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事发生在玉兰花大朵大朵盛开，雨燕从云层后面俯冲下来，带着欢快的叫声再冲上云霄的日子里。十六年，直到现在记忆依旧鲜亮。那晨曦中的故人，样貌至今如往昔一般。
十三岁的他在窗台处，看到的那个和姐姐非常相似的身体。
容貌。
她和自己的姐姐有着同样的躯壳。
那个“姐姐”穿着整齐，头发披在肩膀上侧面对着他。但空气中的陌生气味造就了一种奇妙的，难以理解的氛围。他觉得那是别人。
那个女人在窗口前一动不动，陶瓷一般的脸庞和僵硬在嘴角的笑容。她身后的房间略微床杂乱，床单不合时宜地从床边掉落下来。像是曾有人在它的下面用力撕扯。
安静的风里只有空中雨燕欢快的叫声。
他凝视着那个女人。
“你把我姐姐弄到哪里去了？”
女人抖动了一下，转过身子，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我是你姐姐啊。”
他盯着她不自然垂下的手臂，一抹不易察觉的血液正从她的袖子里面缓缓流出。
“被你吃掉了吗？”
陌生的姐姐的脸部不自然地抖动起来，毛骨悚然。
“还不到二十分钟，你大约还没能消化她的整个记忆。”
逆光处看不清他的表情。女人猛地转过身，她胸前的衣服破碎震裂，一声轰鸣，胸腔不可思议地左右张开来，取代内脏的是一副巨大的牙齿。
空气中猛地发出一声撕裂凄惨的叫声，在叫声过后，空气里充满杀戮的氛围消失了。父母从楼下赶来，只看见他一个人站在那里。
右腕沾满绿色的液体。
像是血液一样喷洒了他一身。
手上提着一个头颅，是他姐姐的模样。
“姐姐死了。”
他忧郁地看着母亲，“只剩下这个容器里的一点记忆。”
“这不是姐姐的头，不过它变化得真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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飨食者
2014年
“嘿，J！”两个男生从后面跑上来，“早上没课，咱们去lol一把！”
J点点头表示同意，后摇头开口道：“还是不行，我今天得陪青阳。”
两个男生耸耸肩：“找了女朋友的，就不是我们这种单身狗能比的了。”
他笑笑，看着那两个人转身回到原来的位置去。
J回过头，默不作声地盯着跑在前面队伍里的女友背影。
随着女友跑步的脚步变化，他皱了皱眉。
昨天两人闹得不太高兴。
与其说是闹矛盾，不如说是女友的脾气变得怪异，让J越来越琢磨不透。J瞥了一眼女友穿着的涂满红色斑点图案白裙子，莫名感觉是染上了某人的鲜血。
自己的女友从最不喜欢斑点图案，她是个会对斑点翻白眼的人。如今穿着那样的裙子在跑步。女友的控制欲极强，于是连J的衣柜箱子里都看不见这种图案的衣服。但最近J注意到她经常穿，但是从未提起要跟着改变J的着装习惯。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如果说能够归于女人本身的多变，那么女友近来对自己态度的越来越冷淡应该让他觉得非常丧气，就犹如忽然跌入雾气逼人的寒夜。然而几乎每周四的晚上，准时半夜两点，女友又会摇醒自己频频求欢。
这种异于往日的行为让他心里产生了一种怪异感，但是又无法找到绝对质疑的理由。
前一晚两个人从布满碎石的路上走去吃晚饭，J往嘴里放了一支烟，女友沉默着向前走。J警觉地看了看她，把烟收回了口袋。
“答应你不抽烟的。一时没忍住。”J盯着女友的侧脸。
她还是没有回答。
两人在前方的建筑物前停下，J张开了一下自己的手，将捏碎的香烟扔在了湿漉漉的碎石路上。他伸手去拉女友进餐厅的门，然而女友很不自然地将手避开了。
穿着红色圆圈裙子的女友，在灯光下看起来有一张白得发亮的脸颊。脖颈上若隐若现一些细小的蓝色斑点，看不清楚，像是某个化学试剂打翻后从破碎的玻璃中渐渐渗出些液体一样。
J分不清那是灯光的原因还是其他的过敏反应，他伸手去摸，被女友再一次挡开。
“还没到周四。”
J眯着眼睛看着女友的脖颈：“青阳，我就想看看你的脖子。”
“说了不要！！”女友猛地站起来，一把掀翻桌子。还未动的饭菜碗筷掉落一地。
旁边就餐的另一对情侣跳楼起来，打翻的饭菜溅到他们身上。J呆立的瞬间，突然间看见女友胸口处好像剧烈震动了一下。不是因呼吸而产生的上下起伏，而是左右震动，左右震动的频率之大正常人几乎无法做到。
一瞬间他回过神来，在他面前的女友气势汹汹，但看不出什么不对。
“青阳”J脱口而出。
“不要碰我！”女友嘴里念了一声，转身离开。
J回想前一晚的事情，自己的耳朵莫名嗡嗡作响。
“你知道设计二班童倩吧。”一直在他旁边沉默跑步的男生，忽然探过脑袋低声说。刚才前面跑步的人挡住了女友的脸，现在转过一个弯，J从自己的左边肩膀刚好可以看见女友青阳，尽管已经跑了800米，她面不改色地保持匀速，她身后的女生已经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J的眉头越皱越紧。
“童倩，就是那个身材特好的那个。”旁边男生稍稍靠近了一些，他似乎急于传递什么消息，急于传达的语气让人怀疑他先前的沉默是在观察环境或者是寻找倾吐对象。J眼睛仍未从女友身上收回来，敷衍地“嗯”了一声。
“知道，设计系的女神啊。”J曾经和她在一个社团，她说起话来有种独特的慵懒气质。
“前几天失踪了。”
“嗯？”
男生摇了摇头，“是有不可告人的事情发生。”
J终于把眼光收回来，看着一旁眼神发亮的年轻男人，感觉这男人正准备把一些想法硬塞给自己，但J自己对校园桃色八卦一向没有什么兴趣。
还好晨跑马上就结束了。
“就是和她哪一个男友私奔了吧。”J敷衍着。
“我觉得她死了。”男生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J。
晨跑结束。
“喂！”J喊刚才说话的男生：“喂！”
那个男生头也不回地快速走出了操场。只留下他消瘦的背影。
然后那道背影也很地快消失在了人群里。
“青阳！”J在短暂的惊诧中回过神，看见女友正从自己的身边走过去。
“还在生气呢？”他扯出一个笑，讨好女友。
女友没有停脚，还是往前走。J紧跟着她，但今天的青阳走路太快了。
两个人走到人少的地方，J喘着气想跟女友说话。忽然很奇怪地，他在青阳身上听见另一个声音。
是一个细微的嘟哝声，像是从女友嘴唇里的黑暗深处传出的低声的问答。
“快要结束了，就不要再抱怨了！”
“很不甘心……”
“我很想回去！”
时断时续地，女友自言自语。语气又加进来另外的人。紧接着好像有好几个人在同时说话，忽然他听见了童倩的说话语气。
“结束了呀。”
“结束了。”
J毛骨悚然起来，他闻见了危险的味道，而出乎意料地，J转过身以极快地速度拔腿就跑。感觉自己背后的汗毛全部竖起来了。而从头皮到脚跟，都贯穿了一种电流通过时的发麻感觉。J穿过身边来往的学生人群，只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我看是你自己把自己吓着了。”J的好友对着电脑，双手一刻不停地在键盘上游走。
“光天化日怎么有上身这种事？还上了好几只，这不是胡说嘛！”
J一把关了电脑。
“喂！你疯啊你？”好友骂，吐沫四溅，接着摇了摇头。“发疯。”
“你就不能好好听我把话说完？”J喊一声：“我最近一直总觉得青阳很怪！”
“不喜欢了就分手咯。女人就是麻烦的物种，奇怪应付不来也是应该的。”好友又打开电脑。吞了吞口水：“但比起我，起码你现在还有一个女朋友，长得还不赖。虽然白天麻烦一点，但是……”
“不是的，我说的不是这个……”
“轰！！！”
背后一阵浓重的烟雾伴着爆裂声，无数水泥碎片向网吧内飞溅，两道耀眼的光直射进来，J看见门口的几台电脑和桌子瞬间成了玻璃塑料碎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学生纷纷向后面乱跑躲避，只有一个学生停滞在门口处。
J闻见了浓重的硝烟味儿，他拉着好友往后面的桌子下面钻，余光看见随着一片子弹声停滞在门口的那个学生身子僵在半空，他的脖颈和面部绽开了大朵绿色的花。
血液居然不是红色的。
无数子弹扫向那个学生，他动作迟缓，突然间他转过身子，胸膛处左右打开，J清楚地看见原本是骨骼内脏处暴露出来的是两排巨大的牙齿。
好友和J一同躲在网吧后方的桌子下，他蹲在J的后面，越过J的肩膀也看见了眼前的一幕：在门口火光里那个学生整个胸腔到腹腔都展开来，呈现出一副巨大奇异的牙齿。
“这XX是什么玩意儿？”好友声音颤抖。
打击在怪物身上的子弹都穿过它的身体，打在那牙齿一般东西上的子弹被弹落在地上，两个身影在硝烟中出现，那怪物撕裂开自己的整个身体向火光里的两个人走去，两人中的一个从背后拿出来什么东西……
J一回身将好友的头向下按，紧接着听见巨大的爆炸声。
“这XX是怎么回事？！”好友惊魂未定。
J踩着遍地墙体碎片和子弹壳，穿过未消散的硝烟，被呛到剧烈地咳嗽。
面前是轰掉了半面墙的网吧外面街道。
地上的车痕很清晰地能看出刚才有一辆重型机车停靠接着撤离。
“这XX是怎么回事？！”好友差点踩到地上的粘稠液体：“刚才那是个什么玩意儿？！J！”
“或许是天然气管道爆炸。”J回头看了好友一眼。
抬脚就走。
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虽然其中的怪异还难以说清，但是那个左右张开的胸腔，不得不让他联想到前一晚霎那件看到的东西。
他必须去确认一下。
那个东西与人同样的模样，但特有的身体构造，坚硬的躯壳，绿色的血液……胸腔里恣意生长的那副牙齿，看起来像某个生化小说里的变异。
又更像是另一种生物。
这是一个让人不自觉联想到某人的事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