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悄悄的房间里，灯光有些昏暗。王海英正趴在单人床前教儿子尚小阳识字，文静秀气的尚小玲独自趴在另一张双人床板上安静地写作业。
江农生和沈兰敲门进来。小玲有礼貌地站起来：“叔叔阿姨好！”
沈兰微笑着搂住她的肩膀，说：“真是有苗不愁长，这阵子不见，玲玲像个大姑娘了。”
王海英高兴地起身迎接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好不容易回去一趟，咋不多玩两天，家里人都好吧？”
“他们都很好。”江农生说。
圆头圆脑看起来就聪明可爱的尚小阳一脸真诚地说：“叔叔、阿姨，请坐，妈妈，给客人倒茶吧？”
王海英笑着夸他：“儿子真懂事。”
江农生疼爱地一把把他搂在怀里说：“小家伙，像个小大人了，快快长大吧，长大了好好孝敬你妈妈。告诉叔叔认识多少字了？”
尚小阳兴奋地拿出作业本和书，交给江农生，说：“叔叔，书上面的字我都认识。不信你考考我。”
王海英急忙叫过儿子：“叔叔改天考你，今天我们大人说话，你要乖乖地听话。”
“知道了。”小阳听话地说。
沈兰从包里拿出一双新球鞋，送给尚小玲：“学校开秋季运动会的时候你穿上。”接着又拿出一个漂亮的彩画铅笔盒送给尚小阳说：“叔叔、阿姨知道你学习很棒，文化程度都赶上一年级的孩子了，这个铅笔盒是给你的奖励，喜欢吗？”
“喜欢！谢谢阿姨！”小阳高兴得如获至宝。
“嫂子，这是从农生家里带来的一点土特产，留着你和孩子吃吧。”
“你们大家这么关心我们家，每次来都让你们破费，真的不知怎么感谢你们了。”
“说哪儿的话，嫂子，你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不容易，有难处就吭一声，莫硬撑着。”江农生说。
“组织上为我解决了工作，又分了房子，邻居们时常过来看望我们，我已经很感激了，没啥难事，你们放心。倒是你们俩，江书记已经三十多岁了，抓紧时间要个孩子，到时候，送到幼儿园来，我给你们好好带着。沈兰，你也催着陈少华和小梁抓紧把事儿办了，两个人的岁数都不小了。”
王海英说着从炸药箱里取出两双亲手做的小鞋和巴掌大的小棉袄，递给沈兰：“看，我都给你们准备上了。”
沈兰羞涩地接过来，眼睛睁得大大的，惊讶地说：“哎呀，这么小的鞋和棉衣，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嫂子，你的手太巧了。”
“手工缝的，没有买的好看，可是孩子穿着舒服，以后等你们的孩子生下来，织袜子、做衣服的活儿都包在我身上了。”看到沈兰爱不释手的样子，王海英高兴地说。
江农生询问了一些王海英在幼儿园的工作情况，看见尚小阳一脸渴望地捧着书本等着考他，于是对他说：“小伙子，现在我就考考你。”
“看着吧叔叔，我相信你难不倒我。”尚小阳胸有成竹地把书递给江农生。
“嘿，小伙子，说话用上词咧，还相信你哩。”
书上的内容还真没有难倒他，江农生又出了几道数学题，这孩子很快算出了答案，接着尚小阳口若悬河地又背了十几首唐诗，要不是王海英阻止，尚小阳恨不得全都背给他听。
沈兰看着尚小阳，越看越喜欢，高兴地摸着孩子的脑袋，说：“嫂子，小阳这么聪明，是块学习的料，虽然年龄小了些，我看明年就让他提前上学吧。”
“我正有这个打算，就怕他年龄小，到课堂上坐不住。”
“我能坐住，妈妈，你相信我吧，我也要像姐姐一样去学校好好学习，拿多多的奖状回来，让妈妈高兴。”
“行，我看小家伙行，有这么强的求知欲，将来学习上一定很用功。我抽空给校长说一声，让孩子提前两年上学。”
沈兰看着一旁静悄悄坐着的尚小玲说：“嫂子，两个孩子学习都好，是你教育有方，也是你的福气啊。”
江农生半开玩笑地对她说：“你要好好向嫂子学习，今后有了儿子也要好好培养。”
“你咋知道就是儿子？”沈兰笑。
“没问题，你俩都聪明，心眼儿又好，生的孩子别管男孩女孩，准保错不了。”
自从“猴子”摔死，高凤香失踪之后，生性高门大嗓的柳惠琴突然变得少言寡语，沉闷不安，她时常眉头紧锁，怏怏不乐。每天下了钻机，不回宿舍，营地里也找不到她的身影。她独自徘徊在“猴子”出事的地方，久久地盯着地面发呆，嘴里自言自语地说些什么。长这么大很少生病的她，最近经常感到心口又疼又闷，憋得她喘不过气来，实在难受得受不了，她就像一头困兽仰天长啸几声。她在山林里游荡，在草丛中穿梭，漫无目标地行走，痛苦至极的她，声嘶力竭地高喊着高凤香的名字：“高凤香，你这个臭娘们儿，你是属老鼠的，只会钻洞啊？你以为你躲起来就完事了？有本事，你出来跟我吵，跟我打呀，你还有脸说你恨我，我告诉你，我才恨你呢，就是你搅得我们大家不得安宁，是你害死了‘猴子’，是你，不是我柳惠琴！我恨死你了！你个王八蛋，你有胆子就给我滚出来！你听见了没有？”歇斯底里的叫喊，气恼的双手攥成拳头，愤怒地击打在树杈上，鲜血直流，她毫无知觉。无可奈何的她此时此刻真希望有亲人帮她一把，绝望的她对着苍天喊道：“爸爸——我该咋办啊！”
听父亲说，母亲是在生她时因难产大出血死亡，她自幼跟父亲相依为命，高中二年级时，做了多年坑道工的父亲，因患矽肺病撒手而去，那年她才十六岁，孑然一身的她辍学顶替了父亲的班。
虽说只有十六岁，天生发育良好的柳惠琴，身体健壮高大，粗门大嗓，加上性格外向开朗，梳着一头超短的发型，外表酷似男孩，被分配到女子216机台成了一名钻探工。
虽说她是个孤儿，但她天生性格坦率，是个见面熟，对人直言不讳，从来不拘小节，是个无忧无虑的乐天派，平时工作刻苦钻研，吃苦耐劳，加班加点从无怨言，机台里谁有病有事，她都主动顶班，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她牢记着父亲告诉她的一句话：“吃亏是福。”时常背地里有人叫她“缺根弦”的姑娘。
到机台工作的几年，因工作成绩突出，她升任机长，她所在的216机台，连年被评为红旗机台，工作一帆风顺。可就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眼看着比她年龄小的姐妹一个个满面春风，被男友追捧着沉浸在甜蜜的爱情中，唯独她无人问津，偶尔有人给她介绍对象，两人见一面后对方就杳无音讯。大不咧咧的她，情商不高，并不把这些当回事。这一拖，她成了大龄青年。
这些年，因为工作关系，她经常去212机台，机台里有个性格内向、文弱腼腆的小伙子叫李刚，212机台的人叫他“活雷锋”，这名普通的钻探工，平时又是义务修理工、搬运工、清洁工，整天手里闲不住，为机台做了数不清的好事，管了数不清的“闲事”。有人问他累不累，他憨厚地一笑说：“闲着也是闲着，干点儿零活儿跟休息一样。”
接触多了，两个人无意中对对方都产生了好感。小李似乎天生喜欢柳惠琴啥都满不在乎的性格，习惯了柳惠琴像指挥员一样，把他呼来唤去，偶遇柳惠琴发起火来，他就像做错事的孩子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柳惠琴则习惯了自己在两人中的主导地位。随着年龄一年年增大，李刚多次想提结婚的事，又怕柳惠琴发火，所以，只好耐着性子默默地等待。自从“猴子”出事后，原先爱说爱笑的柳惠琴突然沉默了，跟他在一起也是闷闷不乐，情绪反常，时常烦躁不安，小李小心翼翼地安慰她：“算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莫多想了。”
“你懂个屁！高凤香这个臭娘们儿这是故意折磨我，明明是她惹的事儿，她倒好，反而恨我，把事情都赖到我头上了，你瞅着，别让我逮住她，逮住，我绝对饶不了她这个王八蛋。”柳惠琴烦躁地骂着。其实，谁也不知道，此时的她内心真巴不得自己骂着骂着能把高凤香给激出来，她企盼高凤香活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柳惠琴的心绪更加烦乱甚至绝望，渐渐地她很少去找李刚，这可把少言寡语的小李急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