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力无法集中，似乎被什么东西打散了一般，然而模糊的意识中，还是能隐约感受到一些轮廓——
两处独立的光亮，絮絮叨叨散发着嘈杂无序音的声音，一个在说：“这个女孩很奇怪，说不上来的，哪里有问题。”
一个在说：“为什么我们壮大到了这种地步，我们前进的脚步连自己也阻拦不了，但难道他们不知道道路的尽头是毁灭的深渊吗？”
她的意识控制不住地向外扩散，不住地扩散，跨过一道道的墙壑，向着每一个光点靠去。每一个光点都散发着令她想要靠近的光芒。
“迄今为止，这里好像是最安全的地方，管它背后是谁撑腰，只要自己死不掉就行了。”
“也不知道安妮怎么样了，那两个臭小子有没有哭闹，这种时节，可真是难熬。”
“为什么那些大人物从这里来来去去，老子还得陪着笑脸鞠躬哈腰？”
无数道琐琐碎碎的声音恍惚传来，有些无所适从。季玉忽的在想：季玖呢？他在哪里？他怎么不在身边？
想法越来越强烈，她几乎不由自主地飞速往四面八方飞散，最终触到了一块坚不可破的屏障。
直觉告诉她，她想见的人就在里面。
那堵墙十分深厚，季玉走进去一些，却发现里面黑暗得像是无尽深渊似的，没有一点光亮、没有一丝声音。只是沉默着、好似亘古以来就一直这么存在着的一般。
心慌的感觉猛然涌上心头，前面不能再走了，那团黑暗像是活着的一样，再往前一步，就会被吞噬得无踪无影。
季玉的身体开始挣扎了起来，嘴唇不住翕动，不知道在呓语什么。
查尔一惊，极小声说道：“快让她醒过来！”
“不可能！”马尔斯按住了她的身体，快速说道：“我根本没引导她进入什么深层次的思维，她不可能有独立意识！”
“可是她现在已经在其中了！”
季玉好像陷在了一个极深的泥淖中，越是挣扎越是下陷，泥泞缠身，却怎么也逃脱不掉，一股空前的恐慌铺天盖地压下来，让她几乎尖叫出声！
“我从5数到1，你会慢慢回复意识，最后醒过来！”
“5、
4、
3、”
季玉还是醒不过来，好像思维被什么东西擭走了一样。
马尔斯数到了“1”，她挣扎的力度小了一些，但还是紧皱着两弯细长的眉，深深地喘着气。
她终于把自己拔出了那片沼泽。
此时有种说不出来的恶心感，脑中也开始刺疼刺疼起来，她发现自己还是深处一片黑暗，而四周仿佛有一道亮光，便止不住脚步，往亮光处走了去。
她放松下来的表情却让那两人更加警觉，马尔斯撩了撩她的眼皮，说道：“我们发现秘密了。”
查尔本人也研读过催眠学，立即便知道了梗概，“她以前还被催眠过。”
可能连着女孩自己都不知道，催眠强制地让她遗忘了一些东西，但当因为某种契机，她再一次陷入深层的自我意识中时，脑海中的那道锁就被不经意地触碰到了，并且主人更想打开那道锁，一窥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马尔斯对季玉无比好奇，显然比她还想要知道那些秘密，而根本不顾强行解开那道“锁”后，到底会引发什么后果。
他看着线圈连通到显示屏上的一行行数据波长，开始准备进一步的引导。查尔阻拦道：“这样太危险了！”
“查尔，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会从中心实验室调到这里来吗？”马尔斯无动于衷道：“因为我们触犯了规则。”
查尔默然。
规则是，实验只是实验，实验对象只是材料，没有情感、没有生命、没有伦理。
马尔斯看了看最显眼处的拍摄镜头，说了一句“第二步引导开始”，便低下头做起了准备工作。
季玉走近了那团亮光，却发现自己似乎又到了一块盲区，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一个模糊的声音隔空传来，“放松……现在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什么都看不清……”
“仔细看，那里面有一些你想要看清楚的东西。比如你从小在哪里长大？父母是谁？他们对你怎么样？”
那个声音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但语速很慢，足够每抛出一个问题时，都能让她多看清一些。
那是一片青草地。
她看到一个女人，穿着长长的风衣，口子系得一丝不苟，妆容也精致得恰到好处，眉眼间和她的红梅姨妈有些相像。
季玉一时记不起她是什么人，半天才想起来——那是季红缨，她的妈妈。
她八岁时被季红缨带到姨妈家，一直到十八岁也再没见过她，对于这个女人的印象已经慢慢变淡，除了知道她是自己的“母亲”，其他的，甚至连相貌记得都有些不真切。
季红缨在望着她笑，严谨的相貌中透出了一点慈和。
“阿玉，快过来，时间到了。”她向她招手。
季玉不明所以，什么时间到了？但她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然后被季红缨牵住了手，慢慢离开了那片草地。
然后地点突然又变了，他们出现在了一座房子里。
那里有明显的欧式风格，极其宽敞的房间，一套连着一套，墙壁上挂着很多可供写字的黑板，有几个玻璃窗，她个子有些矮，看不到里面有什么。
她在那个声音的引导下，慢慢告诉了他周围的环境，季红缨微笑地在一旁听着，然而越向里走，她面上的笑容就越少了一分，最后便不牵着她的手，而让季玉自己往里走。
面前那个房间看起来黑洞洞的，让她没由来地感觉害怕，那里面有很不好的东西，会把她抓住、喂她吃奇怪的药片、故意逼得她惊恐大叫……
可一双脚还是止不住地向前走、一直走。
季玉慌乱地低声呢喃：“不能进去……我不想进去……”
那个声音说：“进去！进去看里面是什么？告诉我！”
“不行、不……”她惊恐地哭了起来。
然而那声音将她送进了万丈深渊。
一刹那间，猛地出现了无数双怨毒的眼，一双双都冷冰冰盯着她，低声絮语，“你怎么还不去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