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正午。
那天晚上的大雨过后就再也没有下雨,几天的骄阳把路面上不多的水都蒸发了个干净,知了“吱吱…”的叫着,让人倍感烦躁,早开的桂花偶尔飘来淡淡的花香才人让精神振奋了几分。
一辆马车慢悠悠的出现在郴州城西郊,赶车的车夫勒住缰绳,跳下车辕就一头栽进清澈的玉带溪里,狠狠往肚子里灌了好几口水就仰着头大呼爽快。
一个穿着淡黄色纱衣的丫头从马车里钻出来,她眯着眼睛仰头看了看火烫的太阳,拂掉满头密密麻麻的汗珠也学着车夫的样子将头扎进玉带溪的水里,好一会儿,她转身摘了一朵娇嫩嫩的荷花就高兴的朝马车喊道:“娘子,这里有荷花,好漂亮,好多的荷花。”
车夫瞧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沃土,金灿灿的水稻,羡慕的道:“玉带缠绕三千丈,妖娆仙子舞一曲,这玉带溪,就是因为这满溪的荷花,像仙子跳舞的丝带而得名。”
这个车夫显然是郴州人,对于玉带溪的典故都知之甚详。
马车的车帘子掀开,一张莹洁的脸探出车外,几缕青丝随风拂动,女子嫩滑的肌肤好像要滴出水来,挽起的发髻上斜插着一支精雕细刻的蝴蝶白玉朱钗,更是衬得她清理脱俗,比小溪里的这条仙子舞带更不染尘埃。
她说道:“前面就是刘府吗?”
车夫道:“郴州的刘府就此一家,别无分号,不过他们家里还真没有你说的那个刘璋,所以你赶紧去问问,不行咱们就先回城,赶了一天的路,我怕伤了我的马,他可是我吃饭的家伙。”
女子望着不远处的刘府大院,眼睛里期待的神情恨不得立刻飞过去。
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换上了女儿妆的程锦娘。
因为心忧刘璋,她心里更不相信刘璋就这么死了,因此,就在他爹应付完了水州城里来攀交情的官员之后,就立刻慌忙的连着赶了两天的路,到郴州来找刘璋来了。
刘府外面仅有的一棵百年老樟树下面已经横七竖八的睡满了乞丐,大热的天,虱子呆不住腋窝和那些长毛的地方,全都爬到乞丐的脸上面晒着太阳。
一个乞丐靠在树干上迷瞪着眼睛不满的道:“都说刘府是郴州城里第一富贵人家,怎么就抠成这样,今天上午施出的馒头都是臭的,还不如老子平时在城里要的饭。”
另一个十七八岁乞丐附和道:“想当年他们家大老爷死的时候,可是在外面大鱼大肉的大摆了三天,老子还以为这次也能吃顿好的,没想到刘员外那个肥货尽然拿些臭馒头来打发我们,还真把我们当成要饭的了。”
“你本来就是要饭的,有臭馒头吃就不错了。”
“去你娘的,要饭还能要一辈子啊,老子以后要当大将军。”
“就你还大将军,红头大将军还差不多。”
“干你娘的,老子打不死你…”
“喂喂喂,先别急着打,你们看那个娘子可真漂亮,比夜不归里的那些姐儿可漂亮多了。”
这时候,从马车里下来的程锦娘走了过来,问道:“你们知道这刘府里有个叫刘璋的吗?”
那个十七八岁的乞丐率先答道:“刘璋我们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家的傻子今天下葬,我们都是来吃丧的。”
这个世界,不管是喜事,还是丧事,大户人家都会给乞丐派食,让尽可能多的乞丐都来冲人气,喜事就越冲越喜,丧事就越冲越淡,这是一种风俗。
程锦娘身后的丫鬟不满了,拉着她嘟着嘴道:“我说娘子,你这是怎么了,出门的时候不眠不休的吵着赶路,这都走到人家门前了,你却不去敲门,反倒是不急了,你这是念的哪门子经。”
程锦娘白了她一眼,望着刘府的大门显出一丝羞涩,推了一下丫鬟道:“要你多管,去,你去给我问问。”
程锦娘心怯,越是在感觉要得到答案的时候越是害怕,因此她驻足不前,心里十分矛盾,更心跳着想见到刘璋之后第一句话该跟他说什么。
官宦人家的丫鬟气势很足,一点不怯场就直接迈步往刘府的大门里走了进去。
正午的太阳很大,吃过午饭的人都三三两两的躲在阴凉处睡觉,要来吊唁的人都在昨天就来过了,因此,今天反而不是很忙,都等着未时的时候傻子下了葬就解脱了。
丫鬟大咧咧的走到院子中间,插着腰没来由的就嚎了一嗓子:“叫刘璋出来说话,我们家娘子找他。”
屋檐下本来正在睡觉的小斯听见丫鬟的这一嗓子,全都机灵的爬了起来,一个个的见了鬼似得扭头乱窜。
一个胆子大点的小斯凑过来向丫鬟问道:“你在院子里看见他了?”
丫鬟怒道:“废话,不知道他在这里,我家小姐来找他干嘛,吃饱了没事干呀。”
刘素中邪的事情这两天可在刘府里闹得不可开交,府里的仆妇下人可都是远远的就绕开傻子的灵堂走,深怕沾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丫鬟这两句没来由的话可把这些下人给吓死了,一个个腿上按了发动机似得,转眼就没了人影,躲的躲,往后院跑的跑。
后院里的刘泉急得衣服都湿透了,气急败坏的对着他面前的妇人吼道:“十几个铺子,你到好,一个铜板都没有给我拿来,一会儿姜知府派人来了,我拿什么给他?
十万贯啊,把我们全家人卖了都不值十万贯,羊算盘那个狗杂碎到底跑哪里去了,我的钱都哪里去了?
铺子里没钱,钱庄里没钱,我他妈的才是刘家的家主,赶紧给老子弄钱去。”
妇人身上的金银首饰颤得叮叮当当的响,委屈的道:“家里的用度都是羊掌柜按月支付,这次给那个傻子办丧事也没提前支取一些,我可是把压箱底的钱都拿出来了。
昨天你自己也去了铺子上,别说钱了,就连一个人都没有看见,我到哪里去给你拿钱?”
刘泉粗暴的把妇人身上的首饰扒拉下来,狠狠的往地上摔,吼道:“没钱,没钱,你就不知道把这些鬼东西变卖了啊,整天叮叮当当的吵得我心烦,你赶紧去城里找人,把府里值钱的东西都买了,店铺也卖几间,凑也要给我凑足十万贯。
等那傻子下了葬,姜知府的人可就要上门了,到时候他拿不到钱,咱们就啥东西都捞不到手,我可告诉你,咱们手里没地,没铺子,就什么都不是。
咱们要是慢了,等老三那个狗东西回来,肯定又要和我争财产。
哼,回头老子再找羊算盘那个老东西算账,敢把老子的钱都卷走了,老子要他全家的命。
怎么的,还不快去,等老子拿刀劈你啊?”
妇人吓得一哆嗦,转身就走,正好和从门外跑过来的下人撞了个趔趄。
刘泉吼道:“莽莽撞撞的,赶着投胎啊,回头老子把你腿打断。”
下人求饶道:“二老爷,外面有人来找大郎君,还说在咱们家院子里看见大郎君了。”
刘泉气不打一处来,掀起一脚就将面前的下人踢翻在地上,怒道:“看见你妹啊,尽来给老子添堵,没看见就要下葬了吗?赶紧给老子乱棍打出去,没一个让老子省心的。”
下人哆哆嗦嗦的就退了出去,啐了一口的血,咬着牙操起一根大木棍就往外面冲,来到前院他就对着丫鬟恶狠狠的吼道:“傻子死了,马上就要下葬,赶紧给老子滚,再让老子看见你,打断你的腿。”
丫鬟吓得一溜烟的就退了出去,喘着气跑到程锦娘面前,委屈的道:“死了,马上就下葬,急急忙忙的过来就为了找个死人,我说娘子,你这是为的个啥?害我差点被一顿好打…”
丫鬟喋喋不休的说着,殊不知就在她说到“死了”这两个字的时候程锦娘感觉天都塌下来了,莹洁的脸颊上两滴晶莹的泪珠牵着线的滚滚滑落。
一身武艺的她都霎时间觉得全身无力,日思夜想的人死了!心底里的那一丝仅存的希望没了!天老爷是开的一个什么玩笑,他为何匆匆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又为何这么匆匆的离开,为什么?程锦娘心里无力的责问。
为了见刘璋,她这一身女儿妆可是专门去了郴州城里打扮了一个时辰,“女为悦己者容,可是刘璋已经死了,我这是要给谁看?”,程锦娘自言自语的说着。
丫鬟乖巧的将他扶住,安慰的道;“娘子,别伤心了,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值得你这么为他伤心。”
程锦娘落寞的道:“我死了你伤不伤心?”
丫鬟道:“娘子要是死了,春梅就陪你一起去死。”
程锦娘道:“他在我心里就是这么一个人。”
春梅急了,忙将她拥在怀里,哭道:“娘子你不能死,你死了老爷怎么办?你不能死,你不能死,要死也应该春梅替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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