之下,老周不免有些疑惑——人呢?还跟我玩神秘?

“苏总正在卫生间洗澡呢,”女孩说,“她听说您要来,太激动了。”

老周顿时有些莫名的尴尬。女孩这话挺费琢磨呀,问题不在于是否太激动和需不需要洗澡,而是这女孩看样子也就是一下属,怎么能以这样的口吻,在一个初次见面的客人面前,来描述自己的老板呢?

不过老周没太往深里想。毕竟眼前场面不同于以往经历,自己初来乍到的,还不知这位能在京城开公司的女强人是啥模样呢,所以本能的思想准备还是别露怯。

女孩长相一般,属轮廓比较大,看上去挺泼辣的类型。老周坐在沙发上没事干,便随意跟她聊了两句,得知她是新疆人,大学也是在外地读的,毕业后找不到理想工作,干脆闯到北京,也不管有没户口,先混几年再说。原来也是一京漂。

正说着,卫生间门打开,走出一个女人。

胖,熟。脸色红润,二眸硕大有神,胸前巨丘浮动,笑得温暖无比。

老周欠欠身,不知她有没握手的意思。她还真没有,只是说声,来啦,便走到沙发旁边的办公桌后坐下。女孩赶紧回到另一张桌后开始干别的。

两个假网友开始没话找话。先聊了聊“老马”此行的业务类型,又说了说苏睿这公司的经营模式,边说边配合着电脑上的网站加以讲解示意。后来俩人干脆换了个位置,由老周亲自体验网站上一个互动系统的点击效果。

然后,苏睿抬手看看表:“哦,该吃饭了,我们这儿中午都是出去买盒饭,马总别介意啊。”

老周当然无论口头还是内心都不会介意这个。又不是冲着吃饭来的,主人都不客套,正说明人家不拘小节。

苏睿走到门后,从挂在衣架上的一个手包里抽出张百元钞票,递给女孩,让她到外面买快餐。女孩接钱而去。

门关上了。

苏睿扭头看过来,二眸笑意盈盈,里面似有火光闪动。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优秀。”她边说边走过来。

老周不由站了起来。转眼苏睿已抱住了他,手却伸向了他的两腿之间。

嗷!老周心中不禁一声呼号。

这也太快了吧!尽管听说过网友见面后的上床率很高,但自己跟她之前既未谈论过这类话题,此刻也没来点别的过渡,就这么直奔主题了?难道成年女人就急成这样?老马,不好意思了啊,要早知她这么既丰满又饥渴,说什么也得给你留着呀。

看她的样子,闭着眼睛,紧紧贴在老周胸前,实在只能用幸福来形容。

“你也就住在这楼上吗?”老周问。想起老马介绍,她是一个人孤身闯荡北京,什么老公孩子的都没有。

“是啊,就在下面两层。”她说。

“邮件上一直没好意思问,你怎么,一直没成过家吗?”

“是。当初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有个男朋友,俩人打算一起出国。但我父亲患了心脑血管疾病,必须有人陪着,我俩就散了。他后来在海外也结了婚,前几年还带全家回国看过我呢。”

“那你,这些年也就这么闲着?”

“那你说怎么办哪,上网吧,那些一见面就谈性的男人,又让我反感。说起来挺矛盾的啊。你看我身体这么健康,这些年受的煎熬可想而知。”

女孩拎着饭回来了。他俩依旧一坐桌后,一坐沙发。

饭后,苏睿对女孩说,下午你到软件园那边的工作室去帮忙吧。女孩随即背起个小包就走了。

这话让老周听着都觉得有点露骨,这不干脆就等于告诉女孩,要在这办公室里干好事吗?但一切又似乎很正常,老周不由再次想起刚进门时女孩说的那些话。莫非这女人在下属面前对什么隐私都毫不在乎?还他妈对坐品茗、谈天说地呢,真能逗。

总之,门又关上了。

老周回宾馆后立即向老马汇报,当然是伴着严重道歉,毕竟有掠走了人家战利品的嫌疑。老马却似毫不介意,分明一副“你的快乐就是我最大幸福”般的高尚气派。

然后老周又跟老马探讨起一个学术问题:“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女人,办完事都不用擦,提上裤子该干吗就干吗呢?”

“那有什么奇怪,”老马道,“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海纳百川吧。”

老周哈哈大笑。

又各处跑了三天,老周才踏上归途。

临行前,他第一次拨通了翟秘书的电话。

先寒暄几句,听出对方不算忙。正常状态下,这种老同志的秘书能有什么好忙的?随后老周说,我这次就先回去了,以后希望能有机会再跟翟秘书合作。翟秘书还是打着哈哈。再然后,老周又随意道,听您讲话时候的有些发音啊,翟秘书,这可不是说您普通话不标准,呵呵,我猜您老家应该是东山市那一带吧。翟秘书道,差不多。老周忙道,那儿我经常去,现在东山的山区开发出了好些旅游景点,我去年还跟朋友去看过日出呢。翟秘书道,你真熟悉,我老家就是山区。老周道,那以后有时间,咱们可一定去你老家那儿爬山啊。翟秘书哈哈连声,便结束了通话。

“介就算行了。”老周学着马三立的天津口气自语道。随即又晃晃脑袋,想,用得着这么费劲吗?这他妈甭管什么料,到了这份上,还就是痛快不了,非装上半天孙子不可。好嘞,那就让你瞧瞧你家周大爷的能耐吧。

躺在火车的卧铺上,他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喂,杨领导啊,还没下班呢?最近又深入了几回扫黄第一线呀?嗨哟,我就别提了,还是常年素着的状态。真的,如今哥哥我本分多了,以后再到你们那儿,只可能是去捞人,绝不会是自个儿进去,呵呵。说点正事啊,想让你帮忙查个人,就是东山市的山区一带,哪家有个孩子如今在北京工作,姓翟的,你把有关情况给我了解一下。当然我知道,这对别人来讲是大海捞针,但对你来说,那还不是探囊取物啊?都一个系统的,给你那边的哥们儿打个招呼,有几分钟工夫还查不出来?对对,改日请你去海伦大酒店。好好好,就知道你没问题。谢了谢了。”

合上电话,喘喘气,无聊一会儿。

又翻起通讯录,忽然看见一个名字,心里不禁一动。

于是发了条短信过去:装修得怎么样了?我刚从北京回来,明天就会跟你再次擦肩而过。

心想,她该也问候下我,然后随便扯点别的,火候差不多就约她明天中午吃饭。上次给她留下的印象应该还可以,跟她就真来点老百姓自己的故事,也挺有意思不是?这事,暂时没必要让老马知道,甚至我这趟回来也不告诉他,等最后开车要走的时候再跟他打个招呼就得了。这大流氓,就让他成天陪着他的大****娟儿吧。

回信来了,一瞧:不好意思,我现在回湖南老家了,要过些天才能返回北山。我的新电话是……

老周皱皱眉,回信问:回老家干吗?有人给介绍男朋友吗?呵呵。

对方答道:是想尝试着换换工作,长沙这边的房地产挺火爆的,我想若做起售楼这行,我不会比别人差。

老周停手不发了。脑袋在枕头上转来转去,不知该把这个影子记住还是忘掉。

“不再住两天了?”饭桌上,老马懒洋洋地问道。

“家里还有一万个事呢,除非,”老周一笑,“让你那娟儿再给我找个老百姓自己的故事。”

“切,我他妈都鸡飞蛋打了你不知道啊。”老马忽然轻轻一拍桌子,像功夫大师不经意间发出一记力道深湛的化骨绵掌。

“怎么了?”老周口目齐圆。

“娟儿她妈的,嫁——人——了!你做梦也想不到吧?”老马道。

“就这几天工夫?”老周问。

“肯定不是这几天的问题。其实,早就有许多迹象显示,她背着我绝对有人。”老马又恢复了慢悠悠的讲话节奏,“我本来估计,就她这能耐,撑死也就是迷住个打工仔什么的,她要真是想去好好过日子,我也就成全她了,毕竟不能捆住她一辈子不是。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能缠住一个银行的小科长,有家有孩子的。也不知让她给下了什么迷魂药,那****,竟离了婚,房子家产啥都不要,外边租间房,跟娟儿登记了。”

老周一言不发,只管瞅着老马。

“这娟儿啊,显然也很了解我,知道以我的为人,怎么也不会坏她的事,所以,一直瞒了我这么久,直到必须揭锅了,才跟我三言两语介绍了个大概。”老马眼瞅别处,只管絮絮道来,“好像我这儿就是她旅途中的一个客栈,免费吃喝玩乐外带搜刮,啥时候想走,抬手打个招呼就走了。还说什么,也知道我这人挺好,挺感激我为她做的一切,永远不会忘记我,但现在的老公既然为她付出了这么大牺牲,自己也不能对不起人家,所以,往后我们就尽量别来往了吧,以免不留神露出点什么,让老公知道了伤心。”

老周嘴半张,直点头。

“真是什么人都有啊。”老马最后总结道。

老周吸半天冷气,啧啧嘴,道:“要说我还真挺佩服那男的。”

“可不嘛,”老马道,“凡是****都值得佩服。”

老周笑道:“本来我还想说,我也挺佩服你。”

“你最该佩服的是娟儿。”老马道,“咱还以为是占她的便宜了呢,其实人家是把一串老爷们运作于股掌之上。”

俩人一唱三叹,感慨万千。

“其实你该这么想,她反正早晚都得嫁人,无论甩给谁,对你来说有区别吗?这总比继续缠住你不放要好吧?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老周宽慰老马。

“跟我你还用扯这种老生常谈?”老马道,“也就是暂时别着个劲儿,过两天就好了。”

老周点点头,不再说啥。看起来,突然被摆了一道,只是导致老马郁闷的一方面。关键还是,他从前大概以为,娟儿即便嫁了人,也会继续跟他保持老****关系,那跟从前也就没啥质的区别。想不到人家一点念想都不给他留,好像过去的那些彼此付出,都只是些黑道的买卖关系,钱货已两清,谁也不欠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要早知这样,又何必选择这种批发型的交易方式呢,到路边的“零售店”去找小姐,岂不更合算!

这么一想,确实令人同情。但老周能做的,也就惟有祝愿他早日康复。

驾车回来的路上,接到沈红的电话,说有个事想请他帮忙,也不知合不合适。老周戴着耳机,目视着前方喊道,不用废话,你说吧。

沈红道:“有个姊妹儿,在批发市场做皮具的,让同行给窝囊了一顿,你看能不能找个公道人给帮着评评理。”

老周一皱眉:“你说具体点,怎么窝囊了。”

沈红道:“那个同行嫌她卖得便宜,抢了他的生意,就喝了点酒,过来找茬耍无赖,最后还把她的摊位给踢翻了一个。”

老周道:“那你想怎么评理?”

沈红道:“就是找个在市场上有点影响的人,中间帮着说和一下呗,最好能让那同行当面道个歉,这事也就过去了,大家还是各做各的生意,行吗?”

老周想,这愿望倒也不算过分,但还是说:“我也不认识什么有影响的人啊,你以为我是谁?市长?还是黑老大?”

沈红笑道:“哎呀,就凭你四哥的威望,要说这样的话,那俺就不敢有任何想法了。算是求你一回还不行吗?你看这也不是为我,就是一个往常挺好的姊妹儿,算是我大姐,这两年在外面一直对我挺好的。你就随便找个朋友,跟着她算个做伴的,一块过去讲讲理,事不也就解决了吗?多简单,啊。”说着都带出点撒娇的味道。

老周不由心一软,就说:“那你就去找老徐吧,你不是早就认识他吗?把事好好跟他说说,让他看情况帮你办,差不多就行了,好不好?”

沈红赶忙不住地道谢,说:“我跟老徐以前也就是一面之交,以前我还没给他打过电话呢,就他给我打了那一回。有你这句话,那就妥了。再实话跟你说吧,我也是没办法,这姊妹儿单身一个在市场上混,无依无靠的,刚才电话里求我半天了,我想来想去,可不就得找你嘛,小菜一碟啊。”

老周道:“少给我戴高帽,也就这一回啊,我可不爱揽这些事。你再好好嘱咐一下你那姊妹儿,去了好好说话,差不多就行,虽说是占着理,也别太过分。”

沈红道:“没问题没问题,你就放心好了。你是在往回走吗?我今天还有点事,明天也就回去了。明晚上咱们过年好不好?”

老周一歪嘴:“那就明天见吧。”

沈红声情并茂地道了声再见,分明还冲着话筒打了个啵。

老周又笑了笑,沈红身上的许多好处顿时浮现在眼前。不过,方才这事可是有点多余,回头得说说她。女人嘛,简单最好,惹事最糟,其他如相貌职业之类的,其实都属无所谓。当然了,这无所谓是拿一般外人的标准来衡量的,至于拿来做情人甚至做老婆的标准,呵呵,倒也没仔细想过。那些都未免太遥远了吧,近乎神话传说了。

老周回到住处时,天已快黑。

刚进屋放下包,就接到了老徐电话。听他急火火地说:“四哥,刚才我陪那个沈红的姊妹儿去了,可没想到,这女人看上去似乎既不凶狠也不霸道,一到了同行那里,竟然上去就给了人家一串嘴巴,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我看她不像什么省油的灯,起码事情真相不会是沈红说的那么简单,光是受了点窝囊气。再者说,咱们这不是让她们给利用了吗?咱往她身后一站,还就让人家对方都不敢动手了,咱这成什么人了?唉,别提了,这事儿我觉着咱有点窝囊。四哥我可没别的意思啊,就是把过程如实汇报,回头你再找沈红好好问问吧。”

老周喘着粗气,过程中一言不发,最后说了声,知道了,对不住啊,让你去掺和这么个差事。老徐赶忙表白,嗨,四哥,咱们谁跟谁呀。老周打断了他,咱们的事回头再说,好,先这样吧。然后便收了电话。

马上拨通沈红,问她那姊妹儿到底是个什么人。沈红听到这过程自然大惊失色,赶忙说等我问问她。没多会儿又打过来,带着哭腔道,四哥我是真不知道啊,以前她帮过我不假,但她这么不讲理我可是没想到,还以为她有多可怜呢,否则也不会找你来发善心。老周不耐烦地打断她说,行了,说这些有什么用?沈红道,行行,我什么都不说了,今晚上我就回去,好好问问她,非让她给你和徐哥一个说法不可。老周道,你算了吧,深更半夜的,你回什么回,这事再说吧。说罢便扣掉电话。

老周躺到沙发上,点上支烟,晃晃脑袋,想赶快把这事忘掉。要说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小混混,狗咬狗呗,但今天路上居然会脑袋发热,轻易就答应了帮这个什么姊妹儿,倒值得以后引以为戒。老马就说过自己,特好个面儿,人家叫上几声四哥,自己就不知东西南北了。看来是这么回事啊。

又想,这沈红也是有点傻乎乎的,什么都能应承别人。不过,若排除她在这里面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成分,应该说她主要还是对我太过于崇拜。嗨,傻娘儿们啊。当然,女人傻点,总比太精明了好。对一个江湖上混的女人,你还能要求她更多吗?

正想着,王校长来了个电话,问道,怎么样,该回来了吧?老周咧嘴哼哼着说,刚回来,你真有感应能力。王校长哈了一声,我是谁呀,就觉着今天眼皮跳,那就别废话了,赶紧过来,这儿有你小学同桌的女同学正想你呢。

其实是个学生家长为个什么事请王校长吃饭,套近乎过程中,就聊到了双方共同的同学老周身上。而老周根本就想不起那个女同学是谁,当然更不是什么同桌,甚至是不是一个班的都成问题,只不过他在本地知名度太高,许多同龄人都认识他,倒是毫不奇怪。

这要搁往常,老周多半就推了,但今天正好没处吃饭,心情上也是憋了些郁闷想发泄一下,便爽快地答应下来,马上就赶去蹭饭。

女同学姓廖,工作于某机关办公室,人称廖主任。她跟老周当年的确不是同班,但彼此间共同的熟人不少,聊上几句也就熟了。

廖主任此番公关王校长,目的无非是想把自家孩子调进一个所谓快班。似乎到了一个高手如云的环境中,孩子的成绩也就能受到感染,蹭蹭直上。就不想这样可能会让那小子少了身在普通班时尚存的自信,干脆没勇气往前追了也说不定。如今这些独生子,让他捍卫已有的荣誉或许还有点动力,但让他披荆斩棘恐怕就很难了。

当然,道理归道理,但摊到谁身上,也都会一样瞎忙活。老周当初为自家少爷,同样没少干这些徒劳的事。

此类饭局,王校长显然经得太多,所以才把老周叫来添点佐料,否则岂不闷得出鸟。也是赶上老周今天想喝点,所以竟毫不介意这种佐料身份。何况廖主任看上去风韵犹存,不由令他在喝过几轮后,半真半假地说:“当年我怎么就这么没缘分呢,连廖主任这么优秀的同学都不认识。”

廖主任则嗔怨道:“哎哟,俺一直都是同学里的丑小鸭,你周建龙成天忙活着参加竞赛拿大奖,哪有工夫关注俺这些平凡角落。”

举座大悦。当今社会,男女间只有到达这样放得开收得拢的境界,才有在外面混的资质。此番真是棋逢对手了,氛围顿时提升不止一个档次,宾主频频举杯,相洽甚欢。

说来说去,话题还是落在孩子身上。老周是过来人了,马上便一再叹息,深刻追悔自己在育子方面的失败。廖主任随即也抢着描述自己的不成功。一时间席上又充满了自我反省。

“其实啊,如今的孩子最不容易。”老周借着酒劲,不由大发感慨,“这些年我们都知道,五十年代那帮人,应该算是很倒霉的一代,长身体碰上自然灾害,上学碰上‘****’,就业碰上下乡,回城后碰上知识化专业化,到了中年上有老下有小又碰上下岗。这些咱就不说他了。然后是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这两拨人,成了当今社会的中坚力量,几乎所有的重要位置,都被他们给占了。接下来,就是八零后这帮孩子。他们的特点是什么?独生子,从小光知道被人照顾,全家最好的条件都被他享受着,将来必然独立生存能力差,很难指望他们去吃苦耐劳、开创大业。就算考上个大学,毕业后肯定就业难。因为六、七十年代这两帮人,至少在二十年内不会退出社会舞台,留给八零后的用武之地实在太少了。而这些孩子呢,由于从小习惯了享受,对千儿八百起步的工资又很难看得上眼,结果,怨天尤人,眼高手低,心浮气躁,就成了他们的必然命运。这还不算他们将来的婚姻家庭,两个独生子凑到一块,吃喝玩乐还问题不大,要过起柴米油盐的日子来,谁照顾谁?谁迁就谁?麻烦多了去了,我想都不敢想啊。新一代最不幸的人,就是他们了。”

一片叹息。而且是歇会儿再叹,越叹越沉重。

廖主任道:“照你这么说,往后的孩子都是独生子啊,那九零后、零零后这些,岂不也同样的命运吗?”

“后面的又好点了。”老周道,“等九零后孩子上大学的时候,由于生育高峰已过,大学又连年扩招,竞争环境就宽松多了。而且,尽管同为独生子,但他们的父母已经不是第一批养独生子的人,多少也吸收了一些前面的经验,不会再一味娇惯着了。更主要的,在他们的生长过程中,一直耳朵里灌满了就业难的声音,也早已准备好了面对困境,而不会像八零后那样,突然遭遇大学扩招后的就业难,心理反差太大,闹不好就能整出点心理障碍和性格缺陷。”

王校长总结道:“嗯,建龙的意思就是,正如五十年代出生的一代人,是为共和国建设买单的奉献一代一样,八十年代出生的这代人,也将是为开放买单的一代,等着他们的不会有太多好事。”

老周道:“其实我也就瞎说。”

廖主任却深有感触:“你说的太有道理了,我回去真得好好想想。老同学你怎么这么有学问,今天真是幸会。”

老周做感动状,举目看向天花板。随后又是一轮狂饮。

酒后,老周又躺在洗浴中心的大厅里,独自一人。

方才关于八零后孩子的一番理论,说得他自己都感触良深,这也可算是自我感动吧。

看看时间还不到十一点,便给儿子拨了个电话。这小子肯定还没睡。

电话响了好一阵才被接起来,听那边嘈杂一片,分明不是宿舍,必为网吧无疑。

“爸,是你呀,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话音里不时还夹杂着敲击键盘的声响。

“又在打游戏是吧?都这么晚了,不会是打算玩一通宵吧?”老周道。

“哎呀你就别管了,我们刚考完试,别人也都这样。”

“小子!”老周叹口气,仿佛一番语重心长的前奏。

“哎呀爸你就别说了,回头我有事再打给你吧。哦对了,我们这里好些同学都有笔记本电脑,过几天你来看我的时候,也给我捎一个吧,六千以下的别买啊。”

老周合上电话,不想说什么了。这一代只向往现代享乐的孩子,将来能有多大的创造能力?不敢想。剩下的除了啃老,恐怕便只有无原则地出卖自己了,譬如那种奋勇下海的女大学生。对了,那次给钱越找的那个,叫什么名来着?谁能担保,儿子班里就没有这样的女生?说不定还让他平日眼馋着挺想追上一把呢。

正想着,电话响了,是沈红。她又想解释什么?莫非她真的连夜赶回来了,今晚上再请我到她那儿去过年?老周瞅着手机,有些犹豫今天要不要给她这个面子,过了一会儿才接起来。

“四哥,不好意思,”电话里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我开车出了点事,现在医院里。今晚上恐怕不能跟你见面了。”

“什么?出什么事了?哪个医院?”老周立即坐直身子,连声追问。随后腾身而起,急奔更衣室而去。

火速赶到医院,得知事情原委如下:沈红下了高速后,因急于赶路,违规闯红灯,跟一辆卡车相蹭,车子就地打了个滚。好在车速都不算快,她只是受了些皮肉伤,最幸运的是未破相。不过车子已完全报废。

单人病房里。老周坐在她床前,无言相对,过一会儿叹息一声。

沈红上半身的一侧缠满了纱布,神色倒很祥和,仿佛一点都不为自己的鲁莽而后悔。

老周攥住她一只好手,反复揉搓不已。

“周总,我那个姊妹儿……”她又想提那个话题,却被老周立即打断。

“不说那事,都过去了,就当没发生过一样,啊。而且我想,往后该怎么做,我们也都明白了。”

沈红用力点点头,随即眼里却泛起点泪花。老周问:“又怎么了?”

“我总给你添麻烦,建龙。”

“你也真有意思,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还忘不了跟我客气。再说,你到底打算怎么称呼我呀,这一会儿都换三种叫法了。”

沈红破涕一笑:“我最想叫你,老公。”

老周一闭眼,想我他妈真是多嘴,跟她探讨这个干什么。

沈红的那只好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在老周身上到处乱摸。老周道:“你别挣破了伤口,不是刚缝上吗?”

“没事,就那么几针,什么都不耽误。要不然,咱在这里过个年?”

“哎哟,姑奶奶,你饶了我吧,这什么地方啊。”

“怕什么,晚上小护士都睡觉了,这是咱的单间。”

“你还是先养伤吧。没见过你这么皮实的,都满身是血了,还忘不了办好事。”

“嘻嘻。”

几天后,沈红就出院了,只是在身上一些地方留了几个醒目的疤。她半点也不在意露在外面,倒仿佛戴上了一串勋章,起码也是为让老周随时能看到。

此后的日子里,每到老周快下班时,就有电话打过来:“老公,今晚上几点来过年呀?”

但几次去她那里,总碰到小兰,让老周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小兰反倒挺大方,招呼声四哥来了,就关进自己的房间里,再不出来。老周回头对沈红说,她不是因为我,才躲在屋里不出动静的吧?连客厅里的电视都不看了。沈红说,她才没那么多教养呢,肯定早睡了,要不长那么胖。

不过,为照顾老周的情绪,沈红隔长不短也去他那过夜。结果又来了她那一套,看什么不顺眼就给他换新的,后来干脆连新被褥都给他提去一包。老周只好威胁道,你要再这样,我可就不让你来了。她才消停下来。

报废的车子,从保险公司那里只得到车价一半的赔款。但沈红似乎一点都不在乎,没过几天,又开着一辆二手车招摇了起来,说是她老爸的,先用几天。

再有朋友间的饭局时,她自然就跟随老周左右。不用说,引来老徐之类家伙的无数调侃。但他们的分寸把握还都是捧场迎合的定位,其实等于一定程度上的认可。所以沈红更是半点都不害臊,反以自己成了话题中心而颇感得意。

其实老周很注意一点,就是在这类饭局上,要确保席上既无另外的女人,又无腻友圈之外的人,总之不能过分忘形。带她吃吃饭,那只是给个面子的问题;若公示在大众面前,就等于肯定她的移民倾向了。而反过来说,眼下沈红的小富即安,是把老徐王校长这些人就当成了一般大众,以为他们对二人关系的接受,就等于在全社会面前公布了一种既成事实。殊不知,他们只是一群狼狈为奸的酒肉朋友而已,你就是叫俩小姐来陪酒,他们也一样会跟着起哄捧场。只有将俩人的双宿双飞,展示在那种彼此客客气气的外人面前时,才算是正式的新闻发布。在这一点上,不知她是真不明白,还是大智若愚先装着糊涂,就将傻大姐路线进行到底了,不信感化不了你周建龙这块顽石。

对此,老周尽管仍时常琢磨一番,但往往也就在酒色的包围下,昏昏然飘飘然,无法更多地想下去了。那就先这么着吧。

终于有个难得的晚上,老周总算回到了自己住处,享了一次清静。总算又能单独睡一觉了。

靠在床上,老周拨通了老马电话,将近来跟沈红的事向他汇报了一番。

“哦,是这样。”老马道,“难怪你这阵儿明显疏远了组织,原来是被个傻富姐给迷住了。”

“嗨,谁迷谁呀。”老周都懒得笑。

“那今天怎么有空啊?年过多了,开恩让你积蓄点能量?”

“她说有生意上的事,到外地去了。”

“她什么生意呀?你不也说了,看她不像个做生意的材料吗?”

“像不像材料是一回事,人家投不投入又是另一回事呗。”

“但现在问题是这样,如果她不是靠自己的生意来赚大钱,那就只能靠她所谓的老爸,以及离婚分得的那点财产,才能撑得起今天这样的消费。而她又不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了,怎么可能一边乐呵呵地做着不赚钱的买卖,一边又没心没肺,吃喝玩乐,还倒贴你这个****呢?”

“我哪知道啊,想那么多干吗?”老周显得挺无奈。

“你当然想说的是,她是为了感动你,迷上你了,对不对?其实她是否真迷上你了,并不好说,倒是我觉得你,已经被她在很大程度上,至少是打动了,这没错吧?”老马看似悠悠道来,实则步步为营。

“嗯,继续说,旁观者清。”

“嗨,我说什么呀,只能算是,又看见一个不可救药的人。”老马倒不往下发挥了,“而且我也没见过人家,全是胡说八道啊,千万别往心上去,明儿该过年还是照旧过年。”

“那你就赶紧来一趟吧,权当是给我长长眼。”

“没问题,过两天就去。”

撂下电话,老周又点上根烟,有点类似吃饱了撑着的烦闷。

这些天,老周偶尔也跟李芸通个短信。渐渐发现,这女子挺有才的,让老周时常为自己的文笔不逮而抓耳挠腮。

她正在长沙一家房地产公司的售楼处试工,据她说,感觉挺好,刚发现自己单凭讲话就可以活下去,而不必像以前在美容院那样,光是用花言巧语将客人留住还不够,还要精心护理到对方充分舒服。而就因为不善打理日常细节,才导致自己开的美容院含恨倒闭。

老周说:肯定不能光靠讲话,还是得多掌握些专业知识吧。

她说:那是自然,什么房地产常识之类手册,人人都要背的。但我另有别人不具备的东西,我老爸是教中文的,跟客户深度交流起来,驾驭语言的本领就体现出来了。

哦,老周仔细回想那个晚上跟她的交谈,似乎想不出哪句话里有何过人言词,便回道:恕我眼拙,那天一起吃饭时还真没看出来。

她说:我那天太累,就没想多说话。若是我想好好讲话的时候,那什么客户都不在话下。

老周说:你还真是块做销售的材料,起码自信和激情都能随时调动起来。

她说:你好像有点讽刺的意思吧?至少是不相信我的潜力。

老周顿时急了,嫌发信太慢,直接将电话拨了过去。却听那边李芸悄声说,你干吗呀,发发短信不就挺好的吗?老周道,想听听你的实战案例,光发信怎么能说清楚。李芸道,哎呀,我现在是跟其他售楼小姐们一起住集体宿舍呢,她们有的都睡了,讲话不方便。

老周当然不便让人家跑出来接自己电话,便只好草草挂机。李芸老家是下面的县城,在长沙同样是个漂。

情绪受到打击,短信也不想再继续发了。

片刻后,李芸却又发来一条:天涯寄身长如客,潮汐来去秋瑟瑟。收线良久默无言,室灯淡淡人悄然。

这可捅着老周软肋了,甭管能不能看懂,要真是即兴写出来的,可足以证明家传功底。

他皱眉瞧了一会儿,回道:我确实水平低啊,不过能看出来,是否有点《琵琶行》的味道?

她回道:还能看出来就算不俗。你这岁数的生意人,能有这种雅兴的太凤毛麟角了。

他道:能得到三湘才女的肯定,实在倍感荣幸。

她道:嘻嘻,挖苦俺打工妹吧。

老周又想给她拨过去了。憋了会儿气,还是只回道:后会有期,你不是说还要回来处理些事吗?

她道:对,有些保险方面的关系要转。

老周道:来前一定告诉我。

她道:你那么忙,何必打扰你呢?

老周不好说什么了。让她给挠得还真有点痒。

与此同时,老周也常跟苏睿通个话。

如今跟她可就什么都聊了。有时说着说着自己多年来的煎熬,她都能在电话里哭上一顿。当然在过程中,老周始终没忘了自己姓马。

老周还追问了那么个事,就是那天,究竟为什么不去她房间,而只是在办公室里站着草草了事。她说,房间里有我的好多玩具,怕让你看见了不好意思。老周点头,尽管还是不无意外。又问,你都去哪买的?不会是胡同里那种保健品小店吧。她说,当然不是,都是邮购的,那种带震动带音乐的,一千六百八呢。

嗨,这空虚的欲望女人,倒也坦率,都坦率得让人没法再往下问了。老周只剩了摇头。可不坦率吗,见面就往下摸,如此坦率的女强人,不是什么地方都能领教到的。

老周躺在床上,想想,乐乐,再找个号码打打,聊聊,感觉真有点久违的自在。

难得这么清静啊,想想离婚前,尚未分居的那些岁月,这日子来得容易吗?跟这等自由相比,就算真是天天过年也简直都没啥意思。

何况,也得分在哪儿过年。沈红人虽说挺实诚,但一时也说不好她身上到底少点什么东西,反正总让老周觉得意犹未尽。或者是,壮志未酬?

又或许,她出现的有点不是时候。这阵儿老周刚如困鸟出笼,还没痛快够呢,自然难把全部心思放在她身上。若是在老周身心疲惫的当口,再给他上这么一道煽情大餐,估计效果就不知好到哪儿去了。

沈红的消失有点神秘。

尽管每天也来个电话,汇报一番自己正有些杂乱小事纠缠不清,很快就回来陪老周过年等等,但让老周犯嘀咕的是,照她前段时间对自己的那番苦心来看,按说不该就这么放松啊。也别拿什么生意说事,就她那摊子买卖,哪像能挣钱的样。而且,她来电话怎么都是白天呢?要说在外地谈生意住宾馆,应该在夜深人静时更清闲,也更适合谈点暧昧话题呀。

当然老周不会主动问这个。消停点正好,又不是没她就耽误了什么。

日常业务依旧纷纷攘攘,一天两场的饭局更不在话下。

有天的酒场上,一个女人蹭过来,主动介绍自己。敢情她就是沈红的那个姊妹儿,叫陈霞。

老周不由往后仰仰身子,仔细打量她两眼。看着也就是个貌不惊人的奔中年女人嘛,想象不出怎么能有当众掌掴壮汉的魄力。便只是点点头,不想多招惹她。

但到了这种女人面前,招不招惹可就不是老周说了算了。她先是单独跟老周叙了一番,声称沈红说过她了,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过两天单独请周总吃饭赔罪。不过其实也不算什么,那个挨打的家伙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小混混,身后根本没什么人,这阵儿再见了她就老实多了。所以对这种人就该硬碰硬的真抓实干。总之说来说去倒是她有理了。

然后她开始满场撒欢。先是声称要替主陪买单,然后便跟在场的每个人乱碰杯,饭桌上仿佛只是她一个人指东打西,满头鬈毛翻飞,一条哑嗓子始终不停叫唤。

最后她当然少喝不了,别说买单了,怎么回家都成了问题。当时老徐也在场,冲老周使个眼色,半扶半抬地就将她搭到了老周车上。随后一干人摆摆手,鸟兽散去。

刚在车上坐定时,陈霞还故作清醒,看见路边的什么东西都要评论几句,殊不知这恰好暴露了一名醉鬼的严重程度。当然这样的好处是,她至少还能把回家的路线说得一清二楚。

等老周终于绕到她住的小区门口,她整个人却已瘫软在座位上,怎么在耳边吆喝都没反应了。老周先是晃她膀子,然后是脑袋,最后是腮帮子,一概无效。

老周叹口气,只好掉转车头,回到自己住处。将她拽下车,架在肩上,呼呼啦啦上了楼。好在天晚了,外面没人走动,否则就这架势还真不好跟人解释。

老周将她扔在另一间房里的床上,替她将鞋扒掉,鬈毛蓬乱的脑袋平放到枕头上,然后自己到卫生间去洗漱了一番。

过了一会儿,老周趿拉着拖鞋,身着内衣裤,夹着烟,又走进来。

灯光下,床上的女人脸腮绯红,嘴唇半张半合,倒也有股子性感劲儿。老周转身去倒了杯水,一只手将陈霞扶得坐起来,将水喂她。一杯水几口喝完,一松手,她又昏昏睡去。

老周咧嘴笑笑。再次抬起她上身,将她的外衣脱下来。又将她腰带解开,裤子拽掉。过程中她倒挺配合似的,原本小身体软乎乎的也不重,总之没费多少事。

就算是种独特的体验吧。

完事后,又给她穿上内裤。然后回到自己床上,倒头睡去。

睡梦中,有人推他。老周懵懂着醒过来,一看是陈霞,身上依旧只穿内衣裤。只听她急火火地问道,我怎么在你这里呀?老周道,昨晚上你喝多了,死活不说你家住哪,我总不能把你扔街上吧。她打断老周的话,又问,那我衣服怎么都脱了?老周道,不是怕你吐吗?要把衣服弄脏了,明天怎么出门?你不知道,刚进屋那阵儿,你那样可吓人了,干呕了好半天,我给你喂了好几杯水,你才睡着。陈霞道,哎哟,那谢谢你了四哥,你看前边的人情还没机会还你呢,这又欠你一份。说着竟一撩被子钻进来,跟老周并排躺在一起。

老周看窗户上有些泛白,分明刚要天亮,这要搁往常,正是最黄金的睡眠时间,今天看来没法睡下去了。却也不敢随便碰她,尽管她柔软的身体紧贴着自己。

“四哥,你刚才没干什么吧?”陈霞问。

“我是那样人吗?你把你四哥看成什么了?”老周痛心疾首。

陈霞便不再提这茬,转而问这问那,回头又开始痛说自己的革命家史。老周听了几句,便觉毫无新鲜感,竟又迷糊着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时,陈霞正在他身上摸,但只限上半身。老周依旧不做任何表示,只是睁开眼看着她笑笑。陈霞也笑笑,旋即起身下床,出了房间。片刻后衣着整齐地过来,说你继续睡吧,我上午还有事,先走了,改天再请你吃饭。

老周躺在床上,听她的脚步声咯噔咯噔下楼远去。心想,我喝点酒以后,真就不是个人了。

几天后,在火车上联系过的那个公安界朋友杨队长来了信儿,说已将有关翟秘书老家的情况打探清楚,并一纸传真发了过来。老周连声道谢,马上请他晚上到海伦喝酒。

快下班时,又来个不速之客——老马。

他下了车才给老周打电话,喂,我到了。老周闻听一拍桌子,你可真行,就不怕我出差在外地呀。老马道,那有什么要紧,我可以自个找宾馆住下,你有啥活动地点我直接过去不结了,就说是本地著名的四哥他表叔,谁还能不给点面子。老周道,好好好,服你了,在什么地方?我找个车去接你。老马道,接什么接,还得让我在这等半天。你在什么地方,我打个“得”不就过去了。

他管“的”叫“得”。

片刻后,二人已在老周办公室里再次安祥相对。随即不约而同地哈哈一笑,仿佛两个即将干坏事的案犯,已经预见到即将来临的奇妙场景。

“正好,等会儿我要请个公安上的人吃饭,你一块。”老周道。

老马懒懒地闭闭眼。

“怎么,还没从娟儿造成的伤痛中缓过来呀?”老周又问。

“嘁,”老马立即摇头,似乎要扮出一副何足挂齿的神情,但随即又似乎觉得,在老周面前没必要来这套,便改成了轻叹一声,“要说吧,这事的本质真是挺可笑。但我还就像是被她给闪了一下,心里多少,确实有点不得劲。”

老周饱含理解地一笑:“所以就到我这来,转移下注意力。”

老马翻翻眼睛看着他:“瞧你那小人得志的样,让个沈红给倒贴一下,就不知姓什么了?”

老周道:“其实我这事的本质,才叫可笑呢,从头到尾都那么不靠谱。但关键是,她最近这次受伤,有点是为我的成分,所以多少让我有点过意不去。”

正说着,手机响了。老周瞟一眼,道:“曹操,曹操。”随即接起来,“喂,哦,你回来了,很好很好。我那个跟你说过多次的朋友啊,对,老马,今天也过来了。不过今天我们有个场,得先去一下,回头咱们一块喝茶吧。好好,叫上小兰啊,对,正好打牌嘛。再见。”

然后合上手机,冲老马道:“今晚上让你也见识个老百姓自己的故事,能不能办成是你的事。”

二人遂奸笑不已,尽管皆不无倦意。

又是堵车的钟点,俩人从办公室出来,开上车,慢慢朝海伦大酒店挪动。

天气渐凉,黑得也越来越早了。闹市街头,华灯齐放,车流行人往来如织。

堵在车龙里,俩人并不着急。心态早都修炼出来了,既然你不能改变生活,何不苦中作乐呢。于是摇头晃脑,远近指点,跟干部深入市民似的,其实满心兴致还都在扑面而来的女人们身上。

他们很快有了个最新发现,就是在现今多数年轻点的女人身上,居然都有某些可取之处。也就是说,随着服饰、化妆等行业的发展,眼下的女人们,若单从背面或侧面看上去,基本都会有些引人遐想的地方。当然,那都是她们在私下里,否定了自身的无数种造型可能之后,才最终确定的一种标志性公众形象。除非一个实在不辨美丑的母猪,否则又怎会找不出自己的几处卖点?没脸蛋的可以在皮肤上下工夫,没身段的可以凸现局部的性感,没个头的可以做发型,甚至没钱买衣服的都可以扮纯真。

面对这各有千秋的仪态,身为男人,难免会偶尔闪过这样的念头:不就那么点事嘛,跟谁不一样!

自然,不同之处肯定是有的,若让她们全转过身来,做些正面评估,则肯定还是只有少数人具备明显优势。但话又说回来,现代人的心思多半都在日趋变态,至少是越来越叶公好龙了,即便真有一个传说中的美女站在你面前,一想到彻底拿下她所需要的浩大工程量,以及日后为侍奉她而必然会使自己遭受的种种非人性待遇,你往往又会畏惧丛生,迟迟不敢投标。结果,便导致美女也备不住会寂寞,相貌一般的女人还说不定挺抢手呢。

再观察的独特一点,就不妨说说女人的乳房,这是老马最关注的。有道是,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而他进一步的观点则是,女人的一半是乳房。显然,女人们比老马更深知这一点。这世上容易被糊弄的男人还是多,在他们眼里,放眼望去,地面上空约一点二三米处,游走浮动的岂不全是大大小小的乳房?其实不然。在他们眼里看到的,多不过只是些硬布壳、海绵套,乃至以钢丝底座硬生生托起来的两团肉而已。一旦将这些外包装去掉,就满不是那么回事了。真正能以简明的胸罩衬托,就可挺立起来的乳房,实在很少。若再要求得苛刻一点,将衣服完全脱去之后,还能让人看着挺舒服的乳房,就简直可算是稀世珍品了。

比如眼前不远处的这个女孩,乍看外形,堪称光润白嫩,低胸装前绽出两弯软丘,更足以让人眼馋得不得了。但以老马的经验来看,她不过是那种小粽子形状的乳房,脱了衣服就很难拿得出手。多年下来,无数次独处房中,反观自己如此贫瘠的前胸时,她一定无比自卑,更怕一旦答应了一个男人之后,这一隐患势必就要大白于此人眼前,从而导致自己的形象分大跌。结果,这心理障碍便令她终日心事重重。外人看上去,还以为是美女特有的一种矜持高傲,其实她是在以防范姿态保护自己的这一隐私呢。

你啥时候见哪个波霸心事重重过?就因为她们没这些心理隐患。

当然,波霸们心理上另有一番矛盾感受。一方面,所到之处简直无一人不是色鬼,个个都恨不能用眼睛剥开她的衣服,但同时,此种遭群目狂剥的情景,在事后回味起来却无疑妙不可言,只要老公或男朋友没意见,自己倒是极为受用。

这便导致了波霸们大多是逛街狂,你又啥时候见过一个波霸能安静地坐着看书?她们的生命价值,就是终日充斥在人们眼帘里荡来荡去,刺激得男人们瞳孔放大,小弟充血。

车子这么一路慢腾腾地走下来,光听老马滔滔江水,将女人隐私点评个没完。老周一直笑眯眯地听着,同时想,这家伙是被娟儿给刺激得够呛,都成废话篓子了,看似对一切不屑一顾,实则为掩饰内心创伤吧。

酒喝得不多不少,显然杨队长也不缺这个。待仨人清掉一瓶五粮液,又各涮了一瓶青啤之后,便以公务为由告辞了。老周随即也买单走人。

一到车上,马上给沈红拨电话,说好碰头的茶馆。

待他们将车开到茶馆门前时,远远已看到沈红站那儿了,手拉坤包带,冲他们嫣然而笑。

“瞧,怎么样?”老周说,“也就五十八分吧?”

“别谦虚呀,五十八分至于让你迷成这样。”老马边说边伸手往前指点着,让沈红看着会以为在研究车位,“我看你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虽然她乍看上去不算太漂亮,可处得长了还是蛮享受的。这才算比较真实。”

“行了行了,回头再说吧。”老周熄火下车,随即给俩人做了个形式上的介绍,“马总,沈红同志。”

沈红迎上来跟老马握手:“哎哟马总,老听四哥说你是他导师,就想着该是个老前辈了,没想到你看上去这么年轻啊。”

“不会吧。”尽管是客气,让老马也还是挺意外,“我怎么也比建龙老多了。”

“差不多,你保养得好啊。”沈红说。

“沈经理,你说你这一句话呀,有可能害了俩人。一是让我飘飘然了,从此没了自知之明,二是让老周产生了自卑,你瞧,他脸上挂不住了不是?”老马道。

老周笑得无奈。顺便还真仔细瞧了老马两眼,这家伙是不怎么显老,脑门上基本看不出皱纹来。而自己这些年,让酒色财气给整的,可能真有点憔悴了,只是身边人都不讲出来而已。要说这沈红的好处和坏处都在这一点上,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尽管自己曾在她面前把老马给塑造得多够朋友,那也不能净拣我不爱听的说呀,好像真成我老婆了似的。

进了单间坐下。老周问沈红,小兰干吗去了?沈红道,她说在老乡那里打牌,一会儿就过来,我刚才催她了。老周点点头,扭头对服务员道,闺女呀,上铁观音。

待服务员出去,老马又对沈红说:“你别看他管服务员叫闺女,其实啊,最近他可在意自己的年龄了。以前我们在外边的时候,他总爱装年龄大的,说自己四九年的,五三年的,跟些老年人乱套交情。可现在,谁再说他老,他敢跟你急,到了生人面前,都改说自己是七三年的了。”

老周手背砸手掌,仰天长笑。沈红则深有所悟的样子,仿佛受益匪浅。

正这时,门被推开,小兰进来了,脸蛋绯红,好像走得挺急。老周将她和老马互做了介绍,俩人握手。

四人先瞎聊一气。服务员添罢水后出去了,剩下的茶道事宜,便由小兰接了过来。只见她做得也挺娴熟,大壶小壶大杯小杯间倒来倒去,举动辗转堪称行云流水,少不了又让老周夸赞一番。

随后老周偷眼看老马一下,见他虽不动声色,但凭自己对他的了解,他必然会高度欣赏小兰这种丰腴型。那么接下来,是仅仅白馋一顿,还是他福大命大,就全看他的造化了。

再看这小兰,穿件收腰的薄毛衫,基本看不出胖来,但胸前鼓得有些突出,难免让男人想入非非。头脸收拾得纤尘不染,眉未描,眼未画,还显得挺天然。小胖手柔若无骨,抚弄在一只紫砂壶上,始终在有条不紊地给大家续水。而且谁也不看,似乎到了生人面前便半点都不愿张扬。

直到打起牌来,她还是一直垂着眼帘,尽管老周总说她牌出得聪明,老马也能感觉到她的思路很清晰。而相比之下,沈红就全是乱出一气了,输赢全不在心上,大不了傻乐半天。

后来沈红接了个电话,说还有事要出去一趟,牌局也就戛然而止。老周最后叮嘱道,明晚上就咱四个再正式一聚啊。沈红连声道谢,小兰则仍是谁都不看,只在出门时回身摆了摆手,便搭沈红的车一同离去。

老周住处。

专用泡茶的电水壶已烧开,老周也学茶馆那样,走了一遍洗茶洗壶洗杯之类流程,费上半天劲,才将两个小牛眼杯里倒上茶水。然后长吁一口气,问老马:“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沈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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