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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穿过花园,依然是沿着山路向上攀登,见个皇上,真是如登天般艰难,君王高高在上,可否理解这些臣子们面圣的辛苦。山路尽头,向左直行,是一片高耸入云的云杉,林中半掩着一座四角亭,上书“兰亭”,看来这皇上还真是会装高雅,他可知当今社会弄个有点意境的亭子就叫兰亭,让人看了不免觉得有些庸俗。亭子里有一长石桌,石桌前立着一位身着黄袍的人,正在聚精会神地画水墨画。

那个统领单膝一跪,“皇上,许侍郎奉旨带苏姑娘觐见。”

“嗯!”他头也不抬地欣赏着自己的画,却不时皱起眉头。

“臣许言怀叩见皇上。”他也跪了下来。这种跪礼离我是如此遥远,但也只能识些实务一同跪在了地上。“民女苏雁南叩见皇上,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学着清宫戏里电视剧里的台词。

“都起来吧,赐坐,看茶。”

我们坐在离石桌不远处的石凳上,我偷偷抬起头,看着这位皇帝还在聚精会神地欣赏自己的画,真难以想像中山先生领导辛亥革命的一百年后,我会来到一个封建帝制社会,而且还是这么近距离地接触一位君主。他身材高大,气宇轩昂,只是浓眉的大眼睛空洞无神,好似看淡一切。“姑娘还住得习惯?”他淡淡地说。

“习惯。大明国的人民都待人亲切,不由让我联想起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

听到这话,他终于愿意抬头看我一眼了,我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呵呵,姑娘骨子里倒是个隐士。如若有什么需要自可以告诉许侍郎,他会为姑娘打典好一切。”惨了,本想拍个马屁确正中人下怀,这短短几句话,真是看出皇帝就是皇帝,不是一个段位啊。再想想拍马屁突破口吧。

“皇上,这个亭子倒真是雅致,亭上题的字更为此增色不少。民女想向皇上请教,王羲之也来此一游过?”

“哈哈,这小姑娘讲话真有意思。我哪请的来这位东晋前人,你还真以为这是五柳先生笔下的桃花源?”他这次是开怀大笑啊。

其实每个人谈话都是有兴奋点的,无论你是帝王还是百姓,只要投其所好,自能事倍功半。“可是我看这匾上的字态雄秀天然,飘若浮云,矫如惊龙,分明是出自王氏书法。”

“姑娘也懂书法?写这副字的人听了要开心了。”啊!马屁没拍对,这字不是他写的,不过他话中的意思不是嘲笑而是自豪。

“民女自幼和祖父学习水墨画,向来书画不分家,所以略知一二而已。”既然书法上没得聊了,画画上总有突破点吧,尤其他正在画水墨画。

“噢,那姑娘可是全才了,我这小儿只懂写字,画画方面却不精通。我也是为了鼓励他,所以悬了这匾。看来不错吗。呵呵。”原来是那个太子写的啊,相貌虽有些猥琐,却不想字这么大气。这时我偷看到那个姚统领眉眼里尽是笑意,一定是被他看穿了我在拍马屁。那有什么,拍他儿子马屁他没准更高兴呢,再加一把力,“皇子的字尚且如此,皇上的字必已超越这些大家。我看皇上刚才为所作之画伤神,不知是何原因?”换台了。

“抬起头来说话吧,我可不是个暴君啊!”皇上对我的机智好似不那么烦感,反而愿意继续这场谈话。“这幅荷塘秋色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我抬起头,皇帝看见我的神色与先前遇到我的那两个人竟出奇地相似,但从他眼神里看到更多的是伤痛。难道我真得很像一个人,这会是个什么人,连皇帝、太子都为之一惊的人。

我走近前看了看这幅水墨画,布局和施色都很出色,是难得一见的好画,可就是这种淡雅中缺少了一些灵气,让这画死气沉沉。“民女不才,依民女拙见,这画少了些活物。”

“噢,是吗。那姑娘是否可以增上几笔呢?”他好像无心和我攀谈,又不愿就此让我离开。

我不敢乱想,这可是皇帝的大作,画坏了闹不好要杀头的,于是我屏住气,在池塘边画了垂钓的老翁,荷叶上添了一只酣酣入睡的青蛙,这样的画才有生命啊。

“是啊!这画少了生命,看来由里已经死了,怪不得再也画不出佳作。罢了,今日倒是个小姑娘提醒了我。哎!”这皇上也太喜怒无常了吧,我帮他解决个问题,他倒说什么死了,又是一步错棋啊。皇上又看了看画,好像从刚才的情绪中走了出来,“苏姑娘的画真是与自然浑然天成,看得出是世家出身。姑娘就安心住在这里吧,烟翠,到我的书房挑选上好的文房四宝赐予姑娘,聊以解闷吧。”

许言怀推了我一下,低声说:“皇恩浩大,还不谢恩。”

“谢皇上。”这次我可不跪了,刚才跪一下,都把我裤子弄脏了,这些官员的衣服肯定要勤洗啊。

他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又仔细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嗯,姑娘祖上可是有过姓孙的?”

什么意思,看来是真像一个人,都开始打探我是不是改过姓了,“回皇上,不曾有。”

“嗯,你们退下吧。”

“臣许言怀,民女苏燕南告退。”

“言怀,你等等。”皇上又坐回到了石桌后。

姚统领带着我先行退了出来。这次我们顺着另一侧下了山,“姑娘,我们从这一侧下山,正好可以在御书房外等候烟翠,也不用劳她再次下山。”我点了点头,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的各种场景,光顾想事,却未曾看路,险些被个树枝绊倒,幸好姚统领扶住了我。“谢谢啊!”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笑笑说:“别胡思乱想了,小心看路啊。”我这才细细地观察了这个统领,他的年龄应该与许大哥相仿,这个国家真有意思,全部重用年轻人,二十几岁的人就可以做二品的大员。这个统领也能理解,贴身保镖吗,必须是个年轻的,可户部这么重要的职位,就让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来干,皇家实在太有魄力。再说这位姚统领不愧是领导的保镖,不仅腿长,长得还很帅气,比那个许大哥有过之而无不及啊,这里到底是什么水土,每个人都生得如此有灵气。

走不多时,眼前一座别院映入眼帘,他轻叩门,一个小姑娘推开门。“锦瑟姑娘,你烟翠姐姐可曾出来?”

“姐姐,正在书房选东西,姚统领找她?”

“你告诉她我们就在这回廊等她,可否劳烦姑娘倒两杯水给我们?”

“是。”这个小姑娘盯着我出了会神,方觉得不合时宜,赶紧退下了。

我看着小姑娘消失在回廊的尽头,不知这所别院有多大,一个书房修建得比议政殿和御花园还华丽,又想起了刚才那小姑娘的名字,这里的人倒是很有才情逸志,不自觉地便吟出了“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时小姑娘已从另侧的回廊端来了两杯茶,我坐在回廊的凳子上,靠着圆圆的柱子,仰望万里无云的蓝天,时而飞来不知名的大鸟划破长空,让你领略到人与自然和谐之美,啜一口茶,闭上双眼,我忘记了此时是何时,此地是何地,这寂静的空间只属于我一人,呼吸是如此自由,这静谧是如此享受,没有一丝掺杂。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他叹了口气,走下了回廊。这个统领偏偏在我如此陶醉之际打断了我,“你也喜欢李商隐的诗?”

“我只喜欢名句,不在意谁的诗。我们这代人,早不会作诗了。只能靠有些时候蹦出些名句,显示下自己是个文化人。”

“你倒坦诚。”

“我没别的优点。”我们相视而笑。

“这院子这么大,用途只是书房,太浪费了吧”我继续推进。

“我也曾在这里学习过,皇帝隔四年就会通过考试以及面试来选取一些优秀的年青人来御书房学习,姑娘可能也感到这里的建筑是你所到之处最宏伟的。来这里的年轻人会和皇家的人一起学习治国,还有就是他们要完成一项使命。通过最后一次严格的考试,会只剩下几个人,留在这里,有治国才能的,就会委以重任,有智慧的,则去完成那项使命。”

“许言怀就是前者?”想不到这皇帝很有现代管理思想吗,也搞上了管理培训生制度。

他点了点头。

“而那使命就是找到遗失的地图?”

这时烟翠走了出来,“统领,苏姑娘让你们久等了,我挑选了好久,不知是否合您的心意。”

“有劳烟翠姑娘了。”我连忙道谢。

东西已拿到,再无理由留在这里,三人便出了大门,我和姚统领继续下行。

“对了,是不是我今天说错了什么?”我看这个统领比那个许大哥大方得多,还愿意说一些这里的事,那就慢慢启发他一下。

“说错什么倒没有,就是溜须拍马的水平实在一般。”说完他淡淡一笑。我又想到刚才被他识破时他的表情,脸不禁一红,轻咳一声。

“还有什么姑娘想知道的?”这分明是在和我挑衅吗,好,是你问的。“我是不是像一个人?”他脸色一暗,“不要说不知道,你们的表情都分明告诉我,我太像一个人了,还有你看你现在的脸色。”他尴尬地说了句:“我现在怎么了,不是正在听你的问题吗。”他缓了缓慢慢说,“姑娘切莫乱猜,最近皇上染了风寒,所以精神有些欠佳。”我摘了朵路边的野花,别在头上,“原来最近皇宫流行风寒!”

“什么?姑娘明示。”

“什么姑娘,叫我苏雁南吧,本以为你不是个枯燥之人,原来也不过如此。”

他顿了半晌,忽然悟了过来,“啊!这种玩笑你也敢开,可是大不敬啊!”他严肃地说着,“普天之下,只有你知我知啊。”说完笑笑地看了看我。我看着前方已到了大殿,遂转向他,“噢,忘记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把花还给宫廷守卫者。还没请教守卫者的大名呢。”说完摘下花向他抛去。我也不知,为什么会在这个陌生人面前做出这么轻佻的动作,是因为他的与众不同吗?他轻而易举地接到花,“我叫姚继辰。你在我门口稍等我一下,我拿些东西给你。”说罢快步走向他的办公室。

没等多久,他就拿了几本书出来,“苏雁南,”他一字字地叫着我的名字,难道这里人不叫名字吗,怎么叫出来这么别扭。“我也不知你喜欢看什么书,但有书总比没书好打发时间,而且可以继续积累些名句,另外,这里的人都是文化人。”

我噗哧一笑,接下了书,一本宋词,一本唐诗,另一本竟是杨慎的《升庵诗语》。我手一抖,差点将书掉在地上。怎么会有他的书,我若没记错,他是嘉靖时期的人啊,他们不是自称是永乐时候来到这里的吗?“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是他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满心地疑惑看着他。

“还真是只记名句啊,是他。有什么疑问,去问许侍郎吧。”他看了看向我们这边走过来的许言怀。

“打扰了。苏姑娘我们可以走了吗?”我现在是迫不及待地知道这个山谷到底是怎么回事,封闭,为何会有杨慎的书留入,他正好来了,我恨不得现在就让他说出个子丑寅卯。但我知道这里绝不是他说出真相的最佳之地,于是顺从地跟着他向出宫的方向走去。

“书看完了,可以随时去我家拿,我表妹叫蓝灵岭,和你住一条街,闷了,可以找她作伴。”姚继辰在我们转身走了几步突然说了话。

我这才查觉自己是多么没有礼貌,连道别都忘记了。“谢了,姚继辰。后会有期,”又向他用力挥了挥手,“Buybuy。”

他一愣,不明其意,但还是笑笑学着我的样子挥挥手,也模仿我的音说了声拜拜。当我把目光重新拉回到我的许大哥身上,才发现他冷着一张脸,一人低着头,快步下了台阶,向宫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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