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戴学习来电说：“房子已经装潢完了，我想请老师到寒舍来坐一下，老师有空吗？”“啊，祝贺你小戴。不巧啊，今天我没空，改日我一定去祝贺你的乔迁啊！”以往，只要戴学习发出邀请，田望鹿几乎都会欣然前往，但自从被戴学习巧立名目索去十万元后，田望鹿恨得咬牙切齿，心头一直抹不直。应付了戴学习，临时主持处室工作的狱政处副处长在眼前晃动，田望鹿突然思念起旧属孔繁禄来，决定请孔繁禄吃一顿饭。“谢谢田局长，我来请您老！”接到电话，孔繁禄的手有些颤抖，声音哽咽。从主持工作的处长到一文不名的办事员，仿佛是从云端跌落到地面，那些机关同僚都疏远了他。至今，他没有听到一句安慰，更别提一顿慰问酒了。“你请客？不给我机会啊？晚上大琼京菜馆见！”田望鹿故作不高兴地说。“田局，下班高峰打车难，我来迟了，对不起了！”孔繁禄现在的腰比做处长时更弯了。“小孔，坐下说话啊。”田望鹿做了一邀请手势，“我们之间还来那一套礼数？”“小姐，菜单。”孔繁禄向服务员招手。
“小孔啊，已经点了菜了，大众口味，若不嫌弃你就凑合着啊。”田望鹿挥退服务员，说道。“哪能叫您老请客呢，这叫我怎么回报呢？”孔繁禄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包中华香烟，拆开。“你这么拘束，你叫我们怎么喝酒啊！”田望鹿拉长了脸，抢先扔了一支中华香烟给孔繁禄。“田局，您请。”孔繁禄站起身双手捧着火给田望鹿点烟。“小孔啊，我知道你在里头的日子不好受，我替你难过啊！”一瓶五粮春酒眼看要见底了，田望鹿突然伤感起来。提起那段刻骨铭心的往事，孔繁禄是历历在目：当司法厅纪委工作人员亮出身份时，他身上的油开始往外冒，汗水和着肥油在脊梁骨汇集，汹涌而下。紧急分析情势，寻找对策，头昏脑胀一筹莫展时，他被带进了一家宾馆。司法厅纪委书记当场宣布双规决定和有关纪律。孔繁禄神情恍惚分不清现场还有哪些人。宣读完毕，有一人即刻补充：“孔繁禄同志，你在这里的所有言行都将记录在案……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这是萧红旗的声音，他擦亮了眼睛，此时的监狱局纪委书记不是平常嘻嘻哈哈的萧红旗了。
当天，孔繁禄的两顿饭是在屋子里解决的，除了陪护他再没见到第二个人。经过彻夜的思考，他已经非常冷静了，回答问题或惊讶或坦然或流利或迟缓或委屈或负疚，总而言之，滴水不漏。专案组成员的腔调在凝固的空气中总是变化着，但有一句台词始终不变：“坦白交代问题，争取宽大处理！”第一次听到这句时，犹如重锤击鼓摄人心魄，他几乎要乱了阵脚。闭门写思想汇报，见面交锋……熬到云开日出，走出困守数日的房间，孔繁禄都不知道被关了多少日子了，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翻台历。太太了解关押情形，他当即面呈睚眦，她吓得掉头就跑……回忆至此，鼻孔一酸，眼眶一热，孔繁禄差点落了泪。如果不是田望鹿摆宴慰问，他是绝对回避那段过往的。“谢谢，如今也只有田局您最关心我了。您不知道，那双规啊，比坐牢还艰难哪！度时如年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哦！”“萧书记不是也参加了专案组吗？他还会那么无情？”田望鹿似乎很幼稚。“别提了，他时刻板着脸，拿我当犯人待。”孔繁禄恨恨地说完，巴巴地抽着香烟。“不过啊，在那场合里，萧红旗也没办法徇私哦。
”田望鹿腾出托下巴的左手举起杯，“喝。”孔繁禄将双规中纪委所使用的手段和盘托出后，一丝疑云随着烟雾在眼前忽然飘过，便问：“田局，您对双规感兴趣？”“嗯，小孔啊，你说什么？”田望鹿注视着孔繁禄，冷冷地说道。“啊……我……田局，瞧我这人，都是被纪委关坏了脑子了。”孔繁禄读着田望鹿深邃的目光里的隐讳，摸着发冷的脖子，干笑了一下，双手捧起杯子，说道，“我自干一杯。”“别呀，我只是好奇，好奇哦！”田望鹿又恢复了平易近人的面孔，“你一走，我的工作难做了！”“田局是在安慰我哦！”“我说的是实情。”“听说副处长和冉寒春有关系。”“哦，难怪呢，那么多正处不用，偏偏让一个副处来主持工作。他们是什么关系啊？”“不清楚！”孔繁禄夹了一口菜塞进嘴巴，嚼干净了，含蓄地说道，“田局，听说您现在和冉局长是亲家了。”“听说的事多着呢。”田望鹿晃了晃空瓶，提起另一瓶。戴学习和老狐狸孔繁禄相比，只能算是孩子一个，田望鹿一直担心着戴学习能否挺住第二次双规的冲击。不久，农云东的一次壮举恰恰推翻了田望鹿的断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