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肯英勇的站着跳崖,也不愿将性命辱于敌手?林妙妙心想这大概就是乐冀此时的想法了,很有勇气,也很有霸气。
她闭着眼,怀里紧抱着富贵,只觉得鼻头有点酸。她这辈子是改变了不少东西,家中有了余财,日子越过越好,高兴吗?当然高兴。可到最后居然要比前世死的还早……她叹了口气,想想却也觉得值了。白得的这么些日子,也没委屈到自己,那就是赚的。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见见林父,也不知爹娘得知她坠崖的消息后,会是怎样的心情,有吉雀照顾爹娘,她也不必太过忧心。
林妙妙抽抽鼻子,冷风不停的从她的领口和衣袖吹进来,四周浓雾粘稠的和水一样站在皮肤上,身上全是湿哒哒的,越往下越湿,耳边除了呜呜的风声,也似乎传来一阵哗啦作响的流水声。
掉落到半山腰,就连崖顶的黑衣人也不认为几人再有生还的可能。
“大人,还需……”黑衣人做出一个向下投石块的动作,习武之人心明眼亮,向下投石有极大可能砸中目标。
首领凝眸看着雾气升腾的崖底,见雾气像巨兽一样将萧府几人吞没,在明晃晃的太阳光下,闪着银光的侍卫铠甲也尽数没了踪迹。
他抬脚随意踢了一块西瓜大的石头,咕咚一声坠落下去。
“走吧。”
“大人,此事该如何回禀?”
“就说这几人死于乱箭之下……抛尸不归崖。”
“是。”
坠落的速度越发加重,就连林妙妙都感觉有些呼吸不畅,底下水流湍急,厚重的水汽将她长发都打湿成长束。这是原本伏着身子一直尽力控制身形的乐冀突然动了动,他从腰间扯出一只小巧的、闪着金光的飞天爪。
林妙妙:“……”原来还有后招。
金子融成的筋骨,爪子做成四只,三指骨骼细长,后指粗壮。除去材质不同,其他形态方面极为类似爬山虎一般的脚掌。
乐冀拿在手中,染血的脸上,一双眼睛骤然凌厉,他单手一甩,金色的爪子便打着旋往岩壁上,兹兹的声音不断从岩壁上乱响,夹杂着迸发的火光,甚至还有几叠重音,不远处的几个萧府侍卫以同样的方式减缓下落。
“系着。”
“……什么?”
风声太大,乐冀贴尽量贴近了说话,可有部分余音传来还是只能听到嗡嗡的震响,林妙妙只瞧见他开口说话,却不知他说的是什么。
时间紧急,乐冀也不再解释,伸手将飞天爪后的身子环在她腰间,与自己缠在一起,飞快系了个死结。绳子稳稳地护在身后,林妙妙心中安定了不少,两人自岩壁下滑行,崖底无岸,却有水面凸出的岩石,可容一人或两人并排,想来乐冀便是取得这法子,林妙妙收起手脚,尽量不妨碍到对方的动作。
“小心!”
身后有人提醒,那人一身银甲,手中的飞天爪还吊在岩壁上,整个人坠在空中,却惊骇的朝这边看来,林妙妙抬起头,看清头顶的不明物,下意识往旁边一躲。
由于石块湿滑,绳子也打了死结,两个人一并滚落水中,头顶上西瓜大小的石头如炸弹一般弹进水面,呼噜噜和着水花滚动了一丈深。
林妙妙再次有意识的时候,耳边模模糊糊传来婴孩的啼哭声,和老老少少的谈话声,入耳好不清晰,杂乱不堪。
“爹爹,她怎么还不醒?”
“昨日才将肺腑的水尽数清出,还不是醒的时候。”两道声音近在耳边。
很么人,什么地方……她努力想睁开眼,却仿佛身上有千钧重,手脚不能动弹,嗓子也发不出声音。
“爹爹快看,她的嘴巴动了……”
“我来看看。”男人的声音惊疑了一声,拿着什么东西在林妙妙脸前晃过,而后一股细小如触电般的痛感针扎一般点在锁骨以上的穴道和脖颈后的位置,似乎是在施针,只是这下针的速度越发加快,仿佛在催促她赶紧醒来。
“把药喂她喝下去。”
有人伸手勾起她的后脑,瓷勺触碰在唇边,紧接着一股涩意在舌尖荡开,草药味浓重的苦汁顺着喉道流下,林妙妙眼皮颤动,头脑被这气味一激,登时双眼圆睁,清醒过来,眼前一片模糊,待到几刻后才渐渐恢复焦距。
眼前是一栋简易的棚屋,桌椅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摆设,而自己所在的床前,正站着两个人——男人三十多岁的年纪,乌发长髯,手中提着羊皮筒,手上还夹着根针,想来方才便是他施的针;他身侧的女孩十岁左右,肤色微黑,却眸亮如星,看上去玉雪可爱。
“你的同伴去杀鸡了,他一个男人连日奔波倒没什么,只你一个女人,昏迷了两日,若是再不好好补补,只怕要损了身子。”男人语气平淡,音调也没什么起伏,仿佛在说一些漠不相干的事。
他话音未落,外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棚屋的木门被人单手推开,露出乐冀的一张黝黑的脸,只是他此时身上早已没了银甲,只穿着粗布短衣,就像一个普通农户一般,林妙妙瞧着他的脸,不由一怔:“你的脸……”
“小姐,你终于醒了。”乐冀扬起眉,唇边露出一个笑容,像是明白林妙妙在惊讶什么,他摸了摸自己的左脸,语气中也有几分不解:“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自我醒来之后脸上的伤口便已愈合了大半,后来更是不过半天时候全然回复,而且,不单单是脸上,就连身上的刀伤也一样。”他倒是没好意思撩开衣袖给林妙妙看,只是语气非常肯定,不似作假。
“很罕见。”
站在床前的男子收好银针,将羊皮筒小心的塞入随身的药箱中,一双眼睛沉凝的看向乐冀:“我行医十数年来,几乎从没听说过回复速度这般强横的人,不管多么严重的伤,只消一日便可回复,好像拥有神话当中的……不死之躯一般。”
乐冀目光一怔,莫名觉得虎躯大震。
林妙妙微微垂下眼,她怎么觉得,乐冀的恢复速度,和她用绿液泡澡的时候……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何况,他先前喝过水袋里的绿液,此时也并无不适的反应。林妙妙越想越难以平静,倘若绿液可以饮用,那么她以前只顾着将那东西泡澡的行为……似乎有些暴殄天物了。她定了定神,言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不必。”
“先生如何称呼?”
“我姓刑,里外都好称我刑大夫。”
男人以草纸卷起板块碳笔塞入袖中,背好药箱,手指搭在箱底,缓步走出门外,“我知道你们身份不一般,我不会过问,只是现在附近村子里疫症盛行,你们最好不好离开此处,等到三个月后,是去是留都可随意。”
林妙妙和乐冀相视一眼。
外头传来一阵婴孩啼哭,形容枯槁的老父抱着怀中的一月大的女娃,正跪在门外,刑大夫弯腰抱起孩子,稍看了几眼,“是染上了。”
“求刑大夫救一救我这没了爹娘的孙女……”老父瞳孔皱缩,涕泗连连,枯削的手托着襁褓一直往上拱,目露哀求。
刑大夫摇摇头:“也罢,我姑且一试,只是这般小的孩子,少有有点症状便容易夭折,极有可能是救不活的。”
他托着孩子,转身往棚屋的另一侧走去,远远的还能听到孩子哭声,时大时小,如细密的雨滴,听得人心里也跟着难过。
屋里的女孩跑到门口瞧了瞧,小手扣着门沿,垂下眼睛:“这个孩子也实在可怜,她父母都病死了,原本逃过一劫已是万幸,现下却又染上疫症,也幸好爹娘不在人世,不然该多心疼啊。”
林妙妙心中默叹,自己这般消失不见,待到三月后才能回去,也不知林父会否还像前世一样,从澧城中搬走,杳无音讯。
她转了转眼,望向屋中一角:“富贵?”
黑脸小猪窝在地上拱了拱,额上白毛飘飘浮浮,正盯着自己的后蹄看的正欢,仿佛在研究什么新奇事物,半晌,它抻着屁股后头的尾巴使劲儿往后扭头看,看见了就想摸一下,却毫无办法,只得在原地打转。
与原先相比,现在的富贵倒像撞晕了脑袋,痴傻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