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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月光宝岛”位于珠海昌蒲路,是个规模不大,却装潢考究的娱乐场所,这里集餐饮娱乐洗浴于一体,每天客来客往,热闹非常。

米满仓和小吕成了这里的常客,新结识的老板们出手大方,经常请他们到此喝早茶、吃饭、洗桑拿、按摩,他们也时常在这里会生意上的朋友,时间长了,老板和服务小姐见了他们也都笑脸相迎,熟悉地打着招呼开着玩笑。

“米老板,越活越滋润了嘛,红光满面,赶上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了。”

“我老嘛?不是有句话说男人四十一枝花嘛。”

“是啊是啊,你米老板是刚盛开的花,鲜着呢。”

“米老板,这一身名牌跟你真的很般配。”

如今的米满仓,脱去了自己一向钟情的中山装,穿的西装革履,名牌皮鞋擦得铮亮,每周都有阔绰的大老板邀请他洗头按摩做脸部保养,洗桑拿更是他给家人打电话炫耀的常事。他时常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嘿,洋派,真的洋派,他庆幸自己的身上再也找不出一丝西北人的影子。麻将桌上他会视情形把握输赢,他骄傲自己短时间内就转变了观念,听着周围的人一口一个老板称呼他,他感觉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

往日多半都是别的老板请客,今天,米满仓特意约了几个合股老板吃饭,目的是谈那笔他还有些举棋不定的冰箱生意。这笔生意据几个老板提供的可靠的市场信息,可以狠赚一把,他也单方面跟邵建勋多次取得联系,邵建勋叮嘱他在有把握的情况下,可以大胆尝试一次,但一定要保证成功,因为我们是国有单位做生意,输不起。

说是老板,论年龄可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其中盛小姐和窦小姐都是二八芳龄,尚未谈婚论嫁。他们打扮时尚,追求潮流,热情奔放,能言善辩,敢作敢当,尤其是他们吹嘘起生意场上几度起落,甚至血本无归,又咬牙白手起家,东山再起的商场打拼传奇故事,那股不怕输、不怕失败,敢冒风险的个性,深得米满仓敬佩。他更感慨两位女子小小年纪却跟内地保守的姑娘形成鲜明的对照。

在他们面前,米满仓感觉自己像个初入商场的学生,他不断从他们身上汲取营养。而那一口一个“米哥”的娇滴滴的呼唤,喊得他热血沸腾,仿佛青春的血液回流,他真的感觉自己回到了青年时代,浑身充满无限的力量。

“米哥,我们都是商场上滚爬过来的人,啥样的交道没打过,你还不放心吗?如今改革开放的社会,给了我们生意人广阔的天地,说句不好听的这就叫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呀,放心大胆地干一回,你就知道自己的本事了。”窦小姐说着拿过他的左手,煞有介事地看着他的掌纹,对其他几个人说:“看,我说啥了,这事业线上清清楚楚看出你的前半生平平淡淡,后半生掌纹线路清晰,必成大器。”

脑后挽着直发的盛小姐和几个男老板也凑上来观看,一边附和着说:“你还真别说,窦小姐看得还真准,无怪上次你给邢老板看了之后,他一咬牙,做了电器生意,愣是发了,后来我见到他,那走路都不一样了。我看你不如就开个掌纹店,专门给人看手相得了。”

“嗯,米老板这个掌纹非常明显,可谓是半生岁月成蹉跎,晚景丰裕喜事多啊。这回米老板可要拿准主意,有我们这些朋友帮着,千万不要错过大好时机啊。再说了,大丈夫做事就是要大刀阔斧,千万不能瞻前顾后的,那样的话,你趁早在家抱个铁饭碗守着老婆孩子消停着过,别到生意场上来混。”精明老道的张老板说。

“米哥一看就是爽快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名字也颇有成功之意,满仓嘛,丰收之意,一切都预示您的未来大吉大利,出手必定成功,你还犹豫个啥?来,我提议,预祝米哥首次生意成功,干杯!”盛小姐起身端起酒杯朝着米满仓投去深情的目光。

其他几个人也都起身说道:“干杯!为米老板的成功干杯!”

“米哥,咱们话说前面,生意成功了,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老朋友,尤其是我,平时本小姐对你可不薄噢。”窦小姐意味深长地朝米满仓抛出一个妩媚的眼神。

“哎呀,还是米老板面子大,有魅力,原来窦小姐早已心有所属喽,我这个钻石王老五算是白日做梦了。”李老板不无遗憾地摸着后脑勺说。

“哪里哪里,谢谢各位厚爱,我米满仓是个讲信用,知恩图报的人,今后生意做成,一定重谢大家今天的热情相助。”此时的米满仓已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他满面红光,高举酒杯对大家说,“为表示我米满仓的一片诚意,感谢各位给予我无私的支持和帮助,本人今天舍命陪君子,我敬你们每人三杯酒,来,小吕,满上!”

一直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小吕,此时一脸忧虑和担心,他迟疑着站起身对米满仓说:“米主任,你有点儿喝醉了,我替你敬大家吧。”

“哎呀,你小子不要扫大家的兴嘛,大丈夫壮志豪情,几杯酒算什么,满上!”米满仓满不在乎地说。

小吕无可奈何地看看他,手里没有动弹。

张老板见状,催促他说:“你这个小伙子,老板都发话了,你就照办吧,不然,我们可要罚你了。”

小吕只好倒酒,一面对大家说:“我们主任酒量有限,还请各位老板手下留情。”

“你这个小吕,怎么老是婆婆妈妈的,不就是几杯酒嘛,来,李老板,老哥我今天先敬你第一杯酒,说句老实话,来到珠海,我们两眼摸黑,完全不懂生意市场行情,老虎吃天,不知从哪儿下口,多亏你介绍我跟诸位老板结成朋友,积极为哥哥出谋划策,这才让我们慢慢开了眼界,打开了局面。哥哥我不才,但是我讲求信誉,交往人图个实实在在,我真心诚意感谢老弟你,先干为敬了。”说着,仰头干掉了杯中的酒。

“米老板够意思,兄弟我陪你喝一杯。米老板放心,我李乐群说话算数,帮朋友帮到底,你也知道,眼下市场上冰箱紧俏,搞这批生意,只赚不赔,我们千方百计帮你搞到货源,另外几个兄弟在北京,帮你找到了更为可靠的下家,我们联手合作,一定会把生意做成功,正所谓有钱大家赚嘛,谁让我结识了你这个朋友呢。”

“不瞒你米老板说,我们做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的市场行情变化多端,稍一迟疑,机会就失去了,所以,要当断必断,不可犹豫。你那区区一百多万,对我们来说,不算啥,没有你的投入,我们照样做,主要是看在朋友的面子,刚才李老板已经说了,有钱大家赚嘛,来——”他说着举起一杯酒,说:“现在轮到你老哥给我敬酒了吧,这样吧,我张发财敬佩哥哥的为人,我先干一杯,算是敬哥哥你的。”

几个人你一杯我一盏,劝得米满仓信心十足,决心已定,他挨个敬完大家,已经醉得一塌糊涂,舌头僵硬,身体左摇右晃,盛小姐和窦小姐坐在他的两边,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往嘴里送,一边夸奖他说:“米哥,商场上像你这样既能做行政领导,又能做老板的人才可不多啊,这也是你米哥有魅力的地方哦,正因为这样,我们更信服你。”

米满仓醉眼惺忪地看着两位小姐,拉拉着不听使唤的舌头,拍着胸脯说:“各位这……这么看……看得起我米满……满仓,这你们放心,放一百个心,我会……会跟上面通……通气,尽……尽快拨款的。我……满仓向来说一不二……二的,不……不会食言……言的。”他说着头歪在窦小姐的肩头,嘿嘿嘿地只知道笑。

小吕急忙起身,去搀扶他,嘴里说着:“各位,不好意思,失礼了,失礼了。”

张老板摆摆手,对他说:“你小吕不够意思,你可不像米老板这么拿我们当朋友,下次一定要罚你,罚你。”

窦小姐连忙笑着对小吕说:“小吕,他喝醉了,别听他的鬼话,来,把米老板扶到我的车上去,我送你们回去。”

盛小姐也对他说:“对对,别听他们的,小吕,咱们下次见面再喝个痛快。”

小吕架起米满仓,刚走一步,没想到,醉得不省人事的米满仓突然哇的一口,吐到他的后脖颈上,他急忙放下他,索性捶背让他吐个痛快。

两个小姐皱着眉头,捂着鼻子,见小吕看着她们,窦小姐急忙喊道:“服务生,米老板喝大了,麻烦收拾一下。”

“我去方便一下。”盛小姐趁机拿着手袋躲到洗手间。

小吕心里暗暗冒火,埋怨米满仓架不住别人几句恭维的话语,贪酒贪色,他脱下衣服到洗手间洗秽物。

盛小姐从女卫生间出来,不由分说,硬是把他的头摁在洗面池上,帮他把脖子后面擦洗干净,一面说:“小吕啊,酒是个好东西,它可以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促进我们的交流;可它也不是个好东西,就像现在这样,搞得一团糟。”

“是啊,是啊。”小吕手摸着湿漉漉的头发随口应答着。

忙活了半天,小吕跟其他几位老板告辞,然后搀扶着米满仓坐着窦小姐的车回到办事处。

他费劲地为烂醉如泥的米满仓换下衣物,安顿他睡在床上,听着他时不时冒出一句:“我……我没醉,宝……宝贝儿。”接着咂巴着嘴,鼾声如雷,进入梦乡。

小吕仔细端详着这张熟悉的脸,突然觉得有几分陌生,禁不住摇了摇头,心里暗暗说道:“可惜呀可惜,今天的米满仓已经不是从前的米部长了。”他把脏衣服装到塑料袋中,准备明天送去干洗店干洗。

朱曼丽去洗手间,碰巧遇见靳莉莉,莉莉问她:“朱姐,这几天老也见不到你,听说你的儿子生病了,也不知咋样了?我妈说改天让我陪她去你家看看小闯。”

“不用,不用,儿子的重感冒已经快好了,你回去替我谢谢阿姨。”朱曼丽说着看看靳莉莉,一脸关心地问她:“最近儿子生病住院我也没有顾得上去你家玩儿,不知道你的个人问题考虑得咋样了?你妈担心你挑花眼,你自己咋想的?”

“我能咋想,我不喜欢的整天围着我家门槛转,我喜欢的人家对我不冷不热,也不知道人家心里咋想的。”靳莉莉一提这事就打不起精神。

“你也太低估自己了,论家庭条件个人条件和人品,你在258队可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你要是看上谁,那人家还不得求之不得地登门求亲,谁还会对。你不冷不热的。跟姐说实话,你到底中意啥人了?搞得你这么不自信。”朱曼丽明知故问道。

平时靳莉莉上班,时常到朱曼丽的办公室里去聊天,要么就找借口去宣传部借书。天长日久,朱曼丽发现靳莉莉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猜测靳莉莉是悄悄瞄上了宣传部副部长童川。

朱曼丽对童川的印象也不错,小伙子气质不俗,平时言语不多,做事干练稳重,重要的是他很有才气,年纪轻轻就已经在报刊发表了好多篇论文和小说了,将来前途一片光明。258队许多有大姑娘的人家都看好他,主动托人上门说媒的不少。可是听童川母亲说,他对此事一直表现得不够积极,只说自己的事情得自己说了算,闹不清楚他心里究竟咋想的。

朱曼丽看好童川,是因为她掂量过此人,凭童川的才华,不出几年,在258队会崭露头角,前途无量,提前搞好关系,等于给自己今后稳定工作提前找好了保护伞。而靳莉莉这里各方面条件不错,父亲又是副队长,如果自己顺水推舟把这件事情说成,一举两得,既达到了自己个人的目的,又讨好了未来的领导,何乐而不为呢。所以她一直察言观色,也曾经试探过童川是否有了意中人,一向清高的童川笑笑说:“老天爷太吝啬,我喜欢的姑娘恐怕还没有舍得给我降生呢。不过我不急,快乐的单身汉我还没当够呢。”

“你可别找得姑娘太多,看花眼了,眼前就有条件好的,你可不要错过好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属于我的她跑不掉,不是我的再好也不一定成,我相信缘分。”

由此可以清楚地感觉到童川似乎并不中意靳莉莉,这使这个浅薄的女人很遗憾。从外表看,她感到童川和靳莉莉是天生的一对,可她不明白放着靳莉莉这么好的条件不找,童川究竟要找个啥样的姑娘呢?不过,她还在心里抱着一线希望,期待有一天童川能够改变主意,这样她这个媒人既成就了别人的好事,也为自己今后铺垫了一条稳定的路。所以在靳莉莉面前,她一直守口如瓶,没有把童川的意思转达给靳莉莉。

靳莉莉以为朱曼丽并不知情,出于一个姑娘的自尊心,她没有把自己的心事告诉朱曼丽,她也在期待有一天童川能够了解她,接近她,到那时感情能够水到渠成。

“朱姐,说真的,说归说,我还没找到合适的,等以后真有了意中人,我第一个告诉你。”

“好啊好啊,不过眼光不要太高了,重要的是真心爱你就好。”

“嗯,我爸妈也是这么说的。”靳莉莉点点头。

“这就对了。”

五百台冰箱如约到货,米满仓和几个老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后,就亲自看着搬运工把货装入集装箱,顺利发出,一切手续办妥,胜券在握的米满仓和李老板坐了三天两夜的火车,风尘仆仆地赶到北京密云县附近。

下了火车,整个天空乌云密布,刮着寒风,下着雪,好在两人提前预备了羽绒服。天黑得早,两人在临街口各吃了一碗炸酱面,又在一个烧卤酱肉店买了两斤熟牛肉,提了两瓶二锅头,选择了一个不起眼的招待所住下。

回到招待所,两人坐着无聊,你一杯我一盏,就着卤牛肉,颇有兴致地喝起来。

晚上九点多钟,两人似醉非醉,李老板终于接到他在北京做生意的朋友的电话,告诉他明天十点接货,地点是在离附近三十几公里的一个偏僻的小车站的库房里。

李老板放下电话对米满仓说:“妥了,一切都妥了!只等明天接到货然后一出手,我们就可以高枕无忧,美美地逛一下北京城,给老婆买点高档首饰和服装,回去安安稳稳和家人过个团圆年了。”

米满仓听他这样说,不住地点着头,说:“老弟说得太对了,出来这么久,整天风风光光灯红酒绿,只有心里知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年三十,只有跟家人在一起心里才是踏实的。老婆虽然土了点,可也是我的糟糠啊,有时候还挺想她的,我这个人哪,就该这个穷命吧。”

“米老板别这么说,同是天涯沦落人,能理解,理解。”李老板频频地点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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