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承昊注目而视前方的女子,臻首娥眉,明眸贝齿,隐隐透着淡雅脱俗之气。浓而密的秀发绾成无数股发辫,额际环着由镂空雕花钿子串成的抹额,莲青色掐花对襟长裙,腰际束着湖蓝色蝶纹腰带,外罩一件素纱罗衫,只是瞧她一身装扮不像是这皇城中人,伸手指着她,眸中杂着森然问道,“你是谁?”
看着他伸手指向自己,女子心中不痛快,径直走上前打开他的手,唇畔微微一勾扬着脸,额前的银钿子一颤一颤的,黑白分明的眸子直勾勾看着他,清声道,“你是谁?”
她的举动令他有些意外,这女子看起来长得温婉但骨子里乃是有些刁蛮,惹不起倒也躲得起。栾承昊闻言星眸闪过不屑之色,这个问题明明是自己先提出的,如今她倒反问起自己。眼下他心情又极是不好,不愿理睬,只掠一眼她,随后绕过她的身子往前走。
女子见状心中甚是不悦,闪身在前两臂伸展开拦住他的步子,抬眸带着嗔怪之意道,“你这人好生奇怪,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栾承昊剑眉微蹙,今日是怎么了,竟遇着这些无端恼人的事情,不禁有些不耐烦。淡淡望着眼前的女子,似乎做好了刨根问底的准备,往后退了几步抱拳环在胸口,上下打量着她冷声道,“奇怪的人是你,怎么会是我。先提出问题的是我,你没有回答,那我为什么要回答你?”静静思忖一番后,眉峰蕴着凌厉,若有所思,旋即紧紧抓着女子的手腕道,“听你方才的口气,你一直在这里,而且还偷听了我与那位姑娘的谈话,是吗?”
女子柳眉微皱,抬眸含着恨意,奋力甩开手却被握得更紧,腕际不断传来痛楚,二话不说,另一只空闲的手使劲全力朝栾承昊胸口打去。栾承昊眼疾手快,身子往后稍稍一退夺过她的袭击,顺势将她另一只手也钳制住,微眯着眼睛笑道,“还想饶了你,今日不想与你追究,岂料你得寸进尺,眼下我看你还怎么嚣张,”鼻际冒出一丝冷哼接着说,“本王今日就好生教训一番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女子闻言美目蕴着惊色,若羽扇般浓密的长睫眨巴着,黛眉微微一挑,眼神中透着怀疑,顷刻唇畔逸出一抹讥讽的笑道,“真是可笑,你若是堂堂一介王爷,方才又怎么会被区区一个奴婢拒之门外!”
此话一出栾承昊脸色有些难看,自己今日究竟是怎么了,好容易放下了对汐儿的情愫,却又在方才被哑奴风轻云淡提起,心中至今还有些莫名触动。如今竟遇着这样的琐碎之事,还有眼前这个蛮不讲理的女子,看来改日再出门,定要寻个黄道吉日。
女子一直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瞧着他陷入沉思,唇角不易被察觉地微微一勾,攥紧他的手顺势而上翻身一跃,若蛱蝶展翼而前,盈盈落地于五步之外,右手绞着一缕发辫,樱唇微启笑道,“教训我,笑话,”顷刻迅速抽出绑在腰际的长鞭,在空中狠狠地甩了几下,传来几声簌簌风鸣,几乎是一字一句蹦出话,“这鞭子可没长眼睛,我倒要看看你被本姑娘打得落花流水后会如何求饶。”
清丽的眸子闪现一丝狠辣之色,伴着嫣然一笑,无情的鞭子快速朝自己袭来,夹着凛冽的寒意,栾承昊感觉到那双看似清澈眸子后头藏着肃杀之气,立马闪身朝一旁退去,只见朱红栏杆之上清晰可见的裂痕。心里蓦地一惊,重新扫视眼前的女子,不敢再小觑她。若是方才自己反应再慢一会,那自己便如此木。
女子瞅见自己的出击被他躲过,静静地站在原地,秀美娇颜蕴着一抹冷笑,“算你侥幸,不过接下来你可不会再如此幸运了。”转瞬美目之中蕴满杀意,手中的鞭子若长蛇吐信,让人猝不及防。
栾承昊身上并无甚刀剑抵御,只得连连往后退去,已而被逼至栏杆死角再无退路,余光扫一眼后头墨绿无垠的湖水。剑眉微拧凝视这个陌生女子,她的眸中没有丝毫懈怠之意,看来她正在兴头上。不由得暗暗一自嘲一番,自己乃是堂堂七尺男儿,早先被一个奴婢公然拒绝自己的情意,现在又被一个女子苦苦相逼,颓唐之情油然而生。
女子看着他眸中复杂难测的眼神,杀意渐渐消退些,拿着鞭子的手缓缓垂下,大步上前站在他跟前,离得很近,抬眸露着笑道,“你若是求我,我便不再为难你!如何?”
看着她灿若银莲却又和着狡黠的笑,栾承昊倒抽一口气,挑了挑眉看着她,自己没有与她动真格,她倒步步紧逼,真像甩也甩不掉的灰尘。求饶?这两个字从来不会出现在他身上,望着她眸中殷切期盼着看着自己的狼狈之态。栾承昊俯下身子凑在她耳畔低声道,“痴心妄想,本王才不会对你说出那样的话。”
女子错愕地听着他的话,抬眸正对上他温润似玉的星眸,而脸也上露着淡淡的笑,刹那间她只觉心中某个角落似乎被什么拉扯着。没提防他的动作极快,女子敛住心中惊诧立马甩出手中的长鞭,然他已经翩然飞身而起,越过自己头顶之上,而逼人的长鞭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之后便无声地跌落在地上。心中升腾起一股不可言状的感觉,只愣愣地盯着他,待看着他慢慢伸出右手,她立马伸手捏着耳垂两侧,左边的金镶紫玛瑙耳坠还悬着,而右耳之上只觉空落落,心中一震,怔怔地看着他许久才回过神厉声道,“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栾承昊将右手攥得更紧,微蹙的眉梢终于舒展,笑意渐生,“瞧你方才一副要吃了我的模样,有本事自己来拿!”随即将耳坠放在眼前打量一番后,状似无意掠一眼她,浅浅笑道,“或者你求我,我便还给你!”
女子听毕气得直跺脚,清眸中满是愤怒之火,仿佛要将他焚烧成齑粉。若不是自己一个不留神,怎会被他钻了空子。兄长所言极是,这中原男子大多都是不可信的,那个芜国皇帝如是,要不怎会在自己随兄长来京多日都不曾召见。而眼前这个长着一副人模人样的男子,更是可恶,居然夺了自己的耳坠,紧紧咬唇瞪着他,手中的鞭子也似利剑一般快速出击。
只是眼看着自己探出的鞭子便要打在那可恨之人身上,兄长却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一把夺过自己手中的鞭子,再也按捺不住愤恨,抬眸冷声道,“大哥,此人极是可恶,几次三番欺负我,我正在教训他,别拦着我!”
栾承昊听着她如是说,错愕地看着前来抢过她手中鞭子的阿穆尔,暗暗心中调笑,果真是亲生兄妹,都是一个性子,不由分说就胡乱动手。
阿穆尔深谙自己这个妹妹的脾性,被父汗还有自己宠溺惯了,有些刁蛮任性。叼羊大赛上女扮男装,驰骋赛场与虎背熊腰的猛士一同争夺,摔得鼻青脸肿回到毛毡不在少数。被父汗禁足后,却还是想尽千方百计溜出去,而且每次回来都会惹上一连串麻烦。可惜了自己这个妹妹,虽是草原之上最美的一朵花,却更是一朵带刺的花,所以每次提亲的人都是满怀欢喜的来,最后被吓得屁滚尿流地离去早前虽与栾承昊有过口角之争,不过他还是能够想到此事绝非他挑起,连忙拱手作揖道,“王爷素来胸襟不是常人可比的,小妹幽月若是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栾承昊负手在后浅笑,扫一眼依旧怒气未解的女子,她就是在草原之上鼎鼎大名的第一公主——幽月,今日果真是让自己见识了。之前交战之际,自己曾经乔装潜入摩格欲图刺探军情,在一家酒肆喝酒时便听着旁边一位带着石青色头巾的男子抱怨幽月公主的行径。
此女十二岁那年与婢女驾着马车同游,路过阴山脚下时遇上一群蛮横的劫匪。驭马的婢女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而她却从容笑对,手执长鞭将二十多个壮汉一一打倒在地,只闻满地呻吟。从此她便声名大振,再无人刚与她对峙。稍年长些,她愈发出落的灿若秋月,也被称为摩格第一大美人。邻近部落听闻摩格有这样一位貌美如花的公主,前来求亲的使者不少,可她不愿,于是见着她的人都被长鞭无情的鞭挞,从此再无人敢上门求亲。
闻名不如见面,栾承昊脸上掩不住的轻笑,这样一个泼辣似火的女子,当真是谁娶了她谁便此生踏入万劫不复的地狱,瞧着阿穆尔如此诚恳也不忍拒绝,清越说道,“既然可汗都这样说了,那本王绝对不会记在心上。今日之事纯粹是一场误会,不碍事。”
幽月公主美目灼灼,蕴着犀利之色,伸手怒指栾承昊望着阿穆尔道,“大哥,在摩格我是做过许多让你伤神的事情。但请你相信,今日绝对不是小妹无理取闹。方才就是这个孟浪之人欺负了我,他虽是王爷,但请大哥千万要替我做主。”阿穆尔瞧着自己的妹妹此刻神情十分凝重,不像在说假话,抱拳在胸前,紧锁剑眉直勾勾盯着栾承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